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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传之秘


华灯初上,夜幕下的春城灯火阑珊更显繁华。

        赵钱在中央大街人行道的石条上坐了很久,看着熙来攘往的人们尽情享受着金钱堆叠下资源汇聚的都市便捷,他想这或许就是大城市的活力与魅力,也是吸引无数人留在这里的原因。

        城市的包容,也许不是因为文化,而是因为城市本身集天堂、人间、地狱于一体。

        赵钱初来春城时,被这座城市的繁华吸引震撼,可在这里挣扎求学求生四年后,他不知道何去何从,对前途命运的迷茫无所适从。

        尽管大学本科毕业,可在这里他跑了不少的公司单位,还是找不到一份理想的工作,日渐干瘪的钱包逼迫着一顿饭也想着法的节省。

        他垂头丧气的蹲坐着,没了刚走出学校大门时的心气,曾经与张伟坐在步行街上看着打扮时尚妖娆的美女评头论足的闲情早没了。

        这里是有钱人的天堂,是工薪阶层的人间,是穷人的地狱。

        毕业几个月,他就如同一条乞食的流浪狗,为一日三餐四处奔波,还没开启辉煌就被现实打脸,从意气风发到萎靡不振,行走在城市的底层、游离于城市边缘,无处安放身心。

        回忆着过往,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初中时,因为长的胖被同学们无休止的嘲笑,还不知道什么是青春期的赵钱背着书包回来后,任凭爷爷好说歹说,就是不想再去上学。

        他的爷爷只有他这么一个宝贝孙子,爷孙俩在小镇相依为命,看着赵钱胖嘟嘟的小脸,委屈的蹲在院子里的樱桃树下,爷爷打又舍不得打,骂又舍不得骂,只能哄着。

        他见劝说无果,孙儿倔脾气上来,也蹲在赵钱旁边咂着烟斗,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清晨,他把冷了好久的炉子加热,让赵钱跟着学打铁,借着不想上学就学一门手艺的理由,想让他吃点苦头,自己去学校读书。

        赵钱跟着爷爷抡了三天的铁锤,手掌被磨出的水泡都破了,缠上布条咬牙挺着,就是不提上学的事,爷爷也没急着说教,跟驯服小牛犊般慢慢的磨着赵钱的性子。

        一个星期后,比同龄人高一头胖一大圈的赵钱慢慢适应了打铁。

        这天早上,赵钱跟爷爷在铺子里吃完早饭,老人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多多(赵钱小名)今天爷爷把咱们家的打铁不传之秘传给你,你自己好好看、好好学。”

        听到这句话,赵钱来劲了,他听说木匠、石匠都有绝活不轻易外传,除非得到师傅的认可,更有甚者传男不传女。

        没想到他赵钱天生有打铁天赋,这才一个星期就得到了爷爷的认可,两眼冒光。从开炉起火到锻打到成型,每一个动作都好好记着,慢慢的跟着学。

        一个小时后爷爷问赵钱:“学会了?”

        “这跟以前没区别啊!”

        赵钱有点迷惑,从小看着爷爷打铁,现在跟着爷爷打了半天,还是老一套,没看到绝活,这让他有点不满,以为爷爷糊弄他,气的把汗巾丢了蹲在地上。

        “爷爷再来一遍,认真看,认真听,好好琢磨。”说着拿起胚子继续,这次一边打一边说。

        “现在听到了吗?”老人打着铁。

        “什么?”

        “听好锤子落在胚子上的声音。”

        赵钱打起精神认真听起来。

        “没什么特别的啊!”

        “你听好,叮叮当……”。边打边跟着锤子模拟发声。红红的胚子打成青色后,老人夹起胚子放进水桶里淬,嘴里发出“琼……”的一声,再问听到了没有?

        “嗯……平时不就是这个声音嘛?”赵钱有点迷惑不解,难道是节奏?跟架子鼓一般有节奏?心里在琢磨。

        “关键是最后过水淬炼这一下,听到了没有?琼……的这一声,这就是咱们赵家几代人打铁的原因。打了一辈子的铁,落下一身病,最后还是穷!穷!穷!知道吗?”

