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歌手

五一假期，余晴给自己买了一张去云南的机票。她在大理洱海边订了一家酒店的豪华套房，飞机落地后酒店有专车接送，拿到房卡后她直奔房间，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闺蜜们各自有五一的假期安排，叶心怡和郭星皓出国游，刘菲繁倒是因为家里老人即将大寿，留在市里筹备。两个好姐妹得知余晴分手，第一反应不是惋惜或祝福，竟是当着余晴的面在聊天群里给对方支付红包。叶心怡私下赌余晴这段感情维持不过三个月，刘菲繁太保守，输给叶心怡200元。

        看到聊天记录，余晴才发现自己之前的计数是错误的。小狼狗纵使在精神上无法引起她的太多共鸣，但美貌和肉体实在新鲜。然而即便如此，她和林飞羽的露水情缘连三个月都维系不来，可见男人的皮囊对一个女人来说也并非全部。

        正值春末，洱海边风和日丽，酒店园景布置得鸟语花香。饶是余晴这样不喜欢晒太阳的人都忍不住偶尔躺在户外的泳池边享受日光。她有时去镇中古城里的酒吧，有些歌手的声线颇有模样，她心情好的时候会叫来服务员做额外打赏，酒倒是喝得很少。

        第三天夜里，余晴依旧去她先前去过的那间清吧。这时候游客很多，但因为她出手阔绰，外形出众，甚至酒吧老板都已经记得她，在角落为她留好位置。余晴到的时候，歌手还没有上台。她给自己点了一杯巴黎水，老板走过来闲聊。

        “美女，你是一个人来大理玩吗？”

        “……怎么？”余晴捏了一张纸巾，长长的指甲隔着纸巾把玩着插在绿色玻璃瓶里的吸管，等待着陌生人的下一句话。她向来忌讳透露自己独身的境地，毕竟她是一个女人，总要为自己的安全考虑。

        见多识广的酒吧老板看出她没有闲聊的兴致，于是转移话题推荐了几道鸡尾酒。余晴不为所动，老板识趣，最后道：“小星马上就来了。”

        “谢谢。”余晴记得这个名字。她第一天路过的时候，听见他在唱《加州旅馆》。发音其实一般，但是吉他弹得好，歌声里带着一种故作深沉的忧伤，年轻的烟嗓。她其实觉得这很做作，却意外驻足，走进了这间酒吧。那天晚上，她付了500元，听他又唱了一遍《加州旅馆》。

        清吧里的灯光与其他酒吧相比，依旧魔幻。四周的闲聊声中，酒吧老板安静地走开，一道颀长清瘦的身影踏上舞台。红绿的灯光下，余晴看见一张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淡的脸。年轻的男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一定比她小，刘海似乎是被发胶拨在两侧。他长得不错，单眼皮，灯光下看不出肤色，但面部轮廓清晰，下巴竟显得锋利。他抱着吉他，没有开场白，扫弦唱起了《加州旅馆》。

        十一点多的时候，余晴从后门走出抽烟。她来这里的第二天晚上，碰到一个不识好歹的男人搭讪。识趣的酒吧老板让服务员带她从后门离开，于是余晴获得了这个微不足道的“走后门”特权。

        若说夜深，那实在对不起古城里这么多酒吧有意营造的浪漫氛围。余晴发现自己的打火机不好用，大概是她出门前不小心摔了一下的缘故。可她已经咬破了滤嘴里的爆珠，不点燃这一支香烟，真是太过辜负。

        遥远的嘈杂中，年轻男人递来一只打火机：“用我这个吧。”

        余晴抬眼看过去，年轻的歌手站在她对面，手里捏着一包烟，目光倒是很坦然。站得近了，她看清他的五官，原来那种冷淡只是舞台表演的一部分。

        “谢谢。”她伸手去接，美甲扫过他的指尖，分明没有触碰到，却好像感觉到了常年弹吉他而留下的薄茧。余晴点了烟，把火机还回去，在静默中吐出一口浊气。

        沉默间，歌手也咬住了滤嘴。他把打火机放进口袋里，低声问：“你是一个人来大理吗？”

        余晴微笑了一下：“嗯。”

        “一号来的？”歌手轻声问，随后在余晴挑眉时补充道，“之前没见过你。”

        “酒吧里的客人应该很多吧。”余晴弹了弹烟灰。她的指甲太长，捏烟时总要小心不要把烟灰沾在指甲上，而她又不愿意放弃这样虚有其表的武装，只好在这种时刻多加留意。两点暗红中，她看清了歌手的眼睛。明亮，带着不谙世事的野心。

        他的确听不懂她的意有所指：“还行。假期人多一点。”

