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凤兮凤兮何所归04
千里之外，沐远晴莫名的感觉到了不安。
她在灯下做着女工活——日子总是太过于无聊，她总要找一些事情来做，才能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明明把门窗紧闭，可是却感觉那烛光跳动了一下，沐远晴心一抽，手中的针便扎到了手指尖，十指连心，别样的痛。
沐远晴吃痛，将手指放到唇边，却突然怔住了。
不过只是一个小伤口，血很快便止住了，只在之间留了一个血珠，沐远晴只觉得心隐隐作跳，却猜不透到底是为何。
夜渐深沉，沐远晴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这个夜晚似乎注定不安生一般。
她以为只是她没睡，可是外边的灯火始终是亮着的，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景象。
忍不住推开门走了出去，灯光的来源在她所住的院落之外，而她所住的地方都没有什么人，那些明面上负责照顾她饮食起居暗地里却是看守禁锢她的人都不在了。
沐远晴静下心来，细听去时，听到墙角处有细碎的声音传来——那里也是灯光的所在，墙外的灯光，与墙内的暗沉对应着，似乎在预示着什么，可是沐远晴想要细听时，却偏偏听不真切。
沐远晴迟疑了一下，蹑手蹑脚地走到墙角之处，将自己身子隐在花木的阴影之下，把耳朵附在墙壁上，想要听清那些细碎的声音。
可是偏偏那声音嘈杂，沐远晴细细听去，只能感受得到墙外说话的人似乎很是兴奋，沐远晴听了半天，方才从那些零碎的片段里听出一些端倪——
那些人在说——“少城主要回来了”。
他们的少城主……沐远晴感觉有些窒息，卫……子慕要“回来”了？
她怔忪了半晌，方才自己笑了笑，这凤凰城之于卫子慕……或许的确用得上回来这词儿吧，不像她，她之于凤凰城，只是一个不受欢迎的所在。
凤凰城不是她的家……她的家，早就已经被毁了，她的家，她早就已经回不去了。
突然之间，便有些难过。
她的屋内，还有隐去了沐之善名字的灵牌，而她此刻身处被沐之善毁掉的凤凰城。
世事轮回，皆成无常。怕是今日的情形，沐之善自己也从未想到过的吧。
脑子之中，突然想起沐之善临死之前的那番话，心突然噗通噗通的跳起来——直到现在，她依然不明白沐之善临死之前那番话是否有什么深刻的含义，可是无论如何，就算没有沐之善的这番话……她与卫子慕终究还是不会有任何的结果的。
他一开始便是请君入瓮，他对她从无半点真心……而事到如今，他们之间横亘的是那么多人的鲜血，即使他爱她，他们此生注定已是无缘，更何况……沐远晴很清楚，卫子慕对他，向来只是虚情假意，即使偶尔沐远晴会生出他待她很好的感觉，可是下一刻便会摇头努力说服自己——他只是在演戏，他只是别有用心，他定是又要再度害她了！
她总是这样暗示自己说服自己，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无论如何，她是不愿意再见到卫子慕的。
而他却要回凤凰城了，偏偏她此刻就在凤凰城——突然之间，便明白了自己长久以来的不安究竟是为何：即使远隔千里，卫子慕给她的压迫感依然强烈。
心噗通噗通地跳着，刚想离开，却听到外边的人似乎是提起了自己。
沐远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好奇的，侧耳听去，却依旧听得杂乱——
“少城主为什么要把那女子带来凤凰城啊？”
“那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你说少城主是不是喜欢那女子啊？”
“她会成为我们的少城主夫人吗？”
“我看少城主对她很好，想必是很在意她的。”
“……”
沐远晴听着那些话，没由来的便有些烦躁——卫子慕喜欢她、在意她？那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吧？可是偏偏想起卫子慕最近那些不对劲的言行，沐远晴又有些怔忪了。
卫子慕心内到底是什么样的谋划，明明她之于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利用的价值，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了，为什么卫子慕还是不愿意放过她……难道真如旁人所言——卫子慕对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丝情意在的？
这样的念头甫一生出，便被沐远晴果断的打断了——那些失去，终究是不可能的。
人常说旁观者清，可是沐远晴觉得有时未必然，即使那么多人都觉得卫子慕在意她，但是沐远晴心总是清醒的，她明白卫子慕不可能爱她，她比任何人都明白，不明白的，只是那些旁观者。
