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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企鹅人第二次差点笑出来:“你说你想杀了小丑?”

        “是。”

        “你凭什么自信你能杀死他?”

        企鹅人很难不轻蔑,虽然在民众口中阿卡姆疯人院都跟纸糊的一样,动不动就让关押的犯人越狱,但每个知情的人都知道,阿卡姆实际上是哥谭市守卫最严密的地方。

        阿卡姆疯人院坐落在远离哥谭市的阿卡姆岛上,只通过一架可升起的桥与市中心相连。岛上和桥上都布满了岗哨,守卫二十四小时值班巡逻。唯一能登陆的碎石海湾礁石遍布,险恶异常,不断变化的洋流能把人拍碎在石头上。这样可怖的暗礁与时刻变换的汹涌海流,最好的潜水员来了都会做噩梦。

        就算侥幸穿越了外围岗哨,成功解开密码-虹膜-指纹-身份磁卡四重嵌套的大门,从疯人院外围走到关押小丑的里区,起码要越过三套相互独立的门禁系统,而且必须要三人以上同行才可以。

        小丑被关押在阿卡姆疯人院最深处,享受独立单间待遇,他的牢门有半吨重,能抗住大口径的步枪子弹,光凭人力是不可能抬起来的,打门需要事先向市长递交申请。防卫如此严密,堪称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真正做到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至于小丑为什么能三番两次跑出来——小丑是小丑,你是你。他能做到就代表你能做到?

        席格对企鹅人的蔑视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只说:“我有办法,你不必操心。”

        “我凭什么相信你能做到?你知道拖住蝙蝠侠要花费多少资源吗?”

        “就算没有我,你也不得不拖住蝙蝠侠。在今天的赌桌上,你传递给蛇头们的出货量远超博伦海湾的运货量,这是一笔长期交易,需要很长时间,没人镇得住场,除了你。”席格收敛了笑容:“再说了,你也很想小丑去死,不必遮掩什么。”

        企鹅人沉思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决心合作,不过倒不是因为他和小丑之间有什么不戴共天的血仇,哥谭市跟小丑有仇的人海了去了,企鹅人算不上最恨他的。

        但杀死小丑这个目标依然极具诱惑力,因为小丑太不可控了,他的思想颠倒错乱,不可琢磨,像是一把被洗牌的扑克。□□尚有清晰可控的目的,想要钱和权力,小丑则完全是个恐/怖/分子,最爱干的事就是无差别恐/怖/袭/击。在他眼里男女老幼穷人富人都没有任何不同,真正做到了了物理意义上的蝙蝠之下众生平等,名声臭到连□□都很不愿意跟他这种疯狗打交道。

        小丑还是死了好——这是哥谭黑白两道的共识。

        企鹅人吐了个烟圈,伸出手来:“合作愉快。”

        席格跟他握了握手:“合作愉快。”

        企鹅人用心感受了一下,被他握住的手细而修长,骨节分明,因为手套阻隔,他并未感觉到对方的茧子,这真的是一双常年握刀用枪的杀人者的手吗?他略略有些后悔了,也许对方只是个有些小聪明的愣头青,用了点花哨手段就把他唬得发愣。果然宰了小丑这个目的太过诱人,连他都不能冷静思考。

        为了缓解这种悔恨,他不得不开口转换话题:“还有一件事,就算你洞悉了赌局的秘密,筹码也被捏在荷官和服务员手里,他们不可能把它交给你这种外人,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拿到它?”

        “雕刻。”

        “什么,雕刻?”

        “对,雕刻。”席格随手从腰包里抓起一把银币,直接投掷在企鹅人的桌子上,借着银白的月光,企鹅人看见,所有银币上公正女神的浮雕都睁着眼睛,无一例外,很明显,这种数量的特殊银币不是区区一个荷官能拿到的,是席格用雕刻刀让女神们睁开了眼睛,“只是修改花纹,雕刻刀就能做到。”

        企鹅人倒不意外,有胆量来哥谭混名声的人,手上不可能没点绝活。他又对席格说:“作为你的新盟友,我送你一个忠告:你别太信任弗兰克。”

        “嗯?”

        “他是个撒谎成性的混蛋,在校期间故意违规致人残疾,被校方开除。结婚之后他最爱编他和他老婆的爱情故事,他是不是跟你说‘我拯救了艾琳娜’?”企鹅人手指夹着雪茄,做了个手势,“那是他没告诉你故事的前提:他故意引诱还在上大学的艾琳娜,让她染上毒瘾,不能自拔,才任他拿捏掌控。”

        隔着鸟嘴面具,他看不清席格的表情,只听他问:“真的吗?”

        “不让我为什么要趁他不在掳走他的老婆,当着他的面岂不是更有震慑力?”企鹅人勾起一个难看的笑容,“要搞清楚,不是我们掳走了她,而是他老婆自己想离开。”

        席格缓缓点头,他弯下身体,向对方鞠了一躬:“谢谢。”

        在企鹅人的眼神示意下,他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外一片混乱,石墨炸/弹让整个地下赌场都断了电,衣冠楚楚的达官贵人们身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骚乱像是平静的湖水面上一圈圈荡开的涟漪。

        席格走向斗兽台,借着手电筒的光,他看见了弗兰克。弗兰克在斗殴中被打掉了几颗牙齿,半张脸肿得像馒头,但并未受重伤,一见席格来了,他立刻强拉着抽搐的嘴角,挤出一个比企鹅人还难看的笑容:“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你的东西太有用了,我赢了!”

