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lisa【03】

晚风闷热，带着躁意。

        城市霓虹灯光闪烁，街道行人匆匆。

        庞萌萌坐得腰疼，从小马扎上站起，听着道路两侧菜农的叫卖声，以及头顶树叶窸窸窣窣声。

        方梓梓抬头看了天色，担忧道：“萌萌，起风了，好像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你在这又等了一天了，我们明天再来。”

        庞萌萌摇摇头，眼中虽空茫，但小脸却异常坚毅，“时间还早，我再等一会，万一lisa来找我，我不在怎么办。梓梓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方梓梓的肚子已唱起空城计，她看了下腕表，晚上九点还有一堂雕塑课，不好让学生们等着。

        她把盲人手环和一把雨伞塞到对方手中，“那你先在这等着lisa，我的课程约一个半小时，到时候我来接你，若有任何事，拉响手环报警器，还有，随时打电话给我。”

        庞萌萌点头，脚步声远去。

        不一会，头顶的叶子传出被雨点砸的声响，小路两侧的菜农纷纷收摊，急匆匆往家赶。

        庞萌萌撑开雨伞，握紧盲人手环，站在小路旁的一排杨树下，静静站着，与匆匆行人形成鲜明对比。

        雨大了起来，很快，街道上几乎见不到行人，街口24小时便利店的招牌被蒙上一层雨帘。

        霓虹渡了水汽，城市有些恍惚。

        马路对面，两把黑伞下，站了三人。

        谈歌擎一把伞，另一把稍大的雨伞下，遮着唐年年与白亦琛。

        三人已在这小路上站了好一会。

        雨滴砸伞，啪啪作响，谈歌望着仍站在对街的那道纤细身影，低声道：“雨下这么大，她还不肯走，她一直在这等lisa，整整三天了。”

        他缓慢回身，望着伞下师徒二人，眸底似氤了似有若无的水光，“我于心不忍，才冒险求两位帮忙。”

        庞萌萌是隔壁阜阳市人，三天前来青苑市参加好友方梓梓的雕塑艺术展览。

        她本在雕塑展览馆对面的酒店定好了房间，可酒店负责人见她是盲人，又牵着一只大狗，阻止她入店，并把费用退还给了她。

        盲人受到歧视，再正常不过，瞎了好些年的庞萌萌早已习惯，并没有与酒店负责人理论，而是问了路人，又择了一家小酒店入住。

        位置有些偏，88元的特价房，包早餐。

        小酒店隔音差，庞萌萌吵得睡不着，干脆掏出盲文版《世界艺术史之雕塑卷》读起来。

        等周围安静下来，已经凌晨一点半。

        她拉着导盲绳下楼买泡面，酒店前台小妹被吵醒，迷迷糊糊说楼上来了三口子，一口气要了十几桶泡面，店内目前已经没有了，出门左拐尽头有24小时便利店，里头有卖，说完继续趴台桌上睡觉。

        庞萌萌牵着lisa出门，寻到街口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泡面零食出来，殊不知，她已被两个戴帽子口罩的歹徒盯上。

