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沈园宴会 下

张逸在侍者的引导之下进入了富丽堂皇的大厅之内，大厅的屋顶上吊着蓝色精巧的大宫灯，灯上微微颤动的流苏，配合着发着闪光的地板与低低垂下的蓝色的帷幔，一到这里给人一种宛如仙境之感。很多客人已经提早到了，三三两两相熟的来宾站在谈天说地，尤其是一些珠宝宝气的贵妇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除了沈义强与李云山以外，张逸在此次宴会上并没有熟人，只能一个人站在大厅里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客人，而大厅里的其他人显然对他这个年轻帅气的陌生人比较感兴趣，不时有贵妇名媛冲张逸暗送秋波，若得张逸有点莫名其妙。

        “这位小哥面生的很啊！敢问是？”就在张逸尴尬的当口，一个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神态和蔼的老人走了过来关切的问道“：老朽，朱葆三。”

        “朱葆三？老人家就是朱葆三！”张逸一下愣住了，这几天来也与来叔品评上海商界闻人，知道朱葆三这三个字的在上海滩的分量，华安水火保险公司的创始人，鸿源纱厂、大生轮船公司、浙江银行、立大面粉厂、广州自来水公司及上海《新闻报》等数十家企业的股东，历任中国通商银行总董、宁波旅沪同乡会会长、上海商务总会协理等职，现任上海总商会的会长。没想到沈家连他老人家都请过来，看来今晚宴会的层次不低啊！

        “小哥，敢问尊姓大名！”朱葆三看着发愣的张逸依旧和蔼的说。

        “在下张逸，是志诚兄在美国的同学。”张逸这才发觉自己有点失态了赶忙回应道。

        “小哥不是本地人吧！”朱葆三细想了，抚弄着胡子疑惑的问。

        “老人家还是叫我张逸吧！在下确实不是本地人，祖籍山东滕县官桥镇，还请老人家多多指教。”张逸被朱葆三“小哥”、“小哥”叫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滕县官桥？敢问小哥与前清江苏巡抚张晋用公是何关系？”这次张逸不得不佩服这个时代人的厉害之处，三言两语之间就把你的底细弄的清清楚楚的。

        “正是家父！”张逸轻声的说道“：还请老人家为我保密。”

        “哦！原来如此，失敬，失敬。”朱葆三拱手作揖道“：当年晋用公巡抚江苏的时候，鄙人也曾去拜会过，老大人的风采与姿容至今牢记在心啊！老大人对鄙人的生意也多有照拂。”

        “原来老人家和家父是旧友啊！那小子就斗胆叫声伯父了。”张逸也是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小哥可曾有表字？”朱葆三越看张逸越满意，年轻人颇知进退，没有半点官宦子弟的娇气。

        “出国之前父亲给我取了一个，若水！”张逸知道朱葆三的用意。

        “若水，上善若水，好！以后我就叫你若水吧！”朱葆三又扫视一下四周，发现周围没有人接着不容置疑的吩咐道“：老大人现在处境比较艰难，你在上海低调些，今后在上海别人问起你就说是我外甥吧！”

        “恩，多谢伯父！不，多谢舅舅！”张逸感激的说道。直到回到滕县老家张逸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张朱两家的关系远比张逸想的密切，张家能在上海大规模投资很大程度上都是朱葆三的原因，张家在上海的产业中大多也有朱葆三的投资。

        这个时候大厅里的客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那些上海滩的大亨们惊奇的发现上海工商界第一人朱葆三正跟着一个毛头小伙子谈天说地了。

        “洽卿、汉章啊！你们都来了，给你们介绍一位新朋友，我的外甥张逸张若水。”看着虞洽卿、宋汉章等人也来了，朱葆三来着张逸走到了众人面前。

        “各位叔叔，张逸初来乍到，还请诸位多关照。”面对上海滩这些巨商张逸不卑不亢的说。

        “哎呀！若水老弟就不用客气了，我们都是佩珍公的晚辈就兄弟相称吧！汉章老弟我没说错吧！”身材魁梧的“阿德哥”虞洽卿大大咧咧拍着张逸肩膀说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阿德哥请多多照拂小弟啊！”对面前这帮民国财经界的名人张逸是由衷的佩服的，尤其是对出生贫寒，白色起家跻身上海滩大亨行列的虞洽卿更敬佩有加。就在张逸继续客套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

        “各位，请静一静，静一静！”听闻此声大厅里安静下来，已经回到大厅主席台上的沈义强大声的说“：今晚的舞会马上就开始，在开始之前请家父讲几句话。”

        伴随着掌声一位清瘦的中年人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和另一位矮胖富态的中年人一起走了过去，那位清瘦的中年人就是沈家第三代家主，“彩虹坊”的主人，新沙逊洋行的买办沈志贤。而那位矮胖的中年人是汇丰银行第一任买办席正甫之子汇丰的现任买办席裕成。这两人明的说是第二代表兄弟，其实是堂兄弟，沈志贤的父亲沈吉成原名席吉成，自幼过继给母舅、新沙逊洋行买办沈二园，沈二园死后即继任新沙逊洋行买办，而席吉成正是席正浦的亲弟弟。清末民初席沈两家是上海滩最强大的买办世家。

