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悲恐交加
一把刀飞快地没入李凤翘的胸口，鲜血瞬间染透了她的衣裳，也染红了李长庆那双白皙纤细的手。
李凤翘想要说的那半句话，终究没能说出来。
她瞪着眼，不甘心地看着眼前的人，却终也明白，这辈子她从没有赢过李长庆半点。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李长庆当着众人，面无表情抽出李凤翘胸前那把刀，然后又将沾满鲜血的刀丢在地上，动作一气呵成，就如同之前那刀插入李凤翘的胸口般，一击即中，无比娴熟。
那把刀掉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一阵脆响，惊醒了大殿里的众人。
在众人目光中，李长庆苍白的薄唇轻启。
“各位宗亲叔伯，想当初元祖打天下，靠的是有一帮拥护他的宗族兄弟，如今我父皇英年早逝，正是需要各位齐心协力的时候，让各府优秀子弟入太学，既是为大庆培养优秀的人才，更是为承泽日后择选辅佐之臣，这些都是我父皇生前计划好的，怎可因一个居心叵测之人毁了父皇的苦心谋划，所以李凤翘，必须要在我父皇面前以死谢罪，已正我父皇的清白。”
众人一听，虽有一丝疑惑，可还是纷纷跪在大殿里，朝着先帝的灵位齐声高呼，“我皇英明!”
成为天子同窗，往后的肱骨之臣，那是光耀门楣，振兴门庭的大事，是泼天的权势，是无尽的荣华富贵。
孟高远远看着李长庆白色粗布孝衣下，那双微微颤抖的手，终是忍不住悄声走到李长庆的身边，轻拍她的肩膀，小声问道。
“可还好？”
李长庆轻轻摇摇头，继续对着众人说道。
“陛下年幼，往后还要仰仗各位叔伯兄弟，这江山是大庆百姓的江山，更是我李氏皇族的江山。”
站在一旁的李景成本欲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长叹一声，什么都没有说。
送众人离开后，大殿里只剩少帝、李长庆和孟高三人时，李长庆这才如溺入水中，挣扎许久才爬上岸的人，泄尽了全身的力气，浑身颤抖地瘫坐在大殿上。
不远处，李凤翘的尸身已经被拖走，只留下一片暗红色的血迹。
李长庆看着沾满鲜血的双手，眼泪止不住的滑落下来，嘴里还一边喃喃自语着。
“阿翘，对不起，对不起。”
“阿姐，可还好？”李承泽走过去蹲在李长庆的面前，捏住她的手，轻声问道。
“对不起，承泽，阿姐吓着你的。”李长庆抬起苍白的脸，一双眼不安地看着李承泽。
“阿姐，是她大闹父皇的灵堂，是她罪该万死。”
李承泽想起李凤翘依然满是恨意。
李长庆听了，双眼黯淡，转过身不再理睬李承泽，继续喃喃自语。
孟高走上前说：“陛下，你先回宫吧，这里的事情，交给微臣来处理。”
“也好，孟大人，我阿姐交给你了。”李承泽站起身，看了一眼孟高，又
看了看流着泪不停自语的李长庆，跺了跺脚转身离开。
等大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孟高这才走到李长庆身边，轻轻把她拉入怀里，她也如失了支持的幼猫般瑟缩在他怀里。
不管她在外面表现的如何冷静，如何手段凶残。
在骨子里，她还是从前那个从没有见过血腥，心软善良的少女。
良久，孟高才放开李长庆，轻声说道。
“公主，你该知道，就算你今日留了她一命，只怕她出了这个大殿，便会被囚禁在某个王府的暗狱里，遭受百般折磨，生不如死。你如今当着众人的面了结了她，对她来说，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李长庆抬起头，一双噙满眼泪的大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孟高，思绪恍惚地说道。
“你可知，凤翘和我同年生，她自小便被翊王叔送回京城养着，我们虽然一直不甚对付，那也是闺阁女子掐尖比高的小心思。她曾那样鲜活的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如今我却亲手杀了她，我怎么会这么狠心，你看，我手上都沾满了她的血，再也洗不掉了。”
李长庆又伸出双手，声音越说越高，神情越来越恍惚。
