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祸国11
玄衣帝王刚在内殿中接见完大臣，连身上的朝服都未来得及换下，就急匆匆地赶去了未央宫。
未央宫是天子寝殿，玉石为地，金碧环合。数九寒天殿中的地龙烧得正旺，摇曳烛火下，坐着他朝思暮想的人。
殷晟没由来地紧张起来，一如多年前他每回见他的谢先生时一样。于是帝王拢了拢袖口，抖落一身风雪，收起平日里面见群臣的戾气，才踏入殿中。
殿中坐着的人脊背挺直，一双眼深而冷，见到殷晟并未有其他的情绪，只是颔首，道了声“六殿下”。
帝王还未开口，身后的大太监眉头一竖，嗓音尖利道“大胆！见君不拜，藐视皇威，该当何罪？”
殷晟挥退左右，温和道，“先生如何都好，只是孤为国君，先生该唤孤陛下才是”。
谢时昀便从善如流道，“陛下！”
殷晟走到谢时昀身后，解下自己的大氅，细心地将人围了个严严实实才坐到旁边，口中嗔怪道，“先生穿得这样少，看来是伺候的宫婢不仔细，万一将先生冻着了，孤定将她们一一问罪！”
若是前几日，谢时昀定要冷着脸避开殷晟的触碰，今晚却一反常态，任由殷晟拉着他的手，开口道，“宫中烧了地龙，罪臣并不觉寒冷”。
殷晟的视线落到他垂落颈边的乌发上，那里仿佛擎着无数钩子，勾得男人肆无忌惮地盯着那截晃人的白。然后玄衣帝王指着案上分毫未动的菜色又道，“先生还未用膳么？”
“今日无甚胃口”，谢时昀的眼睫长而密，随着目光流转一簇簇地微微颤动。
“那陪孤用一些吧！”，说着，殷晟就要让宫人撤了菜重新上。
谢时昀顺手拿起桌上的酒壶，为两人斟了一杯，开口道，“紫宸殿到此一路凛寒，陛下先饮些酒暖暖身子！”
殷晟微微一怔——这人许久不曾对他这样和颜悦色过，于是他笑了笑，道“先生甚是妥帖”。
说罢，就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将酒液一饮而尽。
谢时昀默不作声地见他饮下那杯下了迷药的酒，不过一炷香时间，殷晟就不甚酒力般倒在了桌上。
谢时昀推了推男人，又轻轻唤了两声“陛下”，殷晟仍伏在桌边一无所觉。
确认男人真的昏过去后，谢时昀望了眼尽职尽责守在门外的大太监，朗声吩咐其再去取些酒来，然后解开玄衣帝王的袍服，从他腰间摸出一枚金令。
谢时昀当日自投罗网，殷晟却并未报当年鸠杀之仇。反倒是像一切都未发生一般，将谢太傅好生养着，甚至要给他官复原职。谢时昀耐着性子与他周旋多日，为得就是此刻。
金令乃帝王身份象征，见物如见君，谢时昀拿着它一路上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关押废帝的宫殿。
数日不见，殷钰衣袍脏乱，形同枯槁地蜷缩在墙角，面上泛着淡淡地死气。前些日子新帝将他好一通折磨，逼问谢时昀的行踪，现下虽未再下毒手，但宫中的侍从皆如墙头草一般，哪里会管这个迟早要“薨殁”的废帝，纷纷避之不及。
“陛下！”
殷钰浑身颤了颤，不敢置信地望向来人，片刻后，少年一瘸一拐地扑到谢时昀怀中，一行清泪自眼中垂落，“太傅……”
眼前一手带大的少年如今这般狼狈不堪饱受折辱的模样，谢太傅如何能不痛心！
谢时昀叹道，“臣来迟了！”
“太傅！”殷钰呜咽了两声，哀切道，“我已不是皇帝了，太傅切莫再这般叫我……”
谢时昀任由他抱着，伸手轻轻抚着少年单薄地脊背，安慰道，“陛下永远是陛下”。
殷钰泪眼朦胧，痴痴地望着他鬓边垂落的乌发，片刻后才道，“我听宫人说起新帝欲将太傅官复原职，太傅……”
“虚与委蛇罢了！”谢时昀冷声道，“窃国之贼，如何能与陛下相提并论？”
殷钰还欲说些什么，不料被一阵轻笑打断。
“呵——好个……虚与委蛇！”
殿中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两人悚然一惊。
闻声看去，本该中药昏迷的帝王此刻立在门口，身后的宫灯折来一线暗光，映得那张英俊邪肆的脸宛如鬼魅。
谢时昀心道不妙，下意识地将殷钰揽到身后护住。
玄衣帝王一步步走到两人面前，抽出腰间佩剑，擒着一泓雪亮剑光直指谢时昀身后的殷钰，鹰隼般的黑瞳中浮现狠辣，“先生当日求情留他一命，许诺今后常伴孤身侧，也都是虚情假意地托词麽？”
