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听到太宰治那句话，中原谦助拿着茶杯的微微颤抖，杯子里的水撒了一点到桌子，顺着桌子流到了他的衣服上，可他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
现在他脑子嗡嗡嗡作响，思绪很乱。
他望着太宰治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房间里变得安静。
只能听到太宰治有一搭没一搭滚硬币的声音。
这一次没怎么弄好，圆滚滚的硬币朝着中原谦助的那边滚去，直到触碰到中原谦助的手指才停下。
冰凉的触感引起了中原谦助的注意，他低头望去，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捡起硬币，看向对面的两人。
太宰治朝着中原谦助伸出手：“中原医生，是我的硬币。”
中原谦助的目光落在太宰治的脸上，又想起太宰治问出的那一句话，他眉目紧锁地望着太宰治，慢慢地将手中的硬币放在太宰治的手上。
接着，他对夏目漱石和太宰治说：“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间。”
说完，他拉开门走出去。
太宰治收回落在门上的视线，他端起茶杯感慨道：“明明这里就有洗手间，为什么还要出去。”
夏目漱石抿了一口茶：“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先生不也没有阻止。”太宰治目光落在了外面：“今天天气还不错？”
听到这话，夏目漱石也朝着窗外看去，的确是个好天气，艳阳高照，云淡风轻：“这么好的天气有什么打算？”
太宰治没有回答夏目漱石的问题，而是问道：“那你说他多久能回来？”
不等夏目漱石回答，他自顾自地说：“我赌三十分钟。”
另一边中原谦助拉上门之后，他倚靠着门，望着走廊开始发呆，半晌，他朝着楼下走去。
这家旅馆，他来过，一楼有一个洗手间。
他打算去那里洗个脸，再上去。
“中也，这是要去哪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中原谦助的脚步顿了顿，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那边，他的妻子弯着腰正在和人交谈。
虽然他这个位置有些看不清那个人，但是从刚才听到的内容，他已经知道那是人是谁。
他站在原地望着那边中原福的身影发愣。
不多时，中原福的声音再次响起：“中也，阿姨和你一起可不可以？”
那边好像是得到了回答，中原福慢慢地直起身体，她朝着对面的人伸出了手。
中原谦助下意识地挪了挪自己的位置，想要看清楚对面人的表情，他看到中原中也朝着中原福点了点头，伸手搭上了中原福的手。
中原福笑意盈盈地牵着中原中也，朝着另一个方向的楼梯走去。
中原谦助望着一大一小的橘发，眼中出现些许动容，他想起了一些很早很早之前的事情。
‘嘿嘿嘿，自己被罚了。’
‘他们骂了你们……我才打他们的！让我道歉，绝对不可能！你居然因为他们打我……我告诉你！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去道歉！并且下一次见到他们，我还要打他们！’
‘你把便当忘了，给。’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看资料，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老头子，我这次考试得了第一名，说好的奖励。’
‘又要去忙吗？不是说好了我考好了，就和我们一起出去玩。’
‘谦助，你可是答应了中也。’
‘妈妈，既然爸爸有事，那就算了，下次吧。’
后来……
他想起来，没有后来。
不久之后，那个孩子卷入战||争，再也没能回来，家里永远少了一个人。
那件事情也不会再有下一次。
他没能完成自己答应过的事情，也永远不会完成自己答应过的事情。
可是一切都在前几天发生了改变。
‘谦助，你说那是不是就是中也？’
‘中也会不会侥幸逃过了。’
‘中也他……是不是活下来了。’
他一边劝告中原福可能只是长得相似，可自己一边又在思索那两人不正常的问话以及错漏百出的回答，心中莫名也升起一点期待。
——中也是不是回来了。
这才有了他瞒着中原福，偷偷观察了几天，现在登门拜访的事情。
“中原医生，你怎么站在这里？”
听到有人叫自己，中原谦助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他回头望去，只见太宰治站在楼梯口看着他。
与太宰治对视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被看穿了。
这个孩子……
中原谦助眉目轻敛，询问道：“太宰君怎么下来了？”
“夏目先生见中原医生半个小时都没有回来，有点担心，特意让我来看看。”太宰治明知故问地说：“中原医生没事吧？”
中原谦助恢复了一开始的从容，他温和地笑着回应道：“没事了，我们上去吧。”
两人朝着楼上走去。
走到房门前，中原谦助突然停下了，没有立刻去开门。
站在他身后的太宰治好似不经意地说：“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挺好的，站在外面不怎么听得到里面的声音。”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中原谦助的身边打开了房门。
太宰治没有管中原谦助，自顾自地走到夏目漱石身边坐下，他压低声音对夏目漱石说：“半个小时，我赢了。”
“老夫没和你打赌。”夏目漱石抿了一口茶水，淡定地说道。
太宰治：“愿赌服输，不要赖账。”
夏目漱石：“老夫可不是中也。”
