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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后来的我们【06】


餐厅角落里的黄玫瑰散着幽香。

        画着优雅妆容的茶茶,晃了晃高脚杯内的红酒,低眉浅笑盯着对坐的男人看。

        “谢先生,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的眼睛很勾魂。”

        谢长安端着咖啡的手,顿了下,略带青胡茬的嘴角淡淡一笑,“很多年前,有个小女孩这么说话。”

        【长安哥哥,你眼睛真好看,像桃花】

        茶茶低头觑一眼手机里相亲对象的资料,“三十二岁,只有过一次恋爱经验,谢先生与众不同,相当纯情呢。”

        谢长安嘬一口咖啡,随意往沙发上一靠,“谬赞,我这人懒散,不会讨女孩子欢心。好不容易有个能看上我的,就谈了一段。”

        “听说,只谈了半年就分了,为什么。”

        “无可奉告。”

        茶茶见对方态度懒散冷淡,有些不悦,“谢先生,如果你对我不满意直接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要浪费对方的时间。”

        谢长安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他拿起醒酒器给对方斟酒,“抱歉,昨晚没睡好,今天状态不好,请见谅。”

        茶茶脸上又浮现出笑容,毕竟头一次相亲,她点了一瓶两万的红酒。

        对方没撕破脸,还向她解释,说明有戏。

        她直接开门见山道:“到我这个年纪的女人,都现实了。”

        瞥一眼桌上的玫瑰,“年轻的小姑娘,用鲜艳的玫瑰就能俘获。”再晃一眼桌角香奈儿包包上的黑山茶,“我们这个年纪,玫瑰不行,得山茶。”

        她优雅地品着红酒,“早年炒股,挣了点小钱,本市有两套房,无房贷。经营一家服装店。虽然年龄不小,比不了水嫩的小姑娘,但我自认为还有一些经济实力的,谢先生觉得我能否配得上你。”

        谢长安还未回答,一戴着低檐帽大墨镜的女人大喇喇坐到谢长安身边,拎起桌角的香奈儿包啧啧看着,“这位小姐,你才两套房就自认为有经济实力,我这坐拥十几套别墅的大美女都追不上谢先生,你哪来的自信。对了,你这包是前几年的款,当年我也买过,不流行了就送了我家保姆。”

        茶茶怒道:“你谁啊。”

        对面的女人墨镜潇洒摘掉,长发一甩。

        瞬间看呆了的茶茶:“……甘甘露!”

        谢长安立马把人墨镜扣回去,帽子拉到最低,“我老家妹妹,照着甘露的脸整的,今个没吃药就出来,抱歉,我们下次再约。”

        直接把人拽出去,塞车里,对追出门的餐厅经理说:“我这有急事,钱我一会转给你。”

        胖经理仍是一脸菊花笑,“不急,谢哥,我先给您垫上。”

        车子一路开往幸福大桥。

        甘露盯着谢长安侧脸,“这么些年没见,你越来越有男人味了,你说那个相亲对象哪里有我好。你是故意的吧。”

        谢长安将车子停在桥头,这才盯着对方那张不施粉黛的脸,“是。是你逼我相亲,我马上要有女朋友了,你该回哪回哪去。”

        甘露摸上对方棱骨分明的脸,“你怕什么,谢长安。”

        谢长安微怔,长睫微颤,偏头错过对方的暧昧触碰。

        幸福大桥下,澜沧江水长,鸣笛声响,有游轮驶过,船上站了拍照留影的旅人。

        “十二年前,你离开那天,不是将我送的定情信物扔了么。”谢长安透过车窗看江水,“就仍在澜沧江里,我亲眼见到。”

        “你居然一直在后面跟着……其实,我扔的不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你亲手选的老红木,亲手雕刻的相思,我怎么舍得。”

        甘露继续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二胡留在上海公寓,我让张思给邮过来。”

        她打开车载音乐,里头放着奶茶的《后来》。

        后来,我总会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

        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

        奶茶纯净真挚的声音中,谢长安冷冷道:“邮过来给我看?不重要了,沧海桑田,我们已不在是当年的我们。”

        甘露眼圈红了,走下车子,站在桥头吹风。

        谢长安瞧见大桥上车辆不多,没人关注这头,稍稍放心些,也跟着下了车。

        他瞧见栏杆前,对方消瘦的肩膀一抽一抽,好像哭了。

        他轻声喊一声:“露露。”

        甘露转过满是泪渍的脸,布着血丝的杏眼,落寞又无助,“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回来么。”

        “谢长安,我想你了,就回来了。”

        —

        甘露又梦到自己回到长古街宽窄胡同。

        1997年,香港回归,她刚七岁。

        听闻邻家那栋二层大房子里,添了两个新主人。

        离婚十年的女人带着九岁的儿子从香港回来了。

        离婚的不少,复婚的不多。

        这件事在长古街宽窄胡同被人们叨念了有段时间。

        谢家父母的复婚宴上,甘露第一次见到谢长安。

        一身破洞牛仔裤,高筒牛皮靴,脖子上带着十字架,小屁孩酷的很。

        他爸妈在前院敬酒,他在房间砰砰敲架子鼓。

        小甘露盯着衣架上一套精致的小燕尾服,因为换牙,说话漏风,“你怎么不去参加你爸妈的婚礼。”

        小男孩抬头,白白嫩嫩,眉眼精致,“他们让我穿那套西装,真难看,我不去。”