“公主，没事的，都会过去的，往后的路还很长，微臣，微臣会一直陪着你。”孟高捉住李长庆的双手，拿出锦帕一边轻轻擦拭她手中有些干涸的鲜血，一边轻声说道。
短短一段时间，她经历翊王围城，京城被挟，先帝离世，虽然在众人眼里她一直冷静自持，有条不紊地稳地处理着先帝薨逝后的诸事，稳定着后宫前朝的情绪。
可不管她表现的如何淡定，她依旧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当亲手杀了李凤翘后，恐惧和悔恨盈满了她全身，脑子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终被绷断。
李长庆病了，整日缠绵病榻。
范太后拖着病躯，日日守在长庆宫，看着瑟缩着身体，沉迷在噩梦中的李长庆，心疼不已。
太医说公主身体无碍，只是惊恐交加，伤了心脉，需得静养。
少帝每日下学后，会来长庆宫陪着醒来的李长庆说说话。
大多时候，她都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床榻上方的帷幔。
孟高也会在朝会结束后，来到长庆宫，将前朝的诸事讲给李长庆听，但大多时候，她就像神思被抽走了一样，双眼无辜又懵懂地看着孟高。
孟高叹了口气，放下奏疏，神情难得沉重地说道。
“公主，过几日，藩王就要离京了，照例皇室应该举办一次家宴，以示恩宠，若是公主如今的状况被诸王知晓，恐怕公主之前一番谋划都将付入东流，这大庆朝，恐将战乱四起，百姓又将陷入颠沛流离的境地。”
说完，好一会儿，李长庆依旧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浓密的睫毛如水面划过的鹭鸟轻轻煽动了一下。
孟高看了，在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复而又说到。
“公主，若是想要抛下这一身责任，躲在这长庆宫，做那被吓破胆子的金丝雀，也未尝不可。只是可怜陛下如今年幼，就算被人当傻子一样耍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命活到亲政的那一天。”
“孟高，我可以信你嘛？”
大概过了几分钟，李长庆干涩暗哑的声音幽幽传来。
“自然，殿下说过，我们夫妻本该一体同心，虽然我不知道以后我们能不能成为夫妻，但是如今我孟高在众人眼里，就是公主你的人，我们利益相关，所以你是可以信我的。”
孟高语气诚恳又坚定。
“我想收回藩王兵权，取消地方府兵制。”李长庆说道。
“然后呢？”孟高问。
“往后的，我还没有想明白，此次翊王叛乱，诸王暗地里也不消停，可见让他们带兵，终究是祸患。”李长庆想了想继续说。
“公主，你这个想法是好的，但是，微臣以为如今不是时候，如今朝局稳定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朝局稳定，才能腾出手来谋划更多。”
“这事不急，需要慢慢谋划。”
李长庆想了想，又问道。
“张守良，是不是如今在你皇城司？”
孟高回答到：“是的，他那身份只怕过不了明路，所以我给他换了身份，如今在我皇城司做暗人。”
“他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忠义之人，不若将他安排在宸王帐下，历练一番，若是有将帅之才，恐怕将来大有用处，若无将帅之才，做个暗棋，也不错，大人可愿意割舍？”李长庆又说道。
孟高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似是看到了如凤凰涅槃后的李长庆，经此一事，越发深谋熟虑，聪慧过人。
“有何不可，他本就是光明磊落之人，留在京城也是屈才，原本他就应该驰骋沙场，恣意潇洒，保家卫国才是。”
孟高难得脸上不再是以往嘲讽的表情，带着些许意气风发，连笑容都温柔明媚了许多。
从没见过孟高这样的一面，李长庆心里激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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