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梦魇
云溪在黑暗中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她梦见了幼年的清音。
那时候已经是她上山学艺第十个年头左右了。
彼时清音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还没有一点烦心事。
清音从小生的极为精致漂亮，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弯的如同一轮小太阳一样温暖。
她最是爱看清音笑。
于是常常偷偷跑下山在镇里的闹市中，先是买上一串冰糖葫芦，然后带回家给清音哄她开心。
那时家里管的严，娘亲去世的早，即使父亲无比偏疼这个最小的女儿，也从来不允许清音出府，和吃
那些小摊贩上的东西。
所以每次云溪带着糖葫芦去找她时。清音拿着一串糖葫芦，都像拥有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
梦里的云溪拿着糖葫芦哼着小曲准备去看清音。
她在心里暗暗猜想。
待会儿清音看见她时该会有多高兴。云溪偏头想了想，大概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没有去看清音。
上次她还没来得及给清音说，就同师父仓促的出了一趟远门。
不知道过了这么久时间没去看清音。阿音会不会怪她呢？
心里正想着，然后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洛府大门前。
云溪抬起头看着牌匾上那苍劲有力的两个字，忽然竟有种恍若隔世的奇怪感觉浮现在心头。
云溪先是在心头嗤笑自己一番，才一个月不见而已。
然后她把糖葫芦刻意的往身后藏了藏，用另一只手去推那扇大门。
门很轻……
一下就推开了。
然后一股冰凉的风朝她扑面而来，风里面夹杂着几许血腥气。
下一刻。
她的眼前就突然出现一大片一大片的鲜红色，和满院的尸体，血水也流淌了一地。
那都是她洛府的人。
她张开口，尖叫却堵在嗓子里叫不出来。脚也如同生了根一般定在地上。
恐慌在内心蔓延，云溪突然觉得心头很闷很疼，她想回头喊救命。
可头一转，明明刚才还人声鼎沸热闹无比的街道，此刻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繁华的街道转眼就变得苍凉起来，仿佛刚才那瞬间皆是错觉。
太阳这时候在天空上有些偏大了。
照在云溪手中的糖葫芦上，粘稠的糖汁顺着鲜艳的果子滴下，红艳艳流下来像是那满地的鲜血。
云溪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用尽全身力气去挪动那双沉重的腿。
然后撒开腿，转身就朝着里面清音所在的房间跑去。
“砰！”
云溪猛地推开清音的房门，惊了正在练琴的清音一跳。
“阿姐，你怎么来了？”原本正愁眉苦脸练着琴的清音在看见云溪那一刻，眼眸都亮了起来，里面就像藏有温暖的光一般。
“阿音，你没事吧？”顾不得说什么，云溪跑到了清音面前。一把将清音带到怀里，神情焦急。
她的心里开始越来越不安…像是有什么害怕的东西马上就要破土而出了一样。
“阿姐？”清音的声音有些疑惑，但却并没有推开云溪。
“没事……阿姐想你了。”
好像有什么地方很奇怪，但却说不出来。
对啊，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
云溪有点不懂，刚才在集市上买了糖葫芦来看阿音，进门以后还遇见和蔼的管家在和她打招呼问好呢。
心头虽然疑惑，但云溪还是举起她手中的糖葫芦给清音看：“阿音，看阿姐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粘稠的汁液顺着竹签，一点一点的流下。
“我最爱吃的糖葫芦！！”
清音惊喜开心的应答一声，然后她伸出手去拿那串融化了的糖葫芦。
她好像没感觉到糖葫芦融化了一般。
红艳艳汁液淌的她满手都是，她却笑语晏晏的看着云溪，眼眸中都透露出兴奋。
云溪像反应过来一样，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了。
“阿音，这串糖葫芦已经化了，我们扔掉。姐姐再重新给你买一串好不好？”她伸出手想要接过那串化掉的糖葫芦。
清音却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她低下头，云溪看不清她的面容。
手上的糖浆越流越多越流越多……
红红的染的满手都是，就像清音双手都沾满了……许多鲜血！
“糖化了，人也死了……桀桀桀。”
清音突然发出似哭又似笑的声音，原本幼小的身形兀然拔高，骨骼挤压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
她抬起头来，容貌竟然是十六十七张开时的模样。
只是精致漂亮的脸上面赫然出现了无数伤痕，皮肉翻飞，恐怖吓人。
她原本灿烂温暖的眼眸中也充满了浓烈恨意。
“阿音……阿音……”
云溪看着这样的清音，张口不知所措的喃喃喊到。
清音的嘴角开始流血，眼中也开始流血。
可她却开始笑，笑的极尽疯狂，她张开口，里面涌出无数的鲜血滴落下来。
梦中原本温和晴朗的天气，此时也蒙上一层灰扑扑压抑的色彩。
像所有美好都开始泛黄褪色。
清音对着云溪伸出手中的糖葫芦，看着她：“阿姐，他们谁欠我洛家的，我都会一点一点的讨回来…”
声音沙哑又破碎。