        “叮叮当…叮叮当…穷……这就是爷爷你说的不传之秘?绝活?”。赵钱稚嫩的脸蛋尽是不可置信之色,目瞪口呆!

        “嗯呐!咱们家天生好身板,力气大,你自己看看你使的锤子,镇里比你大几岁的人都使不动。是打铁的好料子,可有什么用?咱们家几代人打铁,没攒下几个钱。要说不传之秘确实有,就是那桶水,淬铁的水有配方,可有什么用?还是干不过工厂生产的!”

        老人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现在世道变了,都用机器,小身板也能打锅打勺,造刀造锄头,人能干得过机器?让你好好读书,就是想让你学点文化,长大了找个铁饭碗,实在不行也识几个字,找活路好找。咱们家的一亩地能养活得了你自己?你一顿三碗饭,没钱怎么吃?”

        赵钱很失望,坐着不说话。

        “现在国家政策好,种地也给补贴,加上一个月百十块的养老金,咱爷俩才能半个月吃碗红烧肉,不然铺子里几把刀子锄头,一年也卖不了几块。你爸给的钱你又不要,咱爷俩吃什么?”

        “饿死也不要他的钱!”赵钱咬牙、怒目,很决绝。

        “你不要可爷爷想要啊!爷爷老了……再说不要白不要,便宜别人干嘛。你这不是硬气,是赌气。”

        “不要,就不要,以前奶奶活着的时候说“哪怕一只虫子,老天爷也在它面前给一片叶子,饿不死人。”我就不信我长大以后还能饿死!”赵钱很倔强的说。

        赵钱提起离世不到一年的奶奶,老人静静的抽着烟斗,过了一会说:“那就去读书,读好书,以后爷爷花你挣的钱,天天吃红烧肉,行不?”

        “好,明天就去。”赵钱抹了抹脸上的汗,刚起来想说几句豪言壮语,可还没开口又顿住,张了张嘴没出声,耸拉着脑袋,一脸蔫了巴叽的。

        “咋了?”

        “爷爷,我还是不会读书啊!看到书本就头疼,老师都说我笨。”

        “读书爷爷不会,爷爷问你,是书本硬还是生铁硬?”

        “肯定是铁啊!”

        “这不就行了,生铁,哪怕不用烧,只要用力,一锤一锤砸下去也能砸扁,你把书当铁来锤,一个字一个字的锤,总有锤明白的时候。”

        赵钱想了想说道:“好吧,我明天开始锤书本,把书本给锤烂,就不信学不会,长大了去挣钱给爷爷花。”

        “你这小犊子别胡来啊,我是打比方,不是真的去锤烂书本,咱们镇可买不到你的书。”赵钱的爷爷真怕他没听明白胡来,他太了解他们老赵家,一根筋。

        “知道了,一个字一个字的读,把书本读烂!”

        赵钱的祖上不是闪金镇原住民,是战乱年代逃难到闪金镇,到赵钱刚好第五代,都是一脉单传,人丁不旺,在闪金镇亲戚不多,仅有的几家都是表亲。

        赵钱的父亲赵铁柱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跟他父亲打了半年铁后偷偷跑去参军,等赵老爷子知道的时候都已经胸前带着大红花站在欢送队伍里了。

