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见踪影
今日天色阴晴不定，时而浮云蔽日，时而日驱灰云，怀山被三陶叫醒时，恍惚还以为是黑夜。
三陶打好一盆热水，道：“公子，快洗漱啦，今日已经起晚了，除妖府那边还有许多案子等你去办呢。”
怀山揉了揉眼睛，不情不愿地起身，洗漱完毕，便去厅堂用早膳了。
方盈沐瞧他的神色，问：“山儿，怎的一脸疲倦，可是昨晚没有睡好？”
怀山喝了一口粥，道：“娘，没什么，只是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怀游枕问：“什么梦？”
怀山张了张嘴，随即摇摇头，道：“记不清了，不说也罢，我得快点吃完，然后去除妖府。”
方盈沐心疼道：“现在除了用早膳和晚膳，其他时间都看不见你，在除妖府当府令怎么比你爹当初当将军还忙？”
怀山也不知道，文帝让他什么都便宜行事，再睡晚点、去迟点、早归些也没什么，可是，怀山心想：“人海茫茫，总觉得有人在等我。”
近日京城中有许多婴孩失踪，大理寺查不到什么线索，便将案子扔来了除妖府。
怀山来到除妖府的时候，愁死鬼他们正在讨论这桩案子。
若是前几日，怀山看见除妖府众人都已齐聚一堂，定会说一句“抱歉，我又来晚了”，但这些天来，他早就习惯了，自己找来的这些人，一个起得比一个早。不管他什么时辰来，来到之后都能看见他们坐在前厅。
朗俟原本垂眸听着他们谈话，怀山入门的那一刻他便抬起了头，精准地与他对上视线，道：“来了。”
“来了，哥哥早啊。”怀山对朗俟一笑，然后问：“你们在讨论什么案子？”
朗俟道：“近日京城有许多婴孩失踪，无声无息，毫无线索，大理寺怀疑是妖怪所为。”
愁死鬼道：“但也有可能是人为，有人信奉婴儿的血肉有奇效，一百五十年前，便有迷信此法的魔教偷婴孩去炼制丹药，造成了骇人听闻的‘偷婴案’，有婴孩的人家户户惶恐，夜夜紧闭门窗，却还是让自己的孩儿惨遭毒手。”
怀山追问：“后来呢？”
愁死鬼道：“后来，朝廷坐不住了，官府的人围剿魔教，魔教誓死抵抗，最后官府以人数取胜，终于铲平魔教，但杀敌五百，也自损一千。那时尸横遍野，官府的人在土里，挖出了数以千计的婴孩的骨头。不少失去孩子的百姓，连孩子的尸身都找不到了，每一颗丹药，不知道是用哪个婴孩的血肉炼制的，而人的骨头如此相似，哪怕是血肉至亲，也没有办法找到他们婴孩的骨头。我看到无数的母亲失声痛苦，无数的父亲如山倾塌，血如雨，泪成河，真是人间惨状。”
怀山听得心惊肉跳，回过神来的时候，想到愁死鬼刚刚说的话，疑道：“仇先生，你刚刚说，你看到无数的母亲失声痛苦？你亲眼看到了？”
糟了！一百五十年前的事情，我是个“人”，便不应该也不可能看得到。愁死鬼脑筋转得快，他毫无痕迹地接上，道：“是，我看到了，我在书上看到这一幕描述的时候，眼泪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怀山暂时压下并未消散的疑惑，道：“原来如此。”
替死鬼此时开口了，道：“但也很有可能是妖怪所为，我听闻，有的妖怪特别喜欢吃人，跟兔子吃草，狮子吃兔一样，吃人不为了别的，就为了满足口腹之欲。”
贪死鬼附和道：“替兄说得对。”
怀山问：“如果真是妖怪所为，吃人只为口腹之欲，为什么专挑婴孩下手呢？”
美死鬼道：“自然是因为婴孩的肉质鲜美，汁甜肉嫩，还不谙世事，总比心里都是算计利益或碌碌的大人好吃吧。”
八卦鬼问：“啊？难道人心还会影响人肉的味道吗？”
美死鬼道：“不要小看人心，人心会影响人的容貌，对肉质自然也是有影响的。你看我生得这么美，与我善良纯真的心也有干系。”
怀山听他们开始讨论什么样的人会比较好吃，不仅十分诡异，还完全偏离了案子的主题，刚想把话题拉回来，朗俟便咳了一声。
战死鬼问道：“府令，这案子我们应该从何处入手？”
怀山问：“现在有多少婴孩失踪了？”
愁死鬼答道：“十二个。最早的已经失踪三天了，最新的昨晚才失踪。”
贪死鬼道：“也就是说，一天有四个婴孩失踪。如果是妖怪所为，那他的饭量便是一天四个婴孩，如果是人为……可能是因为他一晚上的精力只够抓四个。”
怀山又问：“失踪的婴孩在哪个区域？”
愁死鬼道：“都在溪畔区。”
八卦鬼道：“这妖怪所在的地方，可能离溪畔区比较近。”
“八哥，你认为是妖怪所为？”
八卦鬼道：“对，‘偷婴案’的发生，是因为当初武林里腥风血雨，正派与魔教都想一争高下，魔教落了下风，想要剑走偏锋，才会听信‘吃一枚用婴孩炼制出来的丹药，便能增长十年功力’的传言。但大灵如今盛世太平，武林一片平和，大抵没有谁还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怀山沉吟片刻，道：“这样，我们先去婴孩失踪的人家问问情况。”
