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痴儿2
第二日一早，顾春寒就被叫起来了。
今日要进宫谢恩，萧暮早已穿戴好在前厅等着了。几个丫鬟七手八脚地伺候王妃洗漱穿衣，顾春寒迷迷瞪瞪地，就被一群人簇拥着送上软轿。
轿子一颠一颠，顾春寒很快就清醒了。他先是东张西望了一番，盯着帘布上精美的花纹看了会，然后又开始玩起了自己的手指。
萧暮端坐一旁，不一会儿，竟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咕——”
他睁开眼，见那傻子捂着肚子，脸颊泛红，萧暮觉得稀奇，傻子也会害羞吗？
事实证明，傻子不仅会害羞，还会撒谎呢！那傻子见萧暮盯着他看，脸上越来越红，小声说道：“不是我肚子在叫”。
萧暮来了趣儿，故意逗他，“那刚刚是什么声音？”
顾春寒这下可犯了难，他抓头思考了半天，才一本正经回道：“是鸽子叫，我肚子里养了鸽子，它饿了就叫”。
萧暮被这傻子逗乐了，他向外招了招手，不一会儿，随从就捧着一袋包子送进来了。
顾春寒看见包子眼睛都亮起来，但他记得是包子是夫君买的，他娘夸他时都会亲他的额头，于是他也直起身，把唇印到萧暮那张俊颜上。
萧暮看那傻子举着包子，扭扭捏捏地挪过来，以为他要拿给自己吃，正要拒绝，没想到顾春寒突然起身，猝不及防地亲了他一口……
软轿一摇一摇停到了朱红的宫殿前，萧暮率先下车，大步走在前头，顾春寒不懂刚刚还语气温和的夫君怎么突然变了个样子，自己在后面小跑着追他，一边喊着“等等……等等我……”，前方的男人却置若罔闻。
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太和殿”三个大字。殿内雕廊画柱，地面皆由名贵的汉白玉铺造，泛着温润的光泽。殿中央的金漆雕龙宝座上，玄衣帝王头戴冠冕，端坐其中。
“微臣叩见皇上”萧暮弯腰拱手，旁边的顾春寒也像模像样的低下了头。
“萧爱卿，免礼！”说话的人声音低沉悦耳，顾春寒忍不住抬头去看，正好和年轻的帝王对上目光。
“不可无礼！”太监尖锐的嗓音吓了他一跳。
“无妨”，年轻帝王摆摆手，“德全，带王妃去御花园逛逛”。
顾春寒就见一名面白无须的太监弓着背走来，搀着他，口中道，“萧王妃，随奴才这边来”。
顾春寒迷茫地看向萧暮，却见男人根本不理会他的目光，任由太监拉着他走。
他一步三回头，萧暮还是那副八方不动地模样。很显然，傻子不能理解皇宫肃穆的坏境，呆愣愣地被太监们连哄带骗地带出宫殿。
也没发现，有道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的背影……
顾春寒的失落很快就被镶嵌着五彩斑斓玉石的小路吸引了，他蹲下身，摸着漂亮的石头，嘴里还不时发出“哇”地感叹。
很快，一只粉白的蝴蝶从他面前飞过，顾春寒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他立刻又忘了刚刚漂亮的石头，追着蝴蝶跑去……
蝴蝶在空中悠然自得的飞，顾春寒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跑，很快，蝴蝶就停在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上，顾春寒傻笑了一声，口里念着“别跑啦”，猛地向前扑去。
“砰！”
“啊—！！”
顾春寒感觉自己撞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是什么呢？他揉着脑袋抬头，就见一个满头珠翠的丰膄女人，怒目圆睁地盯着他。
“大胆！冲撞了贵妃娘娘，你担待得起吗？”女人身侧的宫女厉声喊道，顾春寒被她眉毛倒竖的样子吓了一跳，急忙回头躲到太监德全的身后，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眼。
德全见到来人，冷汗都要留下来了，另几名小太监更是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嘴里不住的求饶，“贵妃娘娘饶命！贵妃娘娘饶命！”
德全也弯腰赔罪，“贵妃娘娘赎罪，萧王妃心智不全，还请娘娘多担待则个”。
这宫装女子正是当朝丞相之女，独宠六宫的贵妃娘娘林月熙。
林月熙听到德全的话，美目一转，指向青年，“你说这是萧王妃？顾家的那个傻子？”
德全赔着笑脸小心翼翼回话，“正是……”
“那你便先回去吧”，贵妃娘娘忽然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本宫与王妃也是旧相识，现下正巧碰上，同去御花园一叙”。
“娘娘，这……”