        赵老爷子也知道铁匠行业渐渐的没落,也不反对,就是对他儿子先斩不奏有点生气。

        赵钱的父亲参加过暴风城边境缉毒战,有战功,退伍回来后在家等着组织安置。

        等了大半年,同批次的战友该安置的安置完毕,他还没什么音讯,跑去县里问了几次,得到的答复都是没有收到上级通知,让他回去慢慢等。

        一年后赵铁柱也死心了,看着消沉的儿子,赵老爷子让媳妇劝劝,最后在赵钱奶奶的劝说下,赵铁柱把退伍费拿出来开了个五金店。

        一个月之后,在媒婆的帮忙下说了个媳妇,闪金镇周家姑娘周翠兰。

        五金店的生意一般,不温不火也够一家人过日子,怀上赵钱五个月的时候,县里来了通知,让赵铁柱去州农业局小车班报到。

        赵铁柱匆忙赶到州农业局,这才知道文件早就下了,只是他的名字被人顶替,如果不是他在部队的领导到州武装部队下乡,偶然想起去找赵铁柱叙旧,都没人都知道他的名额被顶替。

        同批次他们州参加边境缉毒战的人不多,恰好赵铁柱在部队的时候是连长驾驶员,俩人一起出生入死。

        缉毒战结束后,连里有提干指标,连长给赵铁柱争取了一个,在最后拍板的时候提干名单没有赵铁柱,心灰意冷的他没有继续选择留下,退伍回家等安置。

        如果不是连长升到营长,跟领导到他们州走基层,他估计这辈子只能呆在闪金镇守着五金店过日子。

        赵钱出生的时候赵铁柱没回家,文化程度为文盲的赵老爷子为了给孙子取名伤透了脑筋,打电话问了问赵铁柱,赵铁柱干脆来了一句不会,把老爷子气的大骂儿子高中白读了。

        他挂了电话后媳妇问他咋办?他说不就是取名字嘛,我就指望我孙子长大以后有花不完的钱,就叫赵钱!

        媳妇说赵钱跟找钱差不多,让他换一个,老爷子不干,说钱不找从哪里来?天上掉下来吗?就找钱,还找大钱,小名就叫钱多多,咋滴?不服?

        赵钱的奶奶看着老头犟起来,也不想再说什么,管他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爱叫什么叫什么,反正她的孙子是个大胖小子,怎么看怎么喜欢。

        赵钱一岁半,赵铁柱回来了,不是接周翠兰与赵钱去州里生活,是回来离婚的。

        那晚上赵老爷子抽断了一根皮带,要不是媳妇拦着,差点抡起锤子。

        两年,好不容易见个面,谁知道等到这样结果,周翠兰也心灰意冷,同意离婚。

        等赵铁柱与周翠兰从闪金镇民政所出来,赵老爷子把周翠兰带回家,给了赵铁柱一巴掌让他滚。

        事后赵老爷子去周家赔礼道歉,说不认儿子,把儿媳当女儿,以后只要周翠兰同意,他们赵家招上门女婿。看到赵老爷子的态度,周家也没了火气。

        半年后,赵钱两岁,周翠兰也没打招呼,跟一个来闪金镇做生意的人走了,去了哪周家人也不知道。

        赵老爷子把五金店盘了出去,把所得的钱放在周家,说是女儿万一联系周家,让周家帮忙把嫁妆汇给周翠兰。

        不久,他接到儿子再婚的电话,没说什么,也没去州里参加婚礼,他只知道亲家条件很好,当官。

        赵钱与父母的缘分很浅,浅的还没到记住相貌的年龄,就都离他而去。赵钱也算幸运,在没有记忆的年龄,不用经历痛彻心扉的离别。

        直到九年后的一天,他的奶奶不慎落水再也没有醒来,那年,赵钱十一岁,哭的撕心裂肺。

        赵铁柱带着媳妇与一对八岁的双胞胎女儿奔丧,赵老爷子刚拿起棍子,赵铁柱牵着一对女儿跪在母亲的灵柩前,他慢慢把棍子杵在地上当拐杖,粗大的手掌用力握着拐棍吱吱直响,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叹了口气后缓缓坐下,不再看赵铁柱。

        父子二人再没什么交流,赵钱一直抱着奶奶的灵柩哭泣,家里人来人往他都没看一眼,也不理会来家里悼念奶奶的小伙伴。

        夜晚就躺在奶奶的灵柩旁,爷爷给他盖上被子被他踢了,自己找来小时候奶奶背他的羊皮袄裹在身上蜷缩成一团,他想把自己裹得很小很小,让奶奶醒来继续背着他去打猪草、背着他给爷爷做饭。

        直到出灵的那天,他拿着照片,推开了一位来帮忙的叔叔,与其他的七个人一起扛着奶奶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从小奶奶背他长大,他既然没福分给奶奶养老就扛奶奶最后一程。

        整场葬礼,除了赵铁柱一家四口,三代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哪怕是一个眼神。

        葬礼过后,赵钱大病了一场,爷爷心疼的一直守在他身边。赵钱不知道赵铁柱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想知道,两个人除了生物学的联系,十一年也没什么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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