        从19世纪后期起，上海主要外商银行的买办，几乎让“洞庭帮”攘夺，而洞庭帮的两个主要支柱就是席正甫三代相传的汇丰银行买办和以沈氏为主的新沙逊洋行买办。20世纪前后，外商在上海开设的大小银行总计34家，其中17家（其中有3位是席家女婿）的买办都由沈席两家族的人担任，此时上海滩上流传的一句口谚:“徽帮人最狠，见了山上帮，还得忍一忍。”

        “尊敬的各位先生、女士，晚上好！欢迎各位来彩虹坊参加沈家今晚的酒会，诸位的到来令彩虹坊蓬荜生辉，令我沈志贤倍感荣幸。今天酒会的目的只有一个，犬子上周刚从美利坚合众国康奈尔大学学成归来，今后沈家的产业除了洋行买办以外都由犬子打理，期望在座的各位同仁多家照拂，我在此代犬子谢过大家。”沈志贤拉着沈义强给大家鞠了一个躬继续说“：希望我们共同致力于租界的繁荣与上海工商业的发展，来！请诸位举起手中酒杯为上海的繁荣稳定干杯，为我们今后的合作愉快干杯！”

        “干杯，干杯！”客厅里的众人都已经从侍者的手中接过酒杯，张逸也随着众人干了一杯。

        紧接着爵士乐抑扬顿挫的响了起来，大厅里的灯管暗了下来，一群珠光宝气的艳装贵妇，在昏暗的光线之下，开始被搂在一群绅士、阔少的胳膊上，一时间酣歌妙舞，香风弥漫。衣着整洁的侍者穿梭于人群之中送上各式的酒会与西式餐点。

        不过此时张逸又一个人都在角落里喝闷酒，朱葆三、虞洽卿、宋汉章包括沈家的几位当家人等人都不在舞池当中。这时候张逸才明白这帮人不单单是来参与这次舞会这么简单，这些商界巨头齐聚一堂肯定另有所谋，据张逸猜测应该与袁世凯称帝有关。张逸作为上海商界的局外人，朱葆三不想他这个时候混在里面就没有通知他。事情果然不出张逸所料，第二天上海总商会就联名发表通电反对袁世凯称帝，反对被用于袁称帝的一切借款与卖国条约，这给风头正盛的袁世凯当头一棒，产生了巨大反响，也给上海总商会赢得巨大的声誉。袁世凯尽管恼怒万分，当碍于“友邦“也只能干生气。不过令张逸奇怪的是沈家的小妹沈易欣也没有出现在舞会上。

        “若水兄为何不上去跳上一曲啊！”一个戴着眼镜的略显斯文的年轻人（其实是中年人）迟疑的走了过来。

        “您是？您怎么认识我！”张逸被人亲切的叫着有点意外。

        “在下陈辉祖，字光甫，刚才佩珍公介绍您的时候，我也在一旁，只是人微言轻未敢上前。现在看若水兄一个人在此，便冒昧上来打扰！”陈光甫谦恭的说。

        “哦，是光甫兄！”张逸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比较熟悉，但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是谁，只是客气的指着旁边的茶室说“：光甫兄这边比较吵，要不我们去那边聊聊。”

        “好，如此甚好，在下求之不得。”两人边说着就离开了大厅来到旁边一个安静的茶座里，很快侍者就送上了茶水与点心，两人就交谈起来，很快就聊到各自的生意上。

        “光甫兄在那高就啊！”张逸想。能参加这晚的聚会应当不是凡人吧！

        “高就不敢，今夏刚开了一家小型银行，自任总经理！”陈光甫摇了摇头说道“：若水兄呢？”

        “光甫兄是银行家啊，小弟差远了，刚从美国回来，现在在上海为家里打理些小生意。”张逸谦虚回应道。

        “原来是同道中人啊！我宣统元年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陈光甫欣喜的说道，既然是同为美国留学生，就更好说些。

        “哦，那是学兄啊！”张逸也很惊喜。

        “既然是学弟我就不客气了。”陈光甫迟疑一下自嘲的说“：其实今天我并没有得到沈家的邀请，是不请自来啊！”

        “莫非仁兄遇到麻烦了？”张逸诧异的问“：如果信得过在下的话不妨说一下。”

        “这——”陈光甫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周围说“：在下的银行周转出现些困难，四处求告无门，本想来沈家结交些豪门巨贾，没想到根本搭不上话啊！”

        “要不我们出去吃点东西，边吃边谈！”张逸建议着说，尽管在美国待了几年，但是还是更喜欢中式的菜肴。

        “好吧！”说罢两人就离开了张园来到了南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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