        余晴忍不住笑了起来：“嗯，五月一号那天到的。”

        歌手皱了皱眉。并非生气，只是单纯的疑惑和苦恼，毕竟他太年轻，或许甚至还没看过外面的世界，他无法理解是什么让眼前年轻美丽的女人发笑。他问：“你笑什么？”

        “你很有趣。”余晴敛住了笑意，漫不经心地调侃。她太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他有心，顺着她的话下去，他们会有一场调情。她给了他机会，他甚至可以直接将她的这句回答视作一句调情。虽然眼下她没有一夜风流的计划，但谁会拒绝逗弄一只小猫？

        “我什么都没说。”歌手果然闷闷不乐地回复了一句。

        余晴体谅他的愚笨：“现在是中场休息？”

        “不是。”歌手飞快地回答，“我下班了。”

        “这么早。”

        “我已经唱了三个小时了。”歌手很不高兴地说，“嗓子是需要休息的。”

        “你听过youngandbeautiful吗？”

        “lanadelrey的歌吗？听过。”

        “会唱吗？”

        歌手迟疑了一下：“我不记得歌词了，只会旋律。”

        余晴有些失望，但她喜欢猫，所以比平时更有耐心。她问：“你住在附近？”

        歌手迟疑了一下：“嗯。”

        “你叫什么名字？”

        “项褚星。项羽的项，一个衣字旁一个者的褚，星星的星。”

        “你是本地人吗？好像没有口音。”

        “不是。我是外省的。”

        余晴沉默下来。她享受占据主导，但不代表她喜欢查户口一样的对话。她突然觉得无趣，毕竟他的《加州旅馆》也并没有唱得那么好。

        歌手问：“你呢？你是哪里人？”

        “外省人。”余晴回答道。如她所料，歌手又一次皱起了眉头。她掐灭香烟，随口道，“你不皱眉更好看。”

        年轻的男人眨了眨眼：“啊，是嘛。我大学老师也这样说。”

        “噢？你学什么的？”余晴的确有些吃惊。她反省自己小看他的教育程度，又觉得嘲讽，仿佛颇有几分姿色的年轻男孩就不配上学。

        “声乐。”歌手顿了顿，“我马上就毕业了。毕业之后，我打算去别的城市。”

        余晴看着他，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自己曾经拥有的那只小狼狗。林飞羽有那样一张出众的脸，将会轻易地开辟自己的模特事业。那天她与他说分手，他以那样赤裸、脆弱的姿态在她面前流泪。或许他真的太喜欢她，以致现在回想起他哭红的双眼，余晴觉得心口隐隐作痛。她的确是一个容易余情的人，好在她亦是一个狠心而又自私的人。在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的时候要求他尽快离开，她失了几分成年人的体面和年长者的周全，但她总不能给他错误的信号。

        数着日子，实际上她和林飞羽分开并没有几天。余晴之前并没有五一来大理的计划，不过她原本也没有想过要和林飞羽去哪里游玩。来的那天，起飞的时候，她有些庆幸没有安排，不然她还要为夭折的旅途伤感几分。

        这几天里，余晴的心情一直很不错，甚至作息都很规律。她的睡眠质量很好，没有做梦，她感觉是否音乐令人安眠，至少她没有想起林飞羽，也没有想起其他的男人。她很满意这样的状态。用一场旅行来彻底割舍一段感情，她付出了时间、金钱和心情，这理应是一场完美谢幕。虽然分手时不那么体面，但她不认为自己亏待了他。

        她沉默太久，显然突破了歌手的耐心极限。他又点了一支烟，问她：“你还要火吗？”

        余晴重新将目光投向他。眼前的这位年轻人，他的歌喉已经获得一小部分人的认可，他的面容亦清俊。或许他也会有一个明媚的未来。

        她摇了摇头：“祝你好运，项褚星。”

        “谢谢？”歌手没领悟她已经在宣告结束，还妄图深入这本便该短暂的对话，“你也住在附近吗？”

        这一次，余晴是真的被他逗笑了：“不然呢？”

        项褚星又一次皱起眉：“你为什么总笑？我说了什么很可笑的话吗？”

        “当然不是。”余晴勾了勾唇角。她想，在一部好莱坞式的浪漫电影里，她会上前亲吻眼前的男孩，在一部大男子主义的幻想小说里，她会带他回到她的豪华套房里。她知道，在她有这样想法的时候，她对他已经产生了欲望。然而女人，神秘的女人，绝非轻易被欲望所掌控的生物，更何况在一场猫鼠游戏里，余晴对自己的角色定位总是凭心情拿捏。

        在项褚星疑惑的眼神中，她摆了摆手：“下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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