云溪看着她手中那串已经化完了的糖葫芦。
不……那哪里还是糖葫芦，那根本就是一根白色的骨笛，上面黑色怨气缠绕，侵染了无数的鲜血……
…………
云溪从梦中惊醒过来。
在她被抓住时，凤家的人似乎为了防止她半路醒过来，便给她服用了能让人长时间陷入昏迷的药物。
如今手脚皆还疲软使不上力气，云溪暗自检查了一番体内的残留的药性。
判断出了是一种叫绿蕖的草药，会使人陷入长久的昏睡，但本身无味无毒…
只是数量及其稀少…
凤家对她使用这种东西至于吗？
云溪想不通这个疑惑，也暂时抛在一边没去管。
而周围熟悉的建筑环境让她立马判断出自己所在的位置。
玄家！
没想到她这一觉醒来时却已是到了玄家，她记得这个地方……十几年前，她就是在这里看见满地亲人的尸体。
也是在这里带走清音的魂魄。
又回来了吗？
……云溪觉得心仍有些紧，她还没从那个梦境里回过神来。
阿音最后疯狂的神情还印在她的脑海之中挥之不掉。
她摸了摸额头，来不及细想凤家到底和玄家怎么牵扯上的。
只能躺在床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环境。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房间，房门外这时人影绰绰传来几声低语：“她醒过来没？”
很好听的女声，带着一点娇一点媚。还带着一点骄傲睥睨，一听就知道应该是常年身处高位散发出来的气势。
云溪却在听见这个声音时突然浑身一紧。
别说十几年，就是这辈子她都不会忘记这个声音是……玄歌！！
“回禀少主，约莫是这个时辰醒。”另一道陌生的声音。
“那我们进去看看……”
然后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云溪赶紧将头扭到一边，闭着眼睛装睡。
有人在往她这边靠近，几道人影立在她床头，在她脸上投下一片一片的阴影。
上方传来玄歌的轻笑，骄傲又好听的声音响起：“云溪，好久不见呐……不睁开眼睛来看看老熟人么？”
“我宁愿一辈子都不见到你。”云溪仍未睁开眼。
“那很好办呀……把这双眼睛挖了就是。”玄歌语气还是那样轻巧。
云溪听见这句话浑身一僵。
玄歌没理她，却是自顾自的笑开来，微躬着身体，手指轻抚上云溪的脸：“我开玩笑的，别紧张，这
么漂亮的……眼睛挖了不仅我会心疼，阿音更会心疼的，你说……是不是呢？”
她提到清音，满语气的亲昵。
云溪将脸转开一点，避开她的手，“她都死了，怎么还会心疼呢？”语气嘲讽。
玄歌收起落空的手，并未在意她的话：“哦？我曾经也差点以为她死了。你们可真是骗我骗的好辛苦
呐。…谁曾想到，凤家竟然给了我这么一个好消息，再忍几天吧。你就可以和你那好妹妹团聚了，说起来
，我也很久没见到她了。”
“阿音都死了。”云溪眼睛猛的睁开来，固执的重复：“她不会来的。”
“哈哈哈…你以为我是怎么抓住你的？”玄歌一脸笃定。“别骗自己了，凤棱说了，清音明明还活着。”
云溪看着玄歌，她一身华服，如同众星拱月一般立在人群的最中心，那张完美精致的脸上有些许娇媚又带着些威严。
她用那张原本应该是清音的脸，朱唇轻启，优雅缓慢的说着世间最残忍的话：“她会来的，她当年在我手上死一次，我现在要让她在我手上再死一次，真真的灰飞湮灭，永无轮回。”
她笑的邪恶又骄傲。
云溪闭上眼睛不愿意再看到这张脸，
阿音的脸上永远不会出现这样歹毒的表情，她笑起来时就像个小太阳会温暖人心。
玄歌并不在意云溪的举动，拍拍她的肩膀，“所以现在要委屈一下你了。”然后玄歌对着一直站在后面的人群吩咐到：“把她给我带走。”
然便上来两个人拉着云溪的手臂，将她拖了起来。
玄歌睨了一眼云溪，并未同她转身就往前头走去。
拘着她的那两人也跟在玄歌的后面。云溪没有反抗，沉默的跟着他们走，一路上去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猜想玄歌到底想干什么。
可看见眼前那扇厚重熟悉的大门时，云溪的内心一紧，瞳孔倏然放大。
她甚至能清晰的回想起当初在推开那扇大门后。
看见的是多么苍痍的景象，爬上鞋面的鲜血和奄奄一息的清音都清晰的印刻在她脑海深处，云溪的身体在微微的发着抖。
像能察觉到云溪的害怕，玄歌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云溪，低笑了一声。
回身却猛的推下那扇沉重的大门。
殿内很黑，路旁点着无数盏烛火，照亮这个空旷寂寥的大殿。
云溪缓缓睁开下意识闭上的眼睛。
大殿的地面此刻被打理的光滑可鉴。仍然放着许多云溪见过的刑具在发着森森的寒芒。
上面也没有尸体，和满地都横流着的鲜血。
“哈哈哈哈…”看着云溪的反应，玄歌好像非常开心。
她笑的张扬又放肆。
一边笑一边往前走，然后坐在了殿前那最高的王座之上。停住笑，用手支撑着下巴，神情慵懒：“把她捆在哪里吧。”
玄歌的眼神朝左下方的盘龙柱子上看去。
云溪的眼神也朝那边看去，仿佛还能看见那个抬头满脸疤痕在同她对望的清音。
“看来你还记得呀。”玄歌对着云溪笑了笑。
“我们再等等，等你那好妹妹来陪你吧。”玄歌将头撑在手上，眯着眼睛看向那扇开着的大门。
神情兴奋难耐。
没能给云溪说话的时间，也没人愿意听她说话，压着她的那两人迅速的带着她走过去，将她捆在上面。
然后玄歌拍拍双手，不知触动到哪里的机关。那根柱子便沉入了地面。
然后她静静的望着那扇厚重的大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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