谢时昀面色沉冷，攥着着殷钰的手一步步退后，仓促间，碰倒了殿内的梅瓶，险些跌倒。
殷晟眉头一拧，正欲上前去扶他，不想一阵劲风划过，男人脸上一痛。
谢时昀握着瓷器碎片，横在殷晟身前，威胁道，“放他走！”
岂料男人不躲不避，任由瓷器碎片在脸上划出一道血痕，轻声道：“先生，我待你不好麽？”
殷晟见他不答，敛目道，“你若是想位高权重，孤一样能给你，同是先生的学生，孤到底有哪里不如他！”
谢时昀冰雪般的面容浮现出一丝怒气，“殷晟！你谋朝篡位，颠覆正统，人人得而诛之，若不是情势所逼我早该杀了你！”
字字珠玑、句句诛心！玄衣帝王惨然大笑，“先生不是早就杀过孤一次了麽？”
“当年先生奉命派兵围困太子府，又将孤麾下众多僚臣赶尽杀绝，此后十一年，三千多个日夜，每每思及此事孤都在为先生开脱，唯恐先生有难言之隐才那般行事，如今想来，不过是孤一厢情愿！”
殷晟弃了剑，反手抓住那人细瘦的手腕，恨不得将它拧碎，一双鹰目中湛着无限酸楚，“我待你自始至终都有十二分的真心，为何你总要骗我伤我！”
“谢时昀——你没有心麽！”
谢时昀偏头不语，在殷晟眼中，这仿佛是默认了一般。
“既如此……孤还在奢求什么！”
话音一落，谢时昀只觉天旋地转，被殷晟反制于怀中。而后殿外涌上一列宫人，为首的便是殷晟身边的大太监，手中正端着一方琉璃酒壶，弓腰上前。
“先生当年亲手送上的毒酒，肠穿肚烂之感，孤至今未敢忘怀！”
玄衣帝王缓缓道，“孤舍不得太傅痛，那便由他来替太傅罢！”
谢时昀赫然一惊，面前的内侍已经一左一右挟制住殷钰，一人捏着下颚，一人举着壶嘴往他口中灌去，碧澄澄的酒液从少年嘴角溢下，不一会儿，殷钰就捂着腹部在地上不断痉挛，双眼暴突，其状可怖至极。
眼看主角命在旦夕，谢时昀“砰”地一声跪倒在地，“陛下三思！废帝已无争权之势，陛下既想皇权正统，此刻更不该残害手足，不然难堵天下众生之口！”
“太傅所言极是——”殷晟居高临下地睥着殷钰，目光中满是厌恶——他现在的确不能直接杀了殷钰。
“孤今日所赐之酒毒不致死，只是给些教训罢了，若想要保他的命，还得看太傅自己的本事！”
殷钰闻言痛呼出声：“太傅！莫要管我……”
两人仿若亡命鸳鸯的模样让殷晟心底冒出一簇邪火，他一把擒住谢时昀的下巴，带着羞辱意味地将人贴近自己的下腹。
“太傅口口声声要匡扶殷氏正统，便让孤瞧瞧你这嘴上功夫，是否能当此重任罢！”
谢时昀踉跄着跪伏于地，袖袍下的手死死攥紧，片刻后仿佛泄了气力般颓了肩颈，伸出手去解殷晟的腰带。
还未等他碰到，眼前绣着龙纹的玄衣一晃，环佩碰撞间，谢时昀被男人扼着手腕，几步扯到屏风后的桌案之上。
“怎么，太傅这般急不可耐吗？”
“还是说——当着他的面，太傅会更兴奋些？”
谢时昀的腰碰上坚硬的桌角，疼得额上沁出一层冷汗，但他始终未发一声，任凭殷晟恶言相辱。
满地摇曳着细碎的光影，如粉如沙，乌瀑般的青丝垂落在破旧的案上，谢时昀浓簇的眼睫颤动着，唇瓣被玄衣帝王吸吮得红艳艳地，在昏黄地烛火下泛着亮晶晶地光。
那个高大危险的男人炫耀似的将人抱去里间，殷钰不可置信地望着殷晟的动作，奋力之下竟挣脱开内侍的桎梏扑到殿中，很快他就被人按倒在地，少年只能瞪着小狼崽般愤恨地眼，如同珍宝被玷污一般狂怒着。
“太傅！太傅……”
谢时昀听到殷钰的声音瞬间面无血色，忽然奋力挣扎起来，“不！不要在这里！”
殷晟将人抵在榻上，一字一句道“孤偏要——”
谢时昀本以为这等违背伦常的荒唐之事暴露于人前已经是不堪至极了，没想到殷晟居然要在殷钰面前强迫于他！
不可！不可如此！
谢时昀再瘦弱，也是个男人，他拼死挣扎之下，殷晟身上也不可避免的被踢了两脚。
于是玄衣帝王向内侍使了个眼色，很快，殷钰被更多的侍从拖离了内殿。
少年的目光死死盯着两人的方向，他看到自己最为爱重的太傅倒在榻上，层层叠叠的衣袍掀起如同一朵翻倒的花……
殷钰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渴望变得强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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