        小甘露觉得,这小哥哥,有味。

        两家虽是邻居,却有个阶级贫富差距。

        住古街的基本都是穷人,有钱的都去新区买公寓住高层了,留下来的,天天烧高香,盼着政府拆迁。

        谢家是做钢筋水泥生意的,发了小财,本该搬走,但谢家奶奶恋旧,不肯随儿子儿媳去新区住电梯房。

        于是一家人重新翻修老房子,在宽窄胡同住下来。

        甘露有事没事就去隔壁串门,好好正门不走,不是翻墙就是钻狗洞。

        起初谢小少爷看不上那个干巴瘦的话唠柴火妞,对她爱答不理。

        后来的某个夏天,连着下了几天雨,水库开闸泄水,胡同内的小伙伴,约着去水沟淘鱼。

        草丛里的一条菜花蛇爬到谢长安的裤腿脚,小伙伴们惊叫着躲远,有的甚至当场吓哭。

        甘露撸起袖子,一把掐住小菜花的七寸,扬手甩出三丈远。

        自那之后,谢长安对这个邻家妹妹另眼相看。

        两个小朋友总算玩到一块去。

        谢长安爱玩音乐,小小年纪精通不少乐器。

        架子鼓,吉他,手风琴,钢琴,二胡,中西通吃,都能拿出手。

        甘露的音乐启蒙,首当感谢谢长安。

        甘露十四岁那年,缠着谢长安教他一门乐器。

        谢长安建议她学手风琴,最终小甘露选了二胡。

        后来,小有所成,谢长安问她,那么多乐器,为什么偏偏挑二胡。

        甘露说,她每天路过天桥,见一个拉二胡的老大爷往身前摆个破碗,每天都收不少钱,她打小羡慕。

        以后混不下去了,就去找大爷组个天桥二胡乐队,拉得不错的话,碗里的钱能分她一半。

        谢长安说,你简直是我教授音乐生涯中的耻辱。

        一起长大的俩人,很自然走在一起。

        一路没有任何狗血桥段,第三者插足,种种误会等。

        是那种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甘露她父母不许她养猫,她就抱去给谢长安养。

        猫在谢家混吃混喝,她跟着混吃混喝。

        作业不会了,也要找谢长安。

        被爸妈骂了,就去谢长安房里吃光他的零食,拍拍屁股回家。

        哪怕得了个小玩具,穿上新衣裳,或被父母表扬一句,她会到谢长安面前显摆显摆。

        谢长安小时候酷,越长大越温柔懂礼。

        对邻家这个淘气妹妹,有求必应,无限宠溺。

        甘露喜欢吃橘子,谢长安在院子里栽了一株。

        虽然结的果子酸的不行,但两个人都喜欢吃。

        甘露十六岁给谢长安写满是错别字的情诗,谢长安说怎么也得等她到十八才能接受她的爱意。

        甘露跟谢长安要定情信物。

        谢长安亲自选了红木和琴弦,请加工制造二胡的朋友,打造了一把独一无二的二胡送给甘露。

        甘□□他亲自往胡首刻了“相思胡”三字。

        那天她拉了一首《小白菜》。

        差点把谢长安拉哭了,毕竟这曲子他教了她上百遍,小丫头没一次全拉对过。

        甘露认为名分不重要,谢长安早晚是她的人,这事,宽窄胡同里的一起玩大的同龄人都知道,尽管谢长安长得帅,家庭优越,没女生去挖甘露的墙角。

        谢长安十八岁上了大学,被他爸逼着学商务管理,但他从未放弃自己的音乐梦,还偷偷组建个地下音乐队,取名“眉间烟火”。

        校内女生和音乐队的女生跟谢长安告白,他总会亮出钱包里甘露的照片。

        “我未来媳妇,现在还小,我得等她两年,漂亮吧。”

        一句话堵死所有人的路。

        —

        甘露醒来,是在酒店大床上。

        谢长安趴在床头睡着,露出的半张脸上,眉毛浓郁,鼻骨高挺。

        只是,眼角的淡淡纹路,薄唇周围的青胡茬,让他添了岁月的味道。

        她轻轻抚摸他的脸,轻声说:“谢长安,我以为我永远都会留在你身边,无忧无忧,撒泼撒娇。”

        谢长安醒了,摸了下对方的额头,“怎样?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别硬撑,不行就去看医生。”

        谢长安眉目间仍透着紧张,好好的,甘露突然倒地。

        本想送她去医院,李荔赶到,给她喂了两片白药片。

        甘露捂着肚子,咬着苍白下唇,说是大姨妈了,肚子疼,睡一觉就好。

        司机兼保镖又是两人发小的李荔,说当明星不容易,要严格身材管理,甘露是饿的,低血压低血糖,晕倒很正常。

        谢长安听了很生气。

        甘露有点烧,谢长安不敢走,就留在酒店陪床。

        谢长安给甘露煮了红糖桂圆姜茶水。

        觑着玻璃杯里暖腾腾的茶汤,甘露说:“闻着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记得少女时代的自己,可一点不知羞,把谢长安当哥又当爹,姨妈疼也去找人嚎几句。

        谢长安问了胡同口的老中医,得了配方,每月亲自给甘露熬姨妈茶。

        甘露把姨妈茶喝的一滴不剩,昏昧灯光下,谢长安的眼角攒着些疲惫,她轻声问:“长安哥哥,你想过我们会分开么。”

        她喉咙里哽咽,接着道:“一分就是十二年。”

        谢长安垂睫,并未回答。

        甘露吸吸鼻子,“我从没想过我们会分开,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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