        回酒店的路上，两个歹徒下手了，庞萌萌被歹徒手中的手帕迷晕，拖进一旁的面包车。

        后来她不知发生什么，醒来是在医院。

        有好心人发现她晕倒路边，报了警，叫了120。

        可lisa却不见了。

        现场发现几撮拉布拉多毛，再无其它。

        庞萌萌出事的路，位于闸南老区光影路，附近住了不少外来打杂工的人员，道路复杂，死角多，监控少，再有浓密树荫遮挡，警方并未查出什么有效监控画面。

        只打便利店门口的监控瞧见一辆无牌面包车，还有两个戴帽子口罩的身影。

        此事件并未造成人员伤亡，庞萌萌只是腿脚擦了点皮，立案之后，就没了信。

        她家住阜阳市，青苑市可以说人生地不熟，lisa也一样。

        警方在网上发布了关于lisa的征集线索信息，庞萌萌也私自印了不少寻爱犬的传单，贴在闸南老区光影路附近。

        可一直杳无音讯。

        庞萌萌说，lisa很聪明，从哪里与主人走散，就会一直在哪里等候主人。

        几年前，她去赶一个市集，不慎与lisa走散，最后，她在一人一狗分开的地方找见了lisa。

        她说lisa如果回来，一定会来光影路寻她。

        起初，方梓梓劝说无果，见她一人等在路边怪可怜的，就陪她一起等。

        毕竟，好朋友是来参加她的雕塑展才发生了意外。

        杨树上贴的重金寻犬的广告被雨淋湿，唐年年扯下，展开。

        是一只米白色的成年拉布拉多的照片。

        大狗吐着舌头，看上去憨憨的，很温柔。

        雨越下越大，地面积起大大小小水洼，白日的燥热已彻底消失，这会空气有点凉。

        隔着雨帘，几人瞧见对面的盲女，捂着口鼻打了两个喷嚏。

        风雨大作，庞萌萌雨伞的质量不大好，风扫树叶声中，伞面被吹翻。

        瘦弱的庞萌萌好不容把差点再次掀飞的雨伞拽回来，身上已被淋湿，手里的盲人手环掉到地上。

        她顾不得雨伞，蹲下来摸索手环，随身携带的小马扎旁边，终于寻见手环，她赶忙紧紧握在怀里。

        lisa不在，她只有这只手环了。

        遥远狗吠声传来，庞萌萌抬起小脸，空落落的眼神望向狗吠的方向。

        狗吠越来越近，是一辆载着宠物的跑车打路中央驶过，庞萌萌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

        “不是lisa。”她喃喃着。

        白亦琛不解道：“她在遗拾网站登了寻物启事？所以，你要帮她？”

        黑伞下的谈歌，眸色略深，摇摇头，“遗拾网站不接活物，她是我邻居。”

        谈歌穿过暴雨砸地的小路，最后将手中大伞举到对方头顶。

        打到身上的雨点骤然消失，耳边是风雨声，庞萌萌有点疑惑的声音：“请问你是。”

        “谈歌。”谈歌笑笑，黑伞倾斜到对方身前，他右半边肩膀已被雨水打湿。

        庞萌萌听到熟悉的声音，惊喜一笑，“谈歌？你怎么在这。”

        “我来青苑市看我一个朋友，刚巧遇到你。”

        他弯身拾起树下的小马扎，“雨天待在树下不安全，寻lisa的启事我已看到，我有线索，我们先离开这。”

        谈歌打了车，把庞萌萌送去方梓梓所在的雕塑培训中心，又冒雨买来快餐热饮一些零食，甚至感冒药。

        谈歌去买东西，唐年年和白亦琛留下来陪人。

        闲聊中，得知庞萌萌自小喜欢雕刻，年纪轻轻已在当地的雕刻界小有名气，十八岁那年车祸失明，不得不放弃雕刻，后来，家人牵来一条拉布拉多导盲犬，已陪她八年整。

        此次来青苑市，是为了参加好朋友的雕塑展。

        她与方梓梓是同桌，相同的爱好使得两人成为好友，她失明放弃雕刻，方梓梓却在雕塑界闯出一片天，后来又嫁来青苑市，她此次来看朋友的雕塑展，虽看不到什么，但摸一摸也好，算是一种安慰。

        最好的朋友一直从事最喜欢的职业，感觉她也不曾离开心爱的职业一样。

        对方说这话并没有刻意表现出难过，可唐年年却从对方平静的语气中听出浓浓的伤感，见谈歌收了伞，去饮水机接水，她笑道：“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邻居。”

        庞萌萌也笑，“谈歌人好，长得又帅。可惜我失明后他搬来的，未曾亲眼见见他长得有多帅，只是从人们口中听到过。”

        唐年年认真盯着正泡板蓝根的谈歌的侧脸，如实赞美道：“他呀，一定有人给你形容过他的样貌，亚麻色头发，略微有点卷，衬的皮肤又细又白，个子高高瘦瘦，五官精致，有点像动漫里的帅哥，尤其眼睛好好看，很温柔，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清澈宁静，笑起来好温暖。”

        白亦琛在一旁冷笑，见谈歌递给庞萌萌一杯刚沏好的板蓝根，又把手中另一杯奶茶递给唐年年。

        唐年年道着谢，刚要接奶茶，被一双大手截胡。

        白亦琛往嘴里灌着抹茶奶茶，“她减肥，不喝，我替了，谢谢。”

        庞萌萌捧着板蓝根说：“年年，你胖么？”

        “有……有一点点吧。”唐年年拿余光扫白亦琛，以及他手中的奶茶。

        庞萌萌笑：“记得谈歌说他喜欢微微肉感的女生。”

