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02

大红喜帕遮住了面庞，看不清前方的路，只是跟着身边的人一路向前，仿佛一步一步，走向世界的尽头。

        沐远晴不知道前方是喜是忧、是福是祸，她只是顺从着自己的心，一步一步向前，走向那未知的命运，走向可能会有的幸福。

        她此生做错了许多事，她明白有些事情错了便是错了，即使后悔也无济于事。只能屈从于命运，一步一步向前，不可回头，不可留恋。

        所以，她嫁给丁桥，是嫁得心甘情愿的，一如当初她心心念念想要嫁给卫子慕一样，一样的满心期盼。不同的是，她曾那般爱过卫子慕，此时她对丁桥，更多的却是感激和愧疚。

        人常说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丁桥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嫁给他，自是理所当然的，她心内没有任何的委屈，有的，只是愧疚。

        她早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她配不上丁桥，她知道的，只是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抓住任何的温暖，想要一个人陪伴，只因这世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周围人群嘈闹，柏溪村很小，人却不少，所有人都聚集在此地，所有人都来参加他们的婚宴，所有人都是一团的和气，满心的恭喜——与上次比起来，却是大不相同，虽然人少，但是却足够温馨。

        她随着喜娘的脚步亦步亦趋，一路上畅通无阻，此刻，终于站到了一个人身边。

        喜帕下，是那人同样大红色的衣物，那衣物以及她身上的这一套喜服，是她和丁三婶一道裁制的，虽然看不见他的模样，可是沐远晴想，那衣物穿在他身上一定也很合身，她突然很想掀开头上的喜帕，看看丁桥此刻的模样，可是终究还是忍住了。

        她没有忘记别人和她说起的话——喜帕一定要自己的夫君揭开，否则便是不好的兆头。

        在上次婚事生变之后，她常常会想，为什么她一开始明明没有掀开那喜帕，她的婚事还是不成了呢——不，不是，上一次，她甚至没能等到礼成的那一刻，也就无所谓所谓的厄运，只因……卫子慕不可能是她的“夫君”。

        偶尔会对这样的说法呲之以鼻，可是此刻，她还是愿意再度相信，她不会自己掀开那喜帕，她要好好的完成这一场婚礼，然后，成为丁桥的妻子，成为丁家的媳妇，成为柏溪村的人。

        眼前一片红色，看不清楚前方与身边的人，只是听得四周无比之嘈杂，感觉喜娘扶着自己，听见司仪在高声喊着：“一拜天地——”

        茫茫然地随着喜娘的扶持，拜过了天地，身子再度折回——

        “二拜高堂——”

        沐远晴的身子突然僵住，上一次……也是在这一刻婚事生了变化，为何她总有不好的预感？或许是她多想了吧，因为这一次没有任何的事故，她随着身边的人一道对着前方行礼，视线所及是丁桥同样大红的衣摆，让人觉得那样的安心，

        “夫妻交拜——”

        随着这一声的喊出，沐远晴终于舒了一口气，侧过身子，与那人相对而立，身子微微倾下，头差一点便撞到了彼此——沐远晴不知为何突然很想笑，然而终究还是忍住了。

        “礼成——”司仪的声音高喊这：“送入洞房——”

        这一刻，沐远晴心内没由来的便多了一丝惆怅，不知为何。

        就这样嫁作他人妇了吗……心内隐隐的失落不知从何而起，沐远晴只是知道……此生，她与卫子慕终于是再无可能了。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她曾在未嫁时遇见了卫子慕，可是那又怎样？

        他给她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是为了一步一步蚕食她，将她拉入泥泞之间，报复她，并以此来报复沐之善。

        是她太傻了，所以活该得到那样的成惩罚，身败名裂是她自找的结果，她知道自己怪不得任何人。

        她与卫子慕，此生注定无缘，无所谓的还君明珠……只因，她从未从卫子慕那里得到过任何的宠溺，而此刻，她终于嫁了别人，成了别人的妻……那么她与卫子慕，将彻底的断了关系。

        三从四德，出嫁了自然从夫，此后，她将谨守作为丁桥妻子的身份，将卫子慕埋入心底，再不会想起。

        她之于他，已经是一个死人，那么他之于她，也是一样的。

        此后，就当卫子慕这个人已死——已死在她的生命中吧，此生，将再也不会提起甚至想起这个人，将他埋葬，一如她死去的年少无知一般。

        此生，安心生活在柏溪村，再也不去想其他，岁月静好，与丁桥相守到老。

        只是不知，这么简单的愿望不知能否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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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房由丁桥原本的屋子改成，依旧是一片大红，案上那一对大红的喜烛哧哧地燃着，让沐远晴突然觉得多了一分羞涩。

        洞房洞房……她不是不知男女之事，自然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

        喜娘扶她进了屋子，一群人便忙着在屋内压帐——将各种各样的干果洒满屋子，取其“早生贵子”的寓意……自然让沐远晴忍不住红了耳根。

        随即而来的，却是满满的惆怅。

        手忍不住抚上小腹——那里，曾有一个生命就那样流失，它甚至还来不及让她享受一刻愉悦，便给了她此生难以磨灭的痛。

        每每想起那个和她无缘的孩子，她便觉得心内无比的难过，她失去孩子的那一天，也是她家变之时——想来卫子慕计算得多么的精密，没有一丝的偏差，她去找他，他残忍的扼杀了属于他们的孩子，她一个人在那死气沉沉的院落之中，那么冷，那里痛，而他却在抄她的家……

        一个人，要薄情冷血到如何境地，才能做到这般的残忍。

        虽然她名字卫子慕对她从一开始便只有恨意，却始终无法参透他为何能那般的残忍……她始终是太过善良的人，始终不吝以最大的善去揣摩别人的恶，可是卫子慕却终于让她犯了难，即使是出于仇恨，她也始终无法立即卫子慕的复仇是为哪般，她始终相信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她始终相信天理昭彰，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所以她无法理解卫子慕为了报仇却弄得自己满手血腥的根由。

        她或许永远都不明白吧……她和卫子慕是不一样的人，即使卫子慕杀害了她的家人，她也始终无法去恨他，只因她不想自己人生活得向卫子慕一般，永远生活在仇恨里，不得解脱。

        她要逃，逃开所有与卫子慕继续接触的机会，既然做不到恨，那么不如不见，这样的活或许还会好过一些。

        或许别人会无法理解她的不复仇，可是她是真的不想自己变得如卫子慕一般，她宁可死，也不愿意去恨一个人，只因恨一个人实在是太累太累了……尤其当那个人还是自己曾经深深眷恋过的人。

        假若爱过，便永远无法恨了。

        她曾爱过卫子慕，所以这一世，她都不可能去恨他，也从不后悔遇见了卫子慕，更不曾后悔自己失身于他的事实——她只是有些芥蒂而已。

        若不是因她曾失身，或许此刻她不会这般惆怅。

        枣子、花生、桂圆、莲子——铺满了一地，只可惜她或许注定要让所有人失望了……

        早生贵子……终将成为她无法企及的愿望，她已经被剥夺了做母亲的资格，她将永远无法再孕育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孩子。

        此生，这注定成为她永远的痛楚，时时提醒着她……丁桥对她越好，她将越发的愧疚于他，她无法给他一个圆满的家，那么只能好好待他，以报答他对她的好。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般而已。

        就这样吧，在柏溪村安定下来，再也不要想其他。

        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便应该握住身边难得的温暖。

        此后，心如止水，安心嫁作他人妇。安心守着平凡的夫君生活，岁月静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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