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属于我的名字
悦宁突然说要去看电影。原本婷婷和宝儿都要跟着，但悦宁不肯，她只愿意让我陪着。看到悦宁一直不哭不闹也不笑的，我总觉得我该说些什么，可又怕自己不够聪明反而说了不该说的话，只好无奈地沉默着。这时候我才有点明白为什么悦宁只肯让我陪着，因为也只有我才会连句安慰的话都想不出来。她就能安安静静地呆着了。
电影播映到一半的时候，悦宁跟我说她要去趟洗手间，还问我喝什么奶茶，等会她顺道带回来。可是等了十多分钟也没见她回来，这才察觉到异常，急忙跑出去找她，可是不论是洗手间还是大厅里都没有她的踪迹，才意识到悦宁是故意找借口甩掉我。
我拨打她的电话但是被她挂断了，随后就收到她的消息，说她想一个人静静，十一点前必定会回去，让我不用担心。我再拨她的电话就是关机状态了。我给婷婷打电话说明了情况，婷婷安慰我说，悦宁会报平安就会没事，让我早点回去。
大概也只有我这么蠢才会连个人都看不好吧。
这时候我才发觉刚刚跑出来找悦宁的时候太着急，把随身小包留在了电影院的座位上。我赶紧跑回电影院，发现电影已经散场，座位上的包包也不翼而飞，询问了影院工作人员也是一无所获。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很自然地拨出了林晖的电话，可是响了许久也无人接听。我准备给他发消息的时候，手机就突然没电了。看着黑漆漆的手机屏幕，我怪自己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十次有八次会忘记给手机充电。
没有钱、手机又没电，又记不住任何人的电话号码，我该怎么回学校呢？
我晃悠悠地走出电影院，来到公交站台。看看手中黑漆漆的手机屏幕，头又开始剧烈地痛起来。这好像已经变成一个习惯了，只要一想事情就头疼。
公交车缓缓开进站，司机打开车门等了会儿，见我没有上车的意图便关了车门开走了。
望着远去的公交车，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坐在凳子上开始对着手中已经关机的手机发呆。
“你没事吧？”一个犹豫的声音从头顶飘来。
我抬起头看见一张有些熟悉的脸，片刻后才想起是和韩纪元认识的那位中年人。我摇摇头挤出一丝微笑说道：“我没事。”
他问道：“那为什么不上车呢？”
“钱包丢了……”说着我郁闷地叹了口气。
他瞧了眼我手中黑屏的手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公交卡：“给你。”
我有些犹豫。虽然他跟韩纪元是认识的，但毕竟我跟他还不熟。
“放心，这不是残疾人卡。”
我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又把公交卡往我跟前推了推，说道：“拿着吧，反正我马上也用不上了。”
用不上了？我不自觉地往他行动不便的腿瞄了眼，心里想着只是行动不便而已难道还会……死吗？
他顺着我的目光瞅了瞅自己的腿，再抬头看我的表情，突然噗呲一声笑了：“我过两天就要离开这里。”
我尴尬地笑笑，为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感到抱歉。
“拿着吧，早点回学校。”
“没关系，等会我走回去就好了。”虽然他说自己快用不上了，可是毕竟他腿脚不便肯定比我更需要用到公交卡，所以我还是婉拒了。
他想了想说：“这样吧，就当是借你用的，之后你交给韩纪元就行。我能打车回去。”
又一辆公交车开了过来。
他催促我：“快拿着吧。”
“那……谢谢你。到时候我还给韩纪元。”我伸手接过公交卡。
他只是笑笑：“快上车吧。”
我上了公交车，透过车窗看见他正微笑着朝我挥手，于是我也朝他挥挥手。
公交车缓缓向前开动了，他却依旧还在盯着我看，脸上一副悲伤的表情，好像很不舍。这种神情跟刚刚与我说话时候，完全不一样。我不禁有些困惑，只是见过两三次面而已，为什么他送别我就像生离死别？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九点过后，吃夜宵的同学们都开始出动了，校园里热热闹闹的。
刚走进学校大门，就看见林晖站在不远处，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望着前方的路灯，似乎在发呆。我忽然想起那一次，他站在宿舍楼前面的树下，路灯照着他的侧影，让我察觉到他特别好看的那一幕。
悦宁的话在我耳边响起——
爱情是长着翅膀一下子就会飞走的。现在他或许还在你身边，可是如果你不及时地抓住，他总有一天会离开你的。你可要想清楚了。
脑海中浮现出许许多多过去的情景，有个声音在很远的地方不停地回旋着，越来越清晰——
你喜欢林晖吗？
我……喜欢林晖吗？
我迈开脚步向他跑了过去，大声地喊他的名字：“林晖！”
林晖转过头来看向我，他的脸背对着灯光，叫人看不清楚。有个女孩从他身边站起来，就仿佛突然出现在我的视野中一般，紧挨着林晖，很自然地挽住了林晖的手臂。
我不自觉地慢下了脚步，然后慢慢地停在了他们跟前不远处。林晖的表情我始终没有看清，但他身边那个女孩脸上的困惑却那么明显，不可能被忽略。我定定地站在他们面前，低头瞟了眼挽住林晖胳膊的那双手，突然间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女孩笑着问我：“你是林晖的同学吗？”
我怔忡片刻才点头应道：“……是。”
她松开挽住林晖的手，伸向我说道：“我叫郑瑶珍，你叫我瑶珍好了。”
我眼前的世界忽然一黯，似乎有人俯在我耳畔不停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这个低沉的声音开始肆意狂笑起来，笑声很诡异，眼前的世界又渐渐开始变得清晰。我清楚地看见眼前向我伸出来的手掌，僵硬地将自己的手掌凑了上去。她的手掌很暖很柔软，灼烧着我冰冷的手掌，让我立即缩回了手，倍感内疚地说：“不好意思，我的手太冰了。”
