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我不清楚田衣想做什么，但倘若她什么都做不了，那么天黑后就是她的死期。但田衣显然是不想等死。在房中与安商量无果后，田衣独自一人坐在床上，双目呆滞，不知在想什么，想着想着，她忽而站了起来，有些焦虑地在房中走来走去，最后竟猛地停住，双目有了一丝神采，但很快被焦虑覆盖。

        一会儿，她呢喃一声：“只能这样了……”说罢，竟宛如下了某种决心，推门而出。

        不知田衣打的是什么算盘，她出门后，左右环顾，也没有去寻安，反而往相反的方向走，她走得很快，不一会就消失在前边的转角处。我大奇，赶紧跟上，在转角的走廊上正好看见她拦下一个侍女，也不知她和侍女说了什么，那侍女遥遥指了个方向，田衣道了谢，就顺着那侍女指的方向走去。

        我看她走的路线略有些熟悉，莫非……她要去找那教主？

        我看向田衣，只见她脚步飞快，表情却有些紧张，双手也紧紧交握在一起。

        正走着，前边忽而传来一个低柔的女音：“姑娘止步。”

        谁？

        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紫衣少女端着一碗药，静静地站在不远处。

        是紫嫣。

        田衣一怔，脚步缓缓停了下来。

        紫嫣微微垂下眼帘，算是一个礼数，只见她眉目秀丽，身姿曼妙，亭亭玉立，与抓刺客那冷冽的神情宛若不是同一人。

        “这里不是姑娘该去的地方。”紫嫣柔声说，但是那眉眼却完完全全没有温柔的意味，那温和低柔的声音听起来反而听出了警告的味道。

        田衣却没有退缩的意思，她歪着脸看紫嫣，眼珠转了几圈，带着一丝笑意开口：“姑娘才是，忘了今早发生之事么？我那招魂……招魂之事得要和教主单独相商才行。”

        紫嫣秀眉微蹙，上下看了田衣一眼，才说：“那你随我来吧。”

        田衣的笑意一收，反而有些紧张，但仍是开口道：“谢谢啦！”

        紫嫣没有回答，转身就走，田衣见她手中端着一碗药，有些好奇地开口：“姑娘……呃，你手上的是什么啊？”

        “药。”

        “药？”

        田衣有些疑惑，但紫嫣似乎不打算解释，田衣也就识趣，不再开口。

        不一会，紫嫣把她带到一处房屋前，面对那朱红古门垂头呼唤一声：“教主。”

        里面传来清冽的声音：“进来。”

        “是。”

        在这一会，田衣又开始紧张起来，额头竟还冒起虚汗，眼神还余留着被早上那刺客卡主脖子那时的惊慌之色。

        紫嫣推开门，里面的光线很昏暗，隐隐看见两个男子的身影，也许是看见教主那虚渺的白影，田衣飞快地垂下了脑袋。

        紫嫣恭敬地把药端到教主面前，低声道：“教主该用药了。”

        教主的注意力却丝毫不在她身上，而是落在后边垂头的田衣的脑袋上，开口道：“天色还未黑吧？”

        田衣不知怎么的，忽而颤抖一下，良久才抬头，艰难地说：“禀……禀告教主……今日凌晨我，我所说今夜，今夜能，能为教主招魂……其实是，是，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卡在中途，因为她看见对方那双黑眸冷冷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死物，一旁的紫嫣侧头看她，目光也是如出一撤的冷冽，就如同今日她看那个刺客。

        田衣颤抖地更厉害，她咽了咽唾沫，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是为了活下来说的托词。”

        “扑哧。”屋内的另一个男子忽而笑出声。仿佛才意识到屋内还有一个人似的，我和田衣不约而同地望过去，屋内一昏暗的光线处还坐着一个青衣男子，清秀的面容，苍白的神色，竟是青竹！

        因青竹这一笑，周围紧张的气氛一缓，田衣也停止了颤抖，只用好奇的目光望着他。我也心生好奇，那青竹一直是一个事不关己的样子，我还以为是一个木头人呢，没想到他还会被逗笑。

        青竹却丝毫不介意自己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只是饶有兴致地望着她：“那你现下怎么就不怕死了？”

        田衣眼睛一眨不眨地回答：“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青竹唇角弧度更高，“有意思，所以你是来求死的么？”