不等德全说完，几名身强力壮的宫女便拦住他的去路，德全只能眼睁睁看着懵懂的青年被林月熙带走……
顾春寒不知道德全为什么苦着脸，但身后有人推搡着他，他只能顺从地走。青年是个傻子，却也和别的傻子不一样，扯疼了并不会大喊大叫的闹，他能感觉到旁边的女人不喜欢他，于是喉咙里呜咽着，期盼着谁来带走他……
女人带着他穿过三拐九曲的廊桥，顾春寒见到前面的池塘，却怎么也不肯挪步了。
顾春寒怕水，但见到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锦鲤，又十分好奇地伸出头去盯着看。看着看着，一尾金黄色的鱼慢慢靠过来，慢悠悠地绕着池中的水植游了两圈，很快，又有三三两两的鱼悠然凑近。
他正看着兴起，水面忽然溅起水花，荡开一圈圈的涟漪，鱼群也四散而逃。
“鱼鱼！”青年发出惊呼。
“好看吗？”女人不怀好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顾春寒傻愣愣地扬起头，见女人伸出一只肤白细腻的手，染着蔻丹的红色指甲捏起一只玉镯，“摄政王新婚，本宫也不曾去王府道贺，不如——这只镯子便送给王妃妹妹吧！”
说着，作势要套到他手上。顾春寒下意识地后退，那镯子便“噗通”一声掉进水里。
青年看看池塘，又看看贵妃娘娘，张着嘴露出一副痴样。以他的脑子，实在想不出接下来该怎么办。
可他的想法并不重要，林月熙身边的大宫女已经替他做好了回答。
“这玉镯是贵妃娘娘的心爱之物，王妃怎的这般不小心，奴婢斗胆，劳驾王妃速速把玉镯捡回来，莫要浪费了贵妃娘娘的心意才是……”，说罢，顾春寒的左右便站出两名宫女，挡住他的退路。
可怜见的傻子王妃，还没听懂那大宫女叽里咕噜说了什么，便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奴才推搡着堵在池边……
顾春寒下意识地后退，没想到踩到一块圆溜溜的石头，他张着双臂无助地在空中捞了两下，无可奈何地向后倒去……
咕噜噜……救救我！
咕噜噜……娘……爹……咕噜噜……我要被水兽吃了……
救命……
实则这池塘里的水还没半人高，林月熙看着那傻子在水里扑腾，发出惊惶的哀嚎，掩着面弯了弯嘴角。
真狼狈呀顾春寒，你也有今天……
不时有路过的宫人，见到这场景，皆习以为常，贵妃娘娘宠冠六宫，位分尊贵，她要作弄人，哪里是这些奴才敢置喙的……
好在这场闹剧，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人打断了。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悦耳的女声从人群后传来。
来人身着青色华衣，步履雍容，墨玉般的青丝上，几枚饱满圆润的珠玉点缀其间。这女子花容月貌，出水芙蓉，正是先帝的爱女，当今帝王的十四皇妹——福柔帝姬。
林月熙见到福柔帝姬，有一瞬间的心虚——福柔的生母萧太后，正是萧暮的姨母。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下去救人？”福柔帝姬一发话，一帮侍从连忙下去，七手八脚地把泡在水中呜咽的人给捞了上来。
顾春寒惊魂未定地被救上来，委屈到不行，那些宫人方才又扯痛了他，想着想着，竟小声地抽泣起来……
百里柔出面救人是看不惯林月熙成日里嚣张跋扈地作态，本以为是哪个宫倒霉的侍从，没想到这人居然像孩童一般掩面而泣，她不经意往那人面上看去，美目微张，惊讶脱口而出。
“顾……顾哥哥？”
福柔帝姬几步上前，顾不得地上的脏污，蹲下身去，要扶青年起来。
顾春寒不明所以地被青衣帝姬搀起，女人的杏眸中流动着他看不懂的东西。
“果真是你……”这一声带着莫名的轻叹。
百里柔闭上眼，掩住眸中的情绪，再睁眼时，已经带上了几分狠意。
“来人，给我把这几个冒犯王妃的奴才，拖下去乱棍打死！”
这一声又恨又绝。
“殿下饶命！殿下……贵妃娘娘救救奴婢……”刚刚还仗势欺人的几名宫女吓得跪趴在地，涕泗横流不断求饶。
林月熙脸上有些挂不住，厉声道，“福柔！本宫身边的丫鬟，岂容你随意处置！”
百里柔冷笑一声，丝毫不惧她的虚张声势，“林贵妃治下不严，放任奸奴犯上作乱，此事我定禀告太妃娘娘，收回你协理六宫之权！”
“你！”林月熙咬碎了一口银牙，却拿她毫无办法，只能恨恨地绞烂了手中的帕子，看也不看地上求饶的宫女一眼，甩袖愤愤离去。
这场闹剧这才落下帷幕，百里柔一回头，见眼角还挂着泪花，歪着头直愣愣看那些人磕头的顾春寒，叹了一口气。
真的傻了啊……顾哥哥……
似有所感，顾春寒转过头来，侧目看着她。
那一瞬间，百里柔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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