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怎么还死不了
“乔书宁，22岁，男，无既往病史，因今晚高速公路突发泥石流险情，大巴翻车导致坠崖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患者颅内出血，目前已陷入休克…”
“送急救室，马上进行手术。”
医院内，医护人员推着急救床在长廊上疾行。
长安双手环抱胸前，亦步亦趋的跟着匆匆疾行的医护人员行至急救室内，站在角落打发时间似的吹着口中的泡泡糖。
医院走廊，一双鞋踩在标有不同颜色线条的地板砖上，由远及近发出清脆的声响，长廊灯光仿若受到了某种磁场影响，如害羞小姑娘的眼睛忽闪忽闪。
“你怎么在这？”来者问道。
长安没有回答，口中被吹得圆滚滚的泡泡糖“啵”的一声破掉，与急救室门关闭、急救灯亮起发出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可惜了。”她直起身，不无可惜的说道。
“你知道因为你的举报，688被吊销快递业务执照了吧，你不是不清楚因举报被吊销业务执照的后果。”少年并不在意她的答非所问，自顾自的说着，言语中充满愤懑不平。
“他是因为违规被吊销的业务执照。”长安转身看向来人，只见他十八岁出头的模样，长相极为俊秀，尤其是一双眼尾微微上翘的瑞凤眼，在暗处熠熠生辉。
“他至少是为了满足客户的愿望努力。”少年小声嘟囔着，用实际行动表现出了对长安行为的不满。
“我也是为了践行邮局的规章制度在做努力。”长安行至他面前，一脸平静地说“去派你的梦，小小年纪少管闲事，江小善人。”
“说了多少次了，叫我江朔！”被叫作江朔的少年忍不住嗓门高了几个度，“而且…谁小小年纪了？”
“不出意外的话，邮局所有亡使年纪加起来，我都能叫一声弟弟。”长安故意停顿片刻，眼中玩味更盛。“你有什么意见？”
“还光荣上了。”虽在反呛，但江朔气势上不免还是弱了些。“所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长安没接话茬，只盯着病床上正在被抢救的乔书宁道：“这是他最后一梦了吧。”
最后一梦，通常象征着死亡。她的话音刚落，手术室内异变徒生。
连接乔书宁的心电监护仪“滴——滴——”作响，发出刺耳的嗡鸣。
“患者心跳骤停。”
“准备电击！”
望着医护人员们忙碌的身影，长安意兴阑珊，只道了一句“好没意思。”便匆匆离去。
却没发现，江朔看向病床上男子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
——因为病床上梦境余额本该显示为“1”的男人，居然在长安离去的那个瞬间变为“无限”。
“心跳恢复。”正在电击的医生说道。
“怎么会？”江朔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脑袋旁的无限符号陷入沉思。
如果说亡使送件是为满足死者愿望，那么派梦使派梦就是为生者缔结希望。
每个人生来便有梦境限额，派梦使的职责就是根据每个人不同的梦境额度，对其进行合理化分配。
当梦境余额降为“1”，那么这个梦就被叫做临死前的“遗梦”，派梦使会根据此人生平来决定，是让他遗梦中带着幸福离开人世，还是在惊恐中撒手人寰。
不过手握派梦大权的江朔这一刻也有点懵，邮局运行千万年，第一次遇到眼前这种无限续命的棘手的情况。
这意味着，本该梦境余额归零一命呜呼的人，拥有了超脱派梦使掌控之外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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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回到邮局中的长安一脸无语的看着大堂里正在挂横幅的众亡使，喜气洋洋的气氛仿若今天过年。
眼前这些扎眼的横幅上，写着“热烈庆祝亡使长安归墟”、“快乐地来，文明地走！”、“感谢亡使长安归墟之恩”字样。
长安走进电梯按下-10层，在电梯门关闭之际打了个响指。
“呼啦啦”、“嘭嘭”
已经挂好的、没挂好的横幅、气球，该掉的掉该炸的炸。
看着被自己搞得乌烟瘴气，亡使仰马翻的大堂，她不为所动。
出了电梯，走过摆放讲究的中式水墨画风的走廊，她推开傅明衡办公室的门。
此时的傅明衡正端坐在古色古香的椅子上，满意地看着长安的绩效表，在表上画了最后一个对勾。
他盯着此前绩效表上满屏的叉叉，又扫过绩效表上为数不多、如中年谢顶一般稀疏的对勾，不由自主地伸手摇了摇桌上放的红酒杯，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
看到他这种慈爱的眼神，长安不禁一阵恶寒：“你能不能管管颜女士，她这样搞不怕破坏邮局形象吗？”
傅明衡依依不舍的将目光从绩效考核表上移至长安身上：“这下你知道你自己多招人恨了吧。”
长安无语：“闭嘴签字吧。”