他们来到了三日前丢失了婴孩的那户人家，家主姓杨，是一间书铺的老板，因为孩子丢了，心急如焚，已经几天没有开门做生意了，他的妻子杨氏成日在屋里掩面垂泪，也无心别的事情。
怀山告知了身份，行了一礼，道：“杨老板，杨夫人，我们来询问详情，以便早日破案。”
杨老板因为忧心，鬓边生了几丝白发，他眼眶凹陷，眉端被愁绪压出了几道皱纹，他道：“大人请问，我们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怀山问道：“卷宗上写，在婴孩失踪的那个夜晚，你们与婴孩睡同一屋，门窗紧闭，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只余襁褓，不见婴孩，而门窗依旧紧闭，且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是吗？”
杨老板道：“是。”
愁死鬼问道：“半夜也有听到什么声响？或者闻到别的味道？”
杨老板与杨氏思索了一会，杨氏道：“并未听到什么声响，味道……好像有一股腥臊味。”
“腥臊味……”贪死鬼摸了摸脖子，小声道：“是妖怪的可能性更大了。”
朗俟环顾屋内一圈，突然走了几步，在地上捡起了两根毛，问：“你们可有养牲畜？”
杨老板摇头道：“没有。”
怀山走到朗俟身旁，先惊讶于朗俟居然能找到这两根毛，他道：“大理寺的人也搜查过，却什么也没搜出来。哥哥，你是怎么找到这两根毛的？你好厉害啊。”
朗俟道：“眼力好罢了。”
愁死鬼道：“看这样子，像是牛毛。”
“牛？”杨氏夫妇一惊，异口同声道：“我们家里怎么会有牛毛？”
怀山问：“你们这几日可有去过田里？或者是别的可以接触到牛的地方？”
杨老板道：“我儿丢后，我与内子悲痛欲绝，要么不出门，出门都是为了去找孩儿，哪还有闲心去田里。”
替死鬼道：“依我看来，这毛便是那妖怪身上的毛。”
“什么？真的有妖怪？”杨氏倒退几步，道：“你们是说，我儿真的被妖怪抓走了？除妖府……除妖府……原来是来抓妖怪的吗？”
怀山道：“杨夫人请不要着急，大理寺那边认为此案非人所为，所以把案子给了我们除妖府，但我们还没有足够证据表明，这便是妖怪所为。”
杨老板脸色煞白，道：“如果是人为，我儿还有活着的希望，可如果是妖怪所为，那我儿、我儿可真是凶多吉少了。”
“为何如此说？”美死鬼昂了昂头，道，“人不比妖怪好到哪里去。”
怀山轻声道：“美人儿。”
美死鬼知道，怀山的言外之意是让自己不要讲话了，在这种关头，杨氏夫妇也没有与自己争辩“人与妖怪孰好孰坏”的心情。
怀山等人又搜寻了一番，除了朗俟一开始找到的两根像牛毛的毛，也没有别的收获了，他见待在这里，也查不出更多的线索，便安慰了杨氏夫妇几句，一行人离开了杨府。
“我想到了，之前皇上赏赐的十二件宝物里面，有一件叫‘见踪影’，将此物涂在婴孩身上，若婴孩被偷走，放出追蜂，追蜂便会带我们找到那妖怪。”怀山道，“可问题是，见踪影只有一瓶，顶多能标记五六个婴孩，这五六个婴孩，我们应该怎么选？”
愁死鬼道：“这还不简单？让美人儿在溪畔区一个个闻，把最香甜的五六名婴孩找出来，都放到一块。妖怪要吃，自然是要吃最美味的。”
“可是这样，那些被选出来的父母会同意吗？”替死鬼道，“每个孩儿都是父母的心头肉，掌中宝啊。”
战死鬼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些父母总能明白的。今日若不冒些风险将妖怪抓出来，来日等他们的孩儿被抓，他们便只能以泪洗面了。”
贪死鬼道：“对，就这么说好了。战兄跟美人儿一起去把婴孩选出来。”
美死鬼诶了一声，不依道：“你们这就把我安排好了？我还没答应了。”
怀山道：“抓到妖怪之后，京城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任你挑。”
美死鬼笑道：“小事一桩，战，咱们走。”
贪死鬼两眼放光，羡慕道：“……我什么时候也能提要求呢？”
怀山问道：“你有什么要求？”
朗俟瞥了他一眼。
贪死鬼道：“没要求，没要求，府令对我们已经很好了，真的，我很感激，够了，够了。”
八卦鬼看热闹不嫌事大，他道：“谭公子心怀大义，哪怕一文钱都没有，也肯定会帮忙抓妖的，对吧，谭公子？”
贪死鬼瞪了八卦鬼一眼，咬牙切齿道：“是，八哥说得对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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