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中原谦助：“中原医生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中原谦助收回放在太宰治身上的目光，看向夏目漱石，他将房门关上，抬脚走到夏目漱石对面坐下。
一切好似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
可是在场的人都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中原谦助率先开口：“太宰君，你是怎么认识那个孩子的？请告诉我有关那个孩子一切。”
太宰治笑而不语地望着中原谦助。
中原谦助没有被太宰治的态度影响道，他继续说：“我是以一个失去孩子的父亲身份来问你，我想知道他是不是我的孩子。”
说出来后，他彻底轻松了，接下来的话也就不是那么难以说出口：“你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夏目漱石点了点头：“太宰。”
“嗯。”太宰治：“我可以将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
听到太宰治的话，中原谦助的心情并没有放松下来，反倒更加的紧张。
此时，隔壁的气氛和这边截然不同。
“中也，要不要吃大福？”中原福从自己的袋子里拿出来一盒大福摆在桌子上：“这家的大福很好吃。”
中原中也摇了摇头：“现在不太想吃。”
他其实有点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把中原福带上来，刚才其实他是想拒绝的，可是他一回过神，就把人给带上了。
“那要不要吃点羊羹？”中原福再次从袋子里拿出羊羹，紧接着还拿出一个东西：“薯片呢？”
中原中也的目光落在了中原福的袋子上，紧接着他看到中原福的手再次伸了进去，同时他心中升起一个疑问，面前这个人是来干嘛的？
一双手映入中原中也的眼睛，手掌心放在一个袋子，里面装满了金平糖。
中原中也顺着手往上看去，落入中原福那双期待地眼睛，听到中原福的问话，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金平糖喜欢吗？”
中原中也回过神，手里拽着一包金平糖，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打不开吗？”
手中的金平糖被人拿走，中原中也正要开口，突然被塞了个金平糖，口中泛起丝丝甜味，他含着糖对中原福说：“谢谢。”
中原福将金平糖放在中原中也的手上，她笑着说：“喜欢，我下次再给你买。”
这有点让中原中也不解，他记得他们只见过一次，只是知道名字的陌生人而已：“为什么？”
中原福叹了一口气：“中也，你长得很像我家的孩子。”
这个中原中也听到过，他点了点头，不过他不觉得这有什么，这点不足以让中原福对他一个仅见过一面的人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的疑问仍然没有被解决。
中原福好似看出了他的疑问，她继续说：“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了。”
中原中也恍然大悟，他突然明白中原福这些举动的含义，也明白为什么那时提起那个孩子，她的情绪那么奇怪。
他欲言又止地望着中原福，半晌，他声音干扁地说：“节哀。”
“中也，吃个大福吗？”
这次中原中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他点了点头，接过中原福递过来的大福：“谢谢。”
“苹果要来一个吗？”
“嗯。”
“羊羹也来一点吧。”
“好。”
“香蕉也吃一点吧。”
中原中也其实已经有些吃不下了，可是他望着中原福，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嗯。”
可是在中原中也即将触碰到香蕉的时候，中原福将手收了回去。
中原中也不解地看向中原福。
中原福将香蕉放在桌子上，她低下头不让中原中也看到自己的表情，闷声说道：“中也，阿姨好像有点任性了。”
中原中也微愣。
中原福继续说：“你是你，不是那个孩子。”
是她错了。
他们只是长得相似，并非同一个人，将面前的这个孩子看成是他，是对这个孩子不尊重，也是对他的尊重。
中原福收拾好情绪，抬头看向中原中也，她笑着说：“要是不喜欢，下次可以直说，阿姨不会伤心的。”
中原中也瞄了瞄桌上的香蕉，他不确定地说：“我不想吃了。”
“嗯。”中原福将桌子上的香蕉拿起来，一边吃，一边对中原中也说：“中也有计划在这里待多久吗？”
中原中也摇头，他不清楚太宰治他们的安排，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有可能前段时间太宰治他们在面前说过，他也听到了，不过他忘了，毕竟那段时间他刚从那里出来，脑子有点迷糊。
现在去想那段时间的事情也总像是蒙成纱，看不太清。
中原中也很快就没心思去想这些，他又被中原福抛出的下一个问题问倒了：“今年几岁了？”
0？
中原中也纠结地望着中原福，没有回答。
不过中原福也没在意，她继续说：“应该有七岁了吧，在哪里上学？”
她说着说着觉得有些不对，要是在上学，这个时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中原中也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中原福发现了中原中也的异常，刚才一闪而过的疑问，再次浮现在脑海中，她眉头轻皱，小心翼翼地问道：“没有上学？”
这次中原中也能回答，他朝着中原福点了点头：“没有。”
中原福的眉头皱在一起：“不上学……那平时做些什么？”