        田衣回过神来，见那教主神色越来越不好，忙向那教主一拜：“教主，不要冲动！我虽说今夜不能，但是不代表以后不能！”

        紫嫣呵斥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教主面前耍把戏？！”

        田衣抖了一下，犹豫了一下，声音弱了下来：“我……我知道教主要找的魂魄在何处……”

        “你说什么？”紫嫣把药放下，双神摸到腰间的剑上，好似已经有了要杀人的冲动。

        田衣看了一眼青竹，手指一收，闭眼清脆地开口：“教主要找的人的魂，就在这个地方！”

        紫嫣好似根本不相信田衣所言，就要拔起剑，却见那教主微微抬手，制止了她。教主神色很平静，漆黑如夜的眼眸深不见底，整个人懒懒地倚靠在榻上，好似世间任何事都不得近他身，圣洁又遥远，他的目光投向生机盎然的窗外，好像在看着另一个世界：

        “你说，在哪里？”

        田衣微微睁开眼，忍不住看了一眼青竹，青竹收了笑意，托起腮，淡淡地看着她，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在我身上。”

        屋内一片默然。

        田衣却仿佛找回了勇气，抬起头，直视教主双眼，重复道：“在我身上。”

        那教主收回目光，终于投在她的脸上，企图从她的双眸中寻出一丝虚假。

        “你难道不知你这样说的后果？”紫嫣开口道，“即便你说的真的，魂魄被生生抽离……”

        田衣摇摇头，正要说什么，却听门外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她在撒谎！”

        谁？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门外，只见门外那一片光线处，一个高高瘦瘦的短发男子站在那里。

        是安？

        我回头看田衣，田衣也是满脸的惊诧。

        安没有理会田衣，一步步走进来，也没用行礼，走到田衣身边停下，又重复一次：“她撒谎。”

        “你……”田衣指着他，但安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神色冷静地说：“在我身上。”

        这样戏剧化的事情发展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青竹站了起来，双手放在宽大的袖子中，看向一旁神色不定的教主：“他所言不假。”

        听完青竹的话，那教主那木然的神色才有一丝动摇，他恍惚地看向安，又看向青竹。

        青竹面色不变，说：“我并不想害人性命。”

        那教主却冷笑一声，面容因兴奋和冷酷竟扭曲起来：“由不得他！”

        紫嫣喝道：“来人！把这两个人抓起来！”

        几乎是一瞬，门外忽而窜进三四个黑衣人，迅速地把田衣和安二人控住。

        “等！等一下！”田衣惊呼一声，“教主你先听我说！”

        那教主侧脸对着紫嫣吩咐着什么，对田衣的呼救不管不顾。眼看着二人要被黑衣人拖下去，安忽而冷冷地说了一句：“如果再不放开我我就咬舌自尽。”

        气氛又是一缓，安又补上一句：“就这样死去，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

        趁着气氛缓下来，田衣赶紧开口：“教主！你把魂抽出来顶多只是见上一面，我有方法能让你相见的人留下来！”

        那教主神色阴晴不定：“又是权宜之计？”

        “非也。”一旁的青竹开口，“的确可以。”

        连青竹都开口了，那教主死灰般的脸色忽而焕发了光彩，他看了看青竹，又望向田衣，最后定格在安的双眸上，目光竟是从未有的柔和：“此话当真？”

        安看了看田衣，垂下眼躲过教主那灼热的眼神，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到底是怎么做？”紫嫣开口问道。

        田衣眼珠一转，瞟了一眼角落处的青竹，接口道：“需要一些东西……”说到这里又故意地停了一下，眉头蹙起，好想很为难的样子。

        紫嫣不耐，直接喝道：“说！”

        田衣看向青竹，道：“这其中复杂得很，小女子不知如何解释……青竹大人应当清楚得很。”

        如此以来，她就很自然地把问题都推给青竹了。青竹感受到众人的目光，眉一扬，似笑非笑地看了田衣一眼，田衣垂下眼当没看到。

        青竹答：“所需要的东西教主已经知道了。”

        “还是你之前说的那些？”那教主眼神忽而暗淡下来。

        “那是招魂用的……不过，现下已经有一魂一魄，就不需那么麻烦了。”青竹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丝毫没有感受到对面教主那令人害怕的目光。

        “魂与魄之间是会相互吸引的。如今教主手中已有一魂一魄，只要找到阴阳玉，就可以聚齐所有魂魄，到那时候，使人死而复生也绝非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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