她听墙外的话语越发的大声越发的离奇，那些关于她的猜测让她只觉得好笑，也觉得没了继续听下去的必要，轻轻后退几步，离开花阴，便要往回走，一转身，便看到了站在她屋外，一脸阴沉的云景。
沐远晴实在是想不明白，云景那么讨厌她，为何还不杀了她，反而是一次次救了她，明明……他恨不得杀了她的。
抬眼看向云景，沐远晴一脸的无惧，云景也是冷眼看着她，两人对视着，院门突然被人推开，平日里照顾沐远晴起居的侍女看到两人彼此静默的模样，“呀——”一声便跑了出去。
少顷那人便再度回来，身后跟了其他人，稍稍年长的妇人伸出手指指着云景：“你你你——”你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云景心内坦荡，对于那些人突然生出的愤怒有些不知所措，但是瞥了淡然置之的沐远晴一眼，便很自然的把仇恨继续扔到沐远晴身上了，忍不住便上前几步，手攀上沐远晴的脖子，并没有用力，只是低声道：“你又整了什么幺蛾子？”
沐远晴冷眼看他丝毫没有被他的臭脸吓到，刚要开口取笑他，那些人见到云景这般，连忙上前将两人分开，那些人将沐远晴护住，沐远晴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方才那妇人伸手便给了云景一个巴掌！
云景被打得似乎有些懵，沐远晴也有些不知所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下一刻便听到老妇人一副愤恨的样子骂道：“云景我还当你是个懂事的，你怎么能做出这般行径！”
“怎么了？”云景有些不明所以：“你们这些人都怎么了？被这女子收买了吗？你们要为了她打我吗？”
“你还在胡言！”老妇人劈手又给了他一巴掌：“既然知道她是谁，你怎么还与她那般亲近！你要置少城主于何处！”
沐远晴感觉有些混乱——怎么又扯到了卫子慕了……云景与她向来便是不可调和的，关卫子慕何事！不过听那老妇人言辞里的意思……是觉得云景对她生出了什么心思么？
沐远晴不由得便想笑，惊叹于这些人奇奇怪怪的想法，一抬头便看到了云景一脸愤恨的样子瞪着她。
沐远晴突然觉得很开心，为什么别人会认为她是卫子慕关心在意的人她不清楚，但是既然别人误会都误会了，那她有什么办法。
心内突然生出了作恶的想法，沐远晴推开众人，上前将云景护到身后：“你还不快走！”
云景对于她突然的举动有些意外，但是正如沐远晴一向觉得卫子慕别有所图一样，他此刻觉得沐远晴绝对也是别有用心——不过，沐远晴的确没有安好心便是了……
乘着云景发呆的工夫，沐远晴转身，突然抱住云景又松开，不等云景反应过来转身便走，云淡风轻一般毫不在意。
那些人果然震惊住了，双眼在沐远晴和云景之间不断来回，直到沐远晴回去关上了屋门，这才回过神来，那个老妇人反应尤为强烈，上前一把揪住云景的耳朵便走，口中不住的念叨着：“我看你小子是翅膀硬了是吧？连未来的少城主夫人你也敢染指！是活的不耐烦了是吧！看你娘回来不好好收拾你——不用等你娘回来了，我现在便代替你娘教训了你这个不忠不义的东西！”
云景哼哼着：“你们都被她给骗了！”
奈何似乎没有人把他的话听进去，其他人也跟着七嘴八舌地数落起云景来，沐远晴躲在屋内都听得十分真切。
忍不住便想笑，笑过之后却满是惆怅。别人都以为卫子慕爱她……可是事实是什么，唯有她知晓。
卫子慕恨她，恨得入了骨——她是比谁都清楚的。
听得外边的声音越来越大，沐远晴并没有出去为云景说情的意思，那些人的眼神……真的是很怪啊，为什么会以为卫子慕对她是那样的情感，为何又会觉得云景与她关系又不一般？
明明，那两个人都是如此的恨她……卫子慕沐远晴不敢断言，毕竟他或许还有其他的计划，所以在人前装出一副柔情模样还是能骗到不少人的……可是云景？沐远晴笑，云景是那种将喜怒哀乐完完全全写在脸上的人，他脸上无时无刻不在写着他讨厌沐远晴几个字，饶是这样那些人还能看出他们之间的“暧昧”，沐远晴只能说那些人太能乱想了。
可是，说到乱想……她此刻又何尝不是在乱想？
卫子慕……就要回来了呢，她就要再度见到卫子慕了呢……突然就感觉很不安，再度见到卫子慕，她该用什么样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才能让自己不再受伤害？
她不怕卫子慕害她，就怕卫子慕再度伪装出来的柔情，她身上心上的伤早已经结痂长成刺，如果卫子慕迫害她她可以坦然置之，可是若是卫子慕继续伪装真心，沐远晴无法保证自己不会沦陷进去——毕竟，有前车之鉴，她太明白卫子慕，卫子慕也太明白她，如果对上卫子慕，她无处可逃。
那么，卫子慕到底什么时候会回到凤凰城呢？沐远晴不知道，自己在他回到凤凰城之前，还有没有逃离的可能……只是目前看来，似乎是没有的。
一夜无眠，睡到了天将亮之时，窗外下起了雨，沐远晴在雨夜中拥被无眠，睁着眼看着窗棂上不断晃动的树影，想着那个或许正往凤凰城而来的男子，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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