中原中也如实说：“看电视，给太宰剥东西。”
中原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中原中也突然有些紧张，他想起之前自己看到电视里，小孩子都是要去上学的，现在他这样是不是不对……和普通的孩子不太一样。
他拙劣地转移着话题：“现在好像也不早，阿姨要回去了吗？”
中原福望着中原中也，注意到紧张的表情，她顺着他的话说：“好像待得时间是有一点长，今天阿姨就先回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
中原中也松了一口气：“我送送你。”
中原福没有拒绝，她边走边说：“这次来好像没有见到其他人，中也是一个人在吗？”
中原中也颔首：“他们都有事出去了。”
一听中原中也的话，中原福脸上的笑浅了几分，又和上次一样，突然她想到一个事情，出声询问中原中也：“中也，那位太宰是叫中原太宰吗？”
“不啊。”中原中也不明白中原福怎么会这么想：“太宰就叫太宰。”
中原福眉头轻皱：“那他姓什么？”
中原中也有些看不懂中原福，不过他还是回答了中原福的问题：“太宰。”
中原福身体一顿：“那上次跟你们一起到诊所的那位先生姓？”
“夏目。”说完，中原中也好像捉了一点东西，他反问中原福：“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中原福：“中也，你确定你姓中原？”
中原中也点头。
虽然他不知道研究所是如何称呼他，但是他觉得中原中也就该是他的名字。
中原福得到中原中也肯定的回答，脑子有点懵，中原、夏目、太宰，这三个完全不相同的姓，那个才被她抛弃的想法再次升起，她抱着私心，询问道：“中也你和他们什么关系？”
中原中也沉默了。
这个问题，他有点懵，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回答。
“他们是你什么人？朋友？亲戚？”中原福紧紧地盯着中原中也，说出最后一个猜测，这个猜测跨度有点大，可是她还是问一问：“还是收养者？”
中原中也猛然抬头看向中原福。
中原福自然看到中原中也的反应，她脑子嗡嗡作响，直到被中原中也拉了拉，才回过神。
她低头看向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指了指前方：“要撞上门了。”
中原福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她说：“他们是什么时候收养的你？”
中原中也正要开门，就听到门外的响动声，片刻，门开了。
“中也！”
中原中也轻轻地扫了一眼来人，就将注意力放到说话人的身上，他眉头轻挑：“你还敢回来？”
“这不是给你带来个好消息。”太宰治：“你的家人来接你了。”
中原中也眉头蹙起：“不要开这种玩笑。”
“是真的。”
中原中也看向夏目漱石：“夏目先生，你要和太宰一起捉弄我。”
夏目漱石认真地说道：“这两个人你还见过。”
中原中也意识到夏目漱石的话可能是真的，直接愣在了原地，他脑海中迅速闪过这段时间遇上过的人。
不会吧……
中原中也：“……”
太巧了吧。
太宰生病刚好去了附近的诊所，那家诊所的医生恰好是他家人，双方又恰好发现对方可能是自己的孩子/中也的家人。
太巧了。
可是事实摆在中原中也面前，不得不让中原中也就是这么巧合。
只是他心中有些疑问：“你们有什么证据？”
“你的右手根部应该有一个黑色的印记，那就是证据。”太宰治拉起中原中也的手腕：“那个孩子曾经和别人打过架，对方拿着铅笔刺进了他的手腕。铅笔的笔芯是碳，这种元素的反应性很低，即使留在生物体体内也很发生变化。”[注1]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中原中也右手的手腕根部，那里的确有一个黑色的印记。
“中也，你的确是他们的孩子。”太宰治松开中原中也的手：“你没有死在战||争中，你还活着。”
中原福微微晃动。
中原谦助连忙上前接住了她，他看着同样魂不守舍的中原中也说：“我想他们还要一点时间接受，我们明日再登门拜访。”
一听到中原谦助这话，中原福挣扎着想从他怀里出来，她想今天就和中原中也在一起，问问他这些年的经历。
中原谦助按住中原福，声音微微嘶哑地在她耳旁说：“给他一点时间，他需要时间冷静。”
中原福身体一顿，她眼中划过了丝丝犹豫。
中原谦助继续说道：“他现在都这么大了，需要买很多东西，我们也要回去收拾一下家里，明天再来接他，好不好。”
中原福的心动摇了，想了想，她还是点头同意了中原谦助的做法。
家里的确需要添一些东西。
她将自己的悲伤压下，一如来时那搬微笑着面对中原中也，温和地对他说：“明天见。”
中原中也还处于懵圈的状态，不过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中原谦助只是看了一会儿中原中也，并没有多说，他搀扶着中原福往外走去。
走廊上响起小声的抽泣声。
直到两人的身影不见，那声音才消失。
“中也！”太宰治伸出手掌在中原中也面前晃了晃，没有反应，还是呆呆的一个中原中也。
“小矮子，长不高的小矮子，黑漆漆的小矮人。”
中原中也还是没有回应。
太宰治眼神变了，他的目光落在了中原中也的脸颊，手开始痒。
他朝着中原中也的脸伸出罪恶的双手。
随即而来的痛感直接让中原中也清醒，他抬手想要拍落太宰治的手，可是刚要碰到就被太宰治躲开。
他屈膝顶太宰治的腹部。
可是还是被太宰治躲开。
“中也，你要不要学习格斗术？”站在一侧看戏的夏目漱石开口了：“老夫可以给你请擅长这方面的人来教你。”
一听这话，中原中也想到一个问题：“要是我跟着他们回去，那你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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