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说到最后禾绿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了。毕竟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
许沾衣却是脸上表情都没有变一下，一直保持着那种单纯的，平易近人的，暖呼呼的笑，要只看这个人，那是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就像个完全不知世事的孩子。
可这个像孩子一样单纯的小子却要企图把自己细心呵护，倾注心血的女儿给娶回去，以后为他操持家务，生儿育女。
虽然吴忧无论嫁给谁，这些都是不可避免会落在她身上的现实，禾绿是心里明白的，但是唯独许沾衣让她极为抗拒——她不相信这个过于优秀的少年会善待她的女儿。
所以无论面上他多么的单纯都掩盖不了他的意图，这不三两句话就直奔目的了。
“婶婶，我是想和您聊些有关于我成为一个女婿——或者说成为一个能承担起家庭责任丈夫角色的潜质。”
说这话的时候这个俊俏的年轻人依然明媚的笑着。
小姑娘会被这笑给迷住，可几十年来看惯了枕边人的禾绿而言，这实在没什么愣神的，反倒是话里的意思更令她不高兴。
面上也挂上那种浮于表面的笑，年轻人都如此直白了，禾绿也不愿意顾左言他，反倒让个小子占了话头的上风。
“你倒是挺敢说啊，只是这个和我没什么关系？不管你适合要做谁的女婿，还是那个姑娘的丈夫，于我，于忧忧都无关，毕竟你一直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对于这么直白坚定的否决，不得不说许沾衣内心有一瞬间的软弱——无论他多么智多近妖，稳重老成。
都改变不了对面这个女人天然的长辈地位，再有不同于普通农村妇女的气势加成下那令人不敢略其锋芒的气场。
不过那些逃避和软弱也仅仅是一瞬间罢了。
因为他深知吴忧是他绝不会放弃的姑娘，无论禾绿的阻拦有多么的坚决，甚至为了避免吴忧顶不住家里的压力后退，他要尽快，完美的解决这件事。
不自觉的摸摸鼻尖，调整了一下心情，轻咳一声——就像敲响进攻号角那样，身子倾斜向禾绿的方向。
“婶儿，您先别直接下决断，好歹听听我怎么为自己（狡辩bushi）辩白一下吧。”
此时他又是那个曾为木林村利益四处奔走的少年了，只是这一次他奔走的受益者是本人罢。
“行啊，你说说。”在平时她一定会用一种更加委婉的方式来拒绝这样奇怪的要求。
可是今天大约是真的有些受刺激，禾绿突然想听听这个十里八乡都称赞的少年会怎么给自己美化形象，漫不经心的吐着瓜子皮做个遮掩。
一副我听你说，但是我不会放在心里的样子。
“婶儿，我是个孤儿——虽然是烈士遗孤，可这改变不了我没有兄弟，叔伯也不可能把我真的当做亲生的孩子，堂兄弟关系就更加疏远了，也知道自己在大多数人眼里都不是一个好的女婿人选，可是换一种思考的方式，我何尝又不是另一种更好的选择呢？虽然与大多数的认知相反，但这同样也是另一种优势，我没有累家拖累，虽然没有父母兄弟，可是我并不是真的无人帮助，不说远的您所不知道，就说在木林村这几年您能看的见的，想必依您的睿智，不会看不出我自身的能力，为大家争取到的政府补贴，要是我真的有需要时，必然大家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些因为我自身的优秀而聚在我身边的人可不比兄弟更加有价值？这十之一二虽少，但在质不在量，再想一想就算兄弟再多的少年，优势也不比我多什么。”
说的这里他有些腼腆的挠挠头：“何况以前我一直都在木林村，未来估计也是要扎根这里的，您们不也是我和吴忧的后盾嘛。”
说完这番话，许沾衣还有些意味深长的对着刚刚举办婚礼的那户人家看了一眼。
动了动嘴角，想再说点什么，但是禾绿却没给他再说的机会了。
他分析的很有道理，可是禾绿吃够当年和吴长发独自支撑的苦，这些年从来没有想过女儿会有和自己同样的境地，一时间让她认可许沾衣难免有些遭不住。
大声的打断了他的话，来掩饰自己心里的不安：“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然后呢？我不答应你们的事，其实这些都是其次的，在我这里你有更大的是缺点。”
许沾衣愣了一下，原本他是打算依靠这些优势来模糊禾绿所顾虑的那个“孤家寡人”的不算缺点的缺点。
不得不说这禾绿的话让他有些懵，更大的缺点？
可是转瞬
仔细观察了一下禾绿的脸色，她好像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内心的的动摇。只是这种情况他却绝不能直接说出来的，自认为他也没有那种致命的缺陷，一时间竟然有些迟疑了：“我”
“我知道你很好，我会考虑的。我先走了，你也回去吧，只是吴忧这段时间就不适合去养羊了，你心里有个准备，估计不久就会有新的人来和你一起上工了。”不知怎么了禾绿突然觉得她可能真的太固执了，不想在这儿听着这个少年的为自己的辩白。
