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保镖
阳春三月刚过，树梢的桃花就落下来，像下一场红雪，华恩寺是护国寺，被这层层叠叠的桃花掩映其中，只剩稻草黄的琉璃瓦悄悄的探出一个尖儿。
林柠溪也顾不得什么淑女之风了，提着裙角顺着华恩寺飞奔。茭白的裙色在桃林里穿梭，时隐时现，直跑的大汗淋漓，胸口起伏。
她身后不远处，跟着十几个不认识的男男女女，或是举着油纸伞，或是举着锄头，口号倒是很统一“林家的女儿在前头，有热闹看了，大伙快跟上去瞅瞅。”
果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日是四月初一，这一日，林柠溪跟母亲林金花往华恩寺去烧香。
回来的路上，她硕大的肚子被路人看见，路人奔走相告，都说林家女未婚有孕，吓的林柠溪跟母亲小跑着躲进路边的桃树林，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风言风语自此传开，才引来了秦家人，最终导致了林柠溪的死亡。
如今，自己竟然重生了。
据说重生的女子都霸气威武聪明过人，不是带着特异功能就是带着十八般武艺，再不济也随身带点核武器啥的。可自己怎么就手无缚鸡之力跑起来跟千年鳖精一样慢？
据说重生的女子多半幸福，诸如重生到自己小时候，祖母疼祖父爱，或者重生到二八年华追求者能有一个加强连，又有幸运的，直接重生到床上，跟自己喜欢的男子过家家。自己一重生就带着肚子，还被一伙人带着家伙猛追是怎么回事？
自己还是一个现代人，竟然被一群古代人追的满地跑？关键古代人不玩足球也不跳广场舞，憋的没事干跑起来跟飞一样，林柠溪真招架不住。
倒是林氏提醒林柠溪：“柠溪啊，娘跑不动了，你快跑吧，他们追上来会让你难堪的。”
婢女桃心急的原地直蹦：“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他们追上来了，追上来了。”
那伙人越来越近。
林柠溪拉起母亲的手：“妈……娘……咱们一块跑吧。”
“娘实在是跑不动了。”
眼见这伙人就到眼前，林柠溪灵机一动，喊了一声：“娘，别跑了。”
林氏及婢女不明所以：“他们都追上来了，咱们不跑了？”
“娘，跟我学。”林柠溪擦擦汗，把脚步放慢，像是往前跑，却在原地踏步。很快，那伙人便跑了过来，把林柠溪等人包围在队伍当中。
林柠溪用披风遮住肚子，故意嚷嚷道：“哎哟，林家的女儿往左跑了，大伙快跟着去瞧热闹，快追啊……追啊。”一边喊，一边慢慢的原地踏步。
这伙人跟苍蝇一样往前涌去，直到看不见了，林柠溪还在原地踏步。
终于躲过一劫，林氏却紧张的晕了过去。
婢女桃心张嘴就喊：“夫人晕过去了，夫人晕过去了……”
“桃心你小点声，再把那伙人招回来。”林柠溪做了个“嘘”的手势。
桃心却控制不住：“夫人晕过去了，夫人晕过去了……”
“桃心，你是不是也头晕？”林柠溪问她。
桃心点点头：“是很晕呢，小姐怎么知道？”
“喊那么大声，能不头晕吗？”林柠溪暗笑。
桃心忧心忡忡：“咱们怎么把夫人弄回去呢小姐？”
“背回去。”
“可我试过，我背不动夫人……”
“我来背。”
“小姐……”桃心有点不信。要知道，去华恩寺的路上，林柠溪坐着歇了三回，气喘吁吁，满头的汗。
她一个瘦弱的小姐，能背夫人？
不料林柠溪背起林母，迈开大步就朝前走。雄纠纠气昂昂，只是肚子大，走路时身子后仰，两腿张开，像奔跑的鸭子。
桃心顿时看呆了。
今天的小姐，不像往日那个瘦弱的小姐。
去烧一次香，倒像去打家劫舍了，真累。
月亮还没升上来，林柠溪躺在床上犯困，林家不济，晚上蜡烛也不敢多点，唯有一盏灯影影绰绰的立着，这影影绰绰的光，正好睡觉。
古代娱乐项目少，即使有，林家也娱乐不起，于是晚上无比安静，打更人沿街行走，嘴里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灯火”，清脆的梆子声顺着墙根的苔藓就跑远了。
婢女桃心不合时宜的出现，递给林柠溪一块白手帕：“小姐，哭哭再睡吧。”