她甜甜地笑了起来，重新挽上林晖的胳膊，歪头瞅着我：“没关系。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张张嘴，有些艰难地咽了口气，却也还是说不出自己的名字。
林晖突然问道：“从哪里回来？”
我没敢抬头去看林晖的脸，只看到他将手从大衣口袋里伸出来，抬起来拽了拽衣领。我看到郑瑶珍的手从他臂弯上滑落，我看到他的手指上有两道浅浅的刀伤，伤口已经结痂，心想应该又是削铅笔的时候不小心割伤了。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道清浅的伤口说道：“今天和悦宁去看电影。”
“悦宁呢？”林晖的声音透着一丝疑惑。
“她先回来了，我先走了。”我几乎没有做任何道别，转身就往自己的宿舍楼走去。
身后传来郑瑶珍对林晖说话的声音：“不是说你们建筑系女孩子挺少的吗？”
林晖说：“还行。”
郑瑶珍说：“什么叫还行？”
他们的声音在我身后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而我身后却还跟随着那个狂妄又诡异的笑声，尖锐地往我脑海深处钻。脑袋里就像被一根布满尖刺的细丝紧紧地缠绕着，一波又一波地抽搐着疼。
一步步走着，突然有人冲过来抓住我的手臂。我木然地抬起头看见婷婷焦急的脸庞，突然一股瘙痒涌上喉咙，剧烈地咳了起来，咳得嗓子火辣辣地疼，胸口一阵阵闷得呼吸困难。
婷婷拍着我的背，忧心忡忡地问：“没事吧？”
我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才说：“……没事。”
婷婷瞅着我，脸上的表情甚是凝重，口气也变得异常沉重：“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我突然很不习惯婷婷这样一本正经的表情，让我莫名觉得有些不安，轻声地问：“什么事？”
“林晖他……”婷婷刚刚开口又为难地打住了。
我更加不习惯她这样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所熟悉的周婷婷从来都是直言不讳。于是我率先开口说道：“要不我先跟你说件事吧。”
婷婷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
我笑了起来，说道：“我刚刚看见林晖，一个女孩子拉着林晖的手，应该是他的女朋友呢。”
婷婷盯着我，脸上没有诧异只有担忧，就好像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就好像她更担心我的情况而不是林晖的事情。
我接着说：“她叫郑瑶珍。”
婷婷终于露出震惊的表情，就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真巧。”我身后那个笑声让我头疼得更加厉害，一阵阵眩晕感袭来，只觉得双腿疲软得完全撑不住身体，直往地上栽倒。
幸而婷婷及时扶住我，紧张地唤道：“姚真……”
那一刻，我不能肯定婷婷是在叫我，还只是在重复那个女孩的名字。
鬼魅般的笑声紧紧地跟着我，怎么甩都甩不掉。
夜里，我发起了高烧。
别人都说发烧的时候，人会变得昏沉沉，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可是我却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清醒过，遗忘的回忆不断地涌现眼前，如同演绎电影一般，一遍接一遍地循环往复。我累了，倦了，也腻了。于是我把那些跟林晖有关的片段统统都剪掉，一个又一个，最后却发现这部电影没有开头，只剩下结局。
迷迷糊糊之间，我听到悦宁在我耳边说话：“会伤心才是真的喜欢呀……喜欢过才会变得坚强……”我想要睁开眼睛去看看她的脸，看看她是不是已经不那么伤心了，但眼皮实在太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道淡淡的光亮唤醒，身后笑声还在肆虐着，头疼得就像要炸开，但我还是努力睁开了眼睛，然后我听到婷婷和李卓在小声交谈着。
李卓问：她没事了吧？
婷婷答：吃过退烧药，刚退烧。
李卓说：要不要送医院？
婷婷答：等她醒了再看吧。
李卓问：怎么说病就病了呢？
婷婷答：感冒好几天了，一直没怎么好。
沉默片刻。
婷婷问：你怎么溜进来的？
李卓答：我不是溜进来的，我跟宿管阿姨说了情况，是特许进来的。
婷婷问：你进来干嘛？
李卓答：我这不是怕你生气嘛……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也不接。
婷婷的语气听起来确实很生气：我怎么能不生气？当初我问你林晖有没有女朋友，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说没有！现在突然冒个人出来说是女朋友，还谈了很多年了。我为什么不生气？
李卓略显委屈地回答：我们都以为分手了……那我们也不知道是这样的……
婷婷说：那现在林晖是什么意思？
李卓说：这我不知道，林晖也没说什么……
婷婷问：你问了吗？
李卓答：这也不方便问……再说也不是我问了林晖就会说。
婷婷依然很生气：竟然还叫郑瑶珍！我现在都怀疑，林晖从认识姚真那一刻开始就没安好心！
李卓说：那你也别这么说……
婷婷没好气地说：现在谁不是这么想的？
李卓答：其实林晖和姚真本来也就只是朋友，你这么生气反倒让姚真更尴尬不是……
婷婷生气地反问：所以这事还是我们的错？
李卓赶忙解释：不是不是……你别生气呀！
婷婷说：走走走！
婷婷显然是将李卓往外推了，李卓努力的解释的声音渐渐飘远：我不是这个意思……
宿舍门开了又关的声音，李卓的声音几乎完全听不见了。
我闭上眼睛，感觉像在云里飞一样，整个人飘忽忽的，只觉得早上看到那句“我就在这里”好讽刺。
他可能……从来没来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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