她将手中的归墟审核表递给傅明衡。
傅明衡拿起笔，下笔之前又抬头看了看长安。
“你…”他迟疑道。
“别啰嗦了，赶着归墟呢。”
她出言催促，大有今日不签就一直干耗着的架势，拗不过长安的傅明衡只得拿起笔在申请表同意栏写下自己的名字。
太！好！了！
终！于！可！以！去！死！了！
如果想死程度以跑步快慢为等级，那长安就是苏炳添、是刘翔、是邢慧娜。在得到归墟同意书后，她头也不回的就往外冲。
“长安。”傅明衡在她即将踏出门时突然开口。
长安停下脚步，却未曾回头。
傅明衡见状轻叹了口气：“算了，没事，你去吧！”
长安闻言，夺门而出。
“果然，赴死她是跑着去的。”
傅明衡无奈的摇摇头，从抽屉里翻出了长安的员工档案，将最新一份绩效考核表归拢进去。只见档案里事无巨细的介绍了长安进邮局以来的事迹生平，细到言行举止一应俱全。
档案中，亡使满单有升职or归墟两个选项，他目光停留在归墟字样下的对勾上久久无法挪开。
来到负18层亡使归墟职工通道前，长安吹了吹由于太久无人问津门上积的一层浮灰。
她飞快的扫一眼旁边亡者归墟通道排起的长队，长队中的亡者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但此刻，长安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去死。
“请认证头像。”她面前的门禁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长安立马理了理头发，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保持端庄。
“身份已确认！你好，亡使长安，感谢您这…”系统突然卡壳“三千二百六十五天十二时零六分对邮局做出的…”系统又卡了一下，着重强调了一下“贡献”二字。
“作为亡使，首先庆祝您满单。”随着系统语音，屏幕上出现撒花的emoji。
“然后呢？”长安问道。
“我在等你说谢谢。”系统回。
“……”长安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无语：“我真的会谢。”
“好的，长安。不客气，长安。请问你是否知悉亡者归墟为转世投胎，亡使归墟则烟消云散这项归墟规则。如果现在反悔，选择留在邮局升职…”
还未等系统提示完，长安就爽快的按下确认键。
“请出示归墟申请表。”“请问你是否自愿选择归墟。”“请问这是你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吗。”
长安继续按确定。
“亡使长安，你的归墟需求已受理，请面对镜头进行微笑打卡。”
“这是什么鬼要求。”长安嘟囔着，但仍旧冲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打卡已成功，通道暂开启，亡使请归墟。”
随着成功启动亡使归墟通道，冰冷的系统提示音都变得可爱可亲起来。
长安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悬崖峭壁，峭壁上竖着一块“归墟河”界标，昭示着峭壁下就是她心心念念已久，跳下去就能结束这一切的归墟河。
“我来了。”
长安难掩兴奋，深吸一口气一跃而下……
她的身体刚触到河水，水便开始欢呼、沸腾，伸出无数触手捆住长安，将她拽向河底。
河水淹没了她的指尖、眉毛、鼻子，也淹没了她的红裙、长发。
蓝色的河水与着一身红的长安彼此交缠，画面极为诡丽。
长安任凭河水吞噬自己，甚至缓缓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
她的眼睛越来越涣散、意识越来越模糊。
就在一片混沌之际，她好似看到了一张脸，那张脸很陌生，但又很熟悉。
此时，躺在重症监护室的乔书宁身体上的伤奇迹般的全速愈合，他的睫毛颤动了两下突然睁眼，轻唤了一声。
“长安”。
随着他的呼唤，归墟河中的长安腕上的手钏又发出了一闪一闪微弱的光芒，在蓝色的河水里尤为耀眼。
水波向她席卷而去，围绕在她身旁形成一个中空的涡流，将她安置在正中。
随着光芒渐盛，倏忽，归墟河中的长安消失不见。
一时间，邮局警铃大作，万物颤动。
傅明衡举着红酒杯的手缓缓放下，露出了震惊的眼神。
而待从归墟河中突然消失的长安意识逐渐恢复，只听见心跳监测仪平稳的“滴—滴—”声。
她疑惑的眨了眨眼，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位应该已经归西的、叫做乔书宁的男子的脸。
此刻，他睁着同样充满疑惑眼睛，和自己大眼瞪小眼。
“什么鬼？”长安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我这是，归墟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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