        唐年年捏了下自己的脸颊，冲谈歌傻傻一笑，“真的么，真的有人喜欢微胖的女生么。”

        谈歌：“你哪里胖，一点都不胖，有点婴儿肥，好可爱。”

        唐年年听得心花怒放，人家怎么这么说话，白亦琛嗤笑：“人家言外之意，不喜欢你，你还听得挺美。”

        唐年年：“……白亦琛，喝奶茶都堵不上你的嘴。”

        谈歌一点不介意，“你们师徒两人真有趣。”

        “师徒？什么师徒？”庞萌萌咽下口中的板蓝根问。

        白亦琛：“她笨，我自小被人夸赞聪明，听腻了，于是拜她为师，教我如何变笨。”

        唐年年：“……”

        方梓梓结束雕塑课程后，谈歌才与庞萌萌道别。

        庞萌萌再三询问关于lisa的线索。

        谈歌的声音让人心安，“我朋友在郊区发现类似lisa的行踪，若出现，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必第一时间通知你。”

        谈歌邀师徒两人进了附近一家茶艺室。

        卷帘外有清幽古筝声传来，鼻尖是茶香，耳畔是雨声。

        谈歌是个茶道高手，亲自给两位斟了两杯茶，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唐年年一脸崇拜，禁不住问：“我从未见过其它城市的灯使，你见过么？是不是都像你这么帅。”

        她草率胜任一城灯使之职，本想灯使是扶伯伯马马虎虎选出来的，自见到谈歌，彻底折服于对方的颜值和气质，竟有一丢丢自卑，担心自己拉低一城之使，圣火掌灯人的档次。

        白亦琛喝着茶，冷笑。

        谈歌继续斟茶，“倒是见过几个城市的灯使，大家都很优秀。”

        唐年年自惭形秽，指着阴阳怪气喝茶的白亦琛，“像这么帅的使徒，少见吧。”

        “是。白同学很帅。”谈歌淡淡一笑，“和你很搭。”

        一句话，白亦琛的脸色才好看点。

        白徒弟指尖捻起一枚茶花点心，“就冲你这眼力见，你请求的事，我会考虑一下。”

        谈歌不动声色给唐年年倒茶，“无碍，我多请唐年年几次，直到她答应。”

        唐年年还没回答，白亦琛蹙眉：“多请几次？你是看我师父傻白甜好欺负是吧。”

        谈歌并未回徒弟的话，而是一双温柔的眸子盯着唐年年看，“我与唐年年一见如故，年年不介意我借着请客为由，多与你见上几面，促进灯使之间的友谊吧。”

        白亦琛是聪明人，不说暗话，当即道：“去遗拾界寻狗的折子，朕接了，退朝吧。”

        谈歌起身作揖：“臣下，多谢。”

        此次，谈歌求助使徒两人，是因lisa是在青苑市遗失，青苑不属他的管辖之地。

        若无本市圣火掌灯人亲自接引，不可入对方管辖的遗拾界。

        若跨地域寻物，本可通报圣火长老，直接下令当辖区灯使，配合寻物便可，但谈歌要寻的非死物，而是活物。

        圣火令禁止寻活物。

        也就是说，此次必要瞒着扶伯伯。

        此违规事件，唐年年咨询了一把年纪一把经验的光光。

        光光说若是个无害的宠物，其实可以睁一眼闭一眼的。

        它以前的主人也非法入遗拾界，抱出过一只猫两只老鼠三只松鼠什么的，但若被扶伯伯知道了，惩罚多少是有的，一般会被扣工资，拉去扫大街冲厕所，工地搬砖，去当裸~体模特等一系列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挺强的惩罚。

        唐年年深思熟虑，万一东窗事发，除去当裸~体模特，其它都能接受。

        万一被发现，万一惩罚是去当裸~体模特，她可以牺牲一下徒弟的美色，她偷瞄白亦琛好几眼。

        唐年年耳根一红，因脑中旖旎念头，而忽略被徒弟架空，抢走决定权的问题，她擦干手指上的茶点渣，“遗拾界内，乃现实毁损不可复原之物，lisa是只狗，难道……”

        谈歌翻出手机内的一张照片。

        废弃的旧工厂，杂草丛生，水泥地上横躺一只大狗，刺目的血泊中，几乎寻不见狗毛的原色，狗的头颅已血肉模糊，旁边是砸烂头颅的凶器，染血的砖头。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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