        席格并不笑,他半张脸沉在迷雾般的黑暗中,左手垂在大腿外侧,浓密的睫毛盖住了宝石般的漂亮的眼睛:“是吗?恭喜你,弗兰克先生,也许我们可以建立友谊。那么我有一个问题,‘希望我的妻子幸福’,是你真正的愿望吗?”

        弗兰克斩钉截铁:“是的!”

        席格长叹一声:“好。”

        他的袖管猛的一抖,一柄锋利的碎冰锥从衣袖中滑了出来。紧接着是一身鸟鸣般的破空声,弗兰克只觉得眼前一花,随之感到胸前一阵冰凉,冰冷感之后才是痛,微小的、火烧一般的刺痛。但疼痛仅仅持续了短短几秒钟,甚至没能让弗兰克想明白发生了什么,浓重的黑雾便席卷而上,死亡的冰冷和空虚淹没了他的意识。

        鲜血从男人的身体里汩汩涌出,像没拧紧的水龙头一样,一股一股地淌过抽搐的躯干和双腿,最后从脚尖滴落下来,在地毯上形成了一块鲜红的血洼。

        在人生的尽头,他听见了席格叹息般的声音:“现在你的妻子幸福了,弗朗切斯科先生。”

        没人意识到这场发生在黑暗中的谋杀,受害者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引人注意的声音,只有利器刺穿胸腔的皮肤时发出了“噗”的一声,极其沉闷。凶手没有回收凶器,他自顾自的取出手帕,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然后推开人群,宛如鱼一样曳动身体,消失在赌场的大门,他身后的紧随着一串鲜红的脚印。

        灯光亮起时,人们才发现这个死去的毒鬼,受害者的死状极为恐怖:他被长锥精准的刺穿心脏,钉在墙上,双脚微微悬空,仿佛被大头针固定住的昆虫标本。周围异乎寻常的干净,甚至没有多少血。

        企鹅人咕哝着指挥手下把尸体放下来,然后戴上眼镜去看那根凶器。长锥很像放大的碎冰锥,约有小臂那么长。他将长锥放在手里颠了颠,不重不轻,正常男人只要稍加锻炼就能挥动自如。

        他转过头去,看见手下正在打量长锥留下的洞,那个人把最长的手指伸进去,一下就没到了底。企鹅人见他的脸色变来变去,问道:“有多深?”

        手下结结巴巴地说:“不知道……老大,我没摸到头!”

        企鹅人鼓着眼睛,像青蛙一样瞪着那个洞——墙上的洞。

        那是一堵水泥墙。

        他点了根雪茄,回想着那戴着鸟嘴面具的奇怪男人,又看着眼前弗兰克触目惊心的死状,再想想席格那张脸,怎么看不像是个省油的灯。于是他情难自禁,发出沉痛的叹息:“果然,哥谭又多了个难对付的神经病……”

        -

        入夜,席格躺在床上,罕见的做了梦。

        梦中他回到了儿时,穿上了麻袋一样洗得发白的衣服,坐在一张铁制的椅子上。他的四肢被皮带牢牢固定,使他不得不以最端正的姿势紧贴着椅背,椅子的四角跟地板焊死在一起,席格没办法移动它,只能不安地活动着唯一能活动的部位——手指。

        有人走到桌子面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那是一张能活动的椅子。对方穿着肃穆的黑色,戴着一顶大大的盖帽,在直射双眼的台灯灯光中,他们问他:“我们已经发现了你的养父母的尸体,凶杀发生时你在哪儿?”

        席格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知道,你们问卡弥尔。”

        他偏过头,卡弥尔就坐在他旁边,跟他一样的装束,同样被死死绑在椅子上。

        卡弥尔是他妹妹,却好像时刻比他这个哥哥成熟。以前席格有了问题就会去问她,总能得到答案,现在,这个瘦小苍白的女孩失去了以往的冷静,她用兔子般惶恐不安的眼神回望席格,璀璨漂亮的蓝色眼睛像一块沉入深海的宝石。

        对面的人并没有询问卡弥尔,而是继续询问席格:“根据你妹妹的证言,他们的死亡跟你有关。”对方顿了顿,“恐怕不仅仅是‘有关’,虽然缺少直接证据,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就是真凶。你还很年幼,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对他们心怀怨恨,我们调查组想知道这些。”

        席格摇了摇头:“不,你们骗我。卡弥尔不会出卖我的。”

        对方为席格的冥顽不化沉痛地叹了口气:“好吧,孩子。我且问你,案发时‘卡弥尔’在哪?”

        这个问题让席格愣了很久,死一般的沉默后,他盯着地砖的污渍,低声说:“卡弥尔在父亲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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