她转身就提脚就快走起来了。结果好巧不巧居然在前面遇到了吴长发。
一瞬间禾绿有些心累。
估摸着待会儿她这个自小就风光霁月的少爷有要拐弯抹角的劝她。
“走吧。”吴长发过来了却只说了这么两个字，把禾绿让到前面，他走在后面，稍微的靠的有点近——就是那种要是自己老婆踉跄一下，他就能第一时间扶着的那种近。
禾绿感受到了身后人的动作，什么也没说，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觉得有点空茫。
二人无言的回家。
第二天禾绿就去吴有贵家说让他重新安排个人去西山，然后依然慢悠悠的过着日子，似乎都把许沾衣想当她女婿这件事给忘了。
但也只是似乎，一时间好像整个队上的会和她说上几句话的人都会赞两句许沾衣的好，恨不得自己有这么个儿子，在不济有这么个干儿子也行。
还有些人总会莫名其妙的和她说上几句兄弟阋墙，反目成仇的八卦，然后接着羡慕两下她嫁了个家里人口简单，又大气识礼的优质爱人。
——禾绿没觉得自家那位有多厉害，反正她现在是觉得这个小年轻是真了不得了。
居然有本事让几乎全大队来给他当说客。在这件事上好像全世界都是暂同的，但她总是不愿意就这么松口了——尤其是不知道那小子用了什么法子，让大家都帮他说话的情况下。
无论她自己是个意志多么坚定的人，也架不住每天只要她开口说话都会接收到相反的意见，渐渐的她越来越怀疑自己。
这天下午，夕阳暖黄色的铺在地上，视线所及的地方都是这种温暖的色调。
吴长发提着个精致的小篮子进了院子，禾绿老早就看见了里面装的是那种个大色赤红的枣，这种在木林村随便一个地方就能撸一把的枣都因为这个漂亮的篮子，都因此身价倍涨。
捏了一棵放到嘴里，有些疑惑的开口：“为什么这么久你都没再劝过我了。”
“劝什么，我觉得你很好啊，暂时没什么是我觉得需要纠正的地方。”吴长发头也不抬的将他专程去摘得枣洗干净，去核。
“劝我认可许沾衣啊。”
听到这话的他终于抬头了：“这个啊，我觉得还好，咱们考虑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你是忧忧的妈妈，总会想要给她最好的，不同意只能是因为有你不得不拒绝的理由，我自来考虑问题都没有你全面的，所以有我没注意到某些地方也好的。”
听到这话禾绿却有些茫然，她还记得有一次这个自小就锦衣玉食的男人说过一句话，原话她记不得了，但是意思还记得很清楚，那就是她所以为的好对于孩子而言可能并不重要。
她扭头看了一眼坐在窗前拿着一本书翻着的大女儿——就像她不能理解这种即使并不喜欢但也会自然而然的看书的行为一样。
世间事，并不是以“我以为”做定义的。
回头沉默的看着吴长发的忙活，就这样看着，看到夕阳西沉，直到被浅蓝色的天空吞没，枯坐到天光暗淡，星光明灭的时候。
她想通了，人还活着就没什么是真能一锤定音的事，不如就选择当下能让孩子开心的。
第二天一大早禾绿就去西山了——在家里谁都还没醒的时候。
到的时候许沾衣在铡饲料，只有他一个人在忙活。
一时间都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新搭档还没起？”
背对着人的许沾衣转身看到是禾绿的时候，意外和惊喜齐齐涌了上来。平日里的稳重淡然统统离家出走了。
咧着个白花花的牙，俊脸都笑丑了：“禾绿婶婶，您来了，前两天有贵叔来过说新安排个人来，我琢磨着现在我也算是干习惯了的，赶赶工一天下来也忙的过来，所以就拒绝了。咱屋里去坐吧。”
原本想的是说两句话就走的，但
想起上次这小子专门来找她是说的话，会收拾家务，打算拐到前面看看去。沉默的跟上去了。
不得不说这小子虽然会耍手段套路她，但是有句话没说错，会做家务——这几间屋子虽然外表和队上其余的土房子没什么区别。
但里面确是她少见的干净整洁，甚至堂屋的桌子上还放了一束带着露珠的鲜花，这束花是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无论是知青，乡下还是少年，农活的与这束花格格不入。
她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吴忧看不上她介绍的那些人了，人都会向往美好的，与自己相去甚远的。
自脚步拐过来看是就想再拿乔的，这一下突然释然了，叹了口气：“看哪天有空，你和你大伯母来家里吃个饭。”说完就要走。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的等禾绿说出来的时候那种喜悦依然是难以形容的美妙，只是没给他留什么时间回味。
赶紧上前虚拦着禾绿，希望她留下来吃个早饭；在她坚持之后，只能把人给送到山脚小，才被催促着回去了。
回到屋子里，许沾衣也没心情去继续忙活，坐在堂屋的桌子边儿上发呆，好一会儿低低的笑起来了。伸手捻了一朵早晨新采回来的牵牛花在手里，连如此普通平庸的一个小东西都变得可爱的令他炫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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