林柠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虽有古代林柠溪的记忆，可却是隐隐约约的，不太清楚，有的地方，还会断片。
“小姐为肚子的事担惊受怕，每日哭到半夜才睡啊。”
“哦……”
“今儿晚上小姐不哭就睡，奴婢心里毛毛的……”
林柠溪打了个呵欠：“今天烧香累了，改天再哭。”
“小姐，今儿回来的时候，你走的好快啊，万一肚子里的孩子掉下来呢。”
“桃心，谁告诉你我怀了孩子？”林柠溪皱眉。
“若是小姐没怀孩子，肚子怎么这么大？”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我肚子里有东西。”
“肚子里有东西？那一定是孩子。”
林柠溪心想，还是睡觉吧。
睡觉也不踏实，总会被桃心吵醒，她比每天的天气预报都准时，外头一有动静，她便飞奔进来告诉：“小姐，又有人来敲门了，说咱们林家治家不严，才出了这等事。”又或者：“小姐，外头来了位算命先生，掐指一算说你今年中秋节要生了。”亦或者提一篓子红艳艳的番茄来：“小姐，又有人投臭鸡蛋跟番茄了。”
以前的林柠溪，每当听到桃心如此汇报，便伏在床上痛哭一回，哭的枕头都湿了。
这一回，林柠溪从篓子里捡了一个大些的番茄放嘴里咬了一口：“真甜，桃心，你也吃一个。”
“小姐……”
“改明儿跟他们说说，别只扔番茄，这个季节，黄瓜也快下来了，扔两根进来，咱们也换换口味儿。”
桃心觉得情况不对，自己家小姐羸弱的很，即使是夏季，也不敢吃凉水果，刚才吃番茄那样，桃心真为那番茄担心。而且小姐肚子渐大，每天早中晚三顿饭之前，必先哭一场才罢，如今动不动就笑，诡异的很。
于是便偷偷告诉林母。
林金花只有抹泪的份儿：“柠溪她呆在闺阁，一向不知外面险恶，如今那些人成日里来辱骂，柠溪定然是受了刺激，脑子大不如从前了。”说到此，林金花哭的鼻涕泡都要出来：“好好的一个女儿，肚子的事还没了，脑子再不好了，以后可怎么办呢？桃心啊，小姐手无缚鸡之力，以后你可得好好保护她。”
桃心雄心壮志，连连点头。
又有人来林家捣乱，是个穿蓝袍儿的男人，爬到墙头朝院子里扔鸡蛋，一地金黄：“林柠溪呢？还呆在闺阁中吗？快出来见客了。”
林母只得哀求：“有话好说，你先下来，趴在墙头上成何体统呢？”又小声交待桃心：“你快去小姐那里，安慰小姐不要伤心，躲一躲才好……还是不要告诉小姐有人来闹事了。”
桃心点点头，提了把扫帚风风火火就往东跨院去：“小姐，有人来闹事了。”
“是吗？”
“哦，夫人不让我告诉小姐，怕小姐伤心。”桃心有点自责：“夫人说……让小姐躲一躲才好。”
林柠溪换了绯红色淡菊花纹盘扣纱衣，慵懒的坐于铜镜前，铜镜上沾了灰尘，她用月白色绣一串红的手帕擦了擦，又贴近呵口气，又擦一擦，果然干净了。
镜中的林柠溪皮肤白皙，凤眼弯弯，一头青丝松松的垂到腰间，只在鬓边梳了方髻，发髻间一朵新开的木芙蓉还挂着露水，倒是灵动的很。
桃心抱着扫帚愣住：“小姐……外头……”
“我知道了，有人扔鸡蛋。”
“那……要不……我去跟他拼了。”
“桃心，你是婢女，又不是保镖。”林柠溪微微一笑：“咱们家虽然穷，不过也算书香门第，怎么能做打打杀杀的事？失了咱们的体面。”
自华恩寺回来，这是林柠溪说的最靠谱的一句话了，大概也是唯一靠谱的。
桃心问：“那怎么做才不失咱们的体面？”
“看我的。”林柠溪轻轻的理了理玫红色及地长裙，缓缓的来到院子里。
墙头的男子见林柠溪出来，便笑道：“传言不虚，长的倒好看，不知是哪位好汉先下手为强了。”
“这位男人。”林柠溪又觉得这样称呼好像不对，古代人应该不会这样说话吧？便羞羞答答道：“这位……公子，看你穿戴也像斯文人，我们林家也是门第之家，扔鸡蛋怕是不好，公子还请下来。”
“若不下来呢？”
林柠溪二话不说，见墙边竖着几根毛竹，操起一根朝男子一捅，“啪”一声，男子落到了墙外面去了。接着便是鬼哭狼嚎。
林柠溪扶起惊诧的林母：“妈……娘啊，你别怕，也别哭，明儿还要见客呢。”
“明儿见客？”林母不解：“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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