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合之一、涧户寂无人
“常老板说你能应付各种场合。”李时晴说道，黄绍东摇了摇头，“倒也没有那么厉害。”
“你们这次遇到了那种庞大的剪影，你觉得它们是什么呢？”李时晴问道，黄绍东摇了摇头，“不清楚，但是我觉得在古代，可能他们就会被拜为神明吧。”
“神明啊。”李时晴叹了口气，冬日的夜空飘了点雪，他伸出手来接了接，雪花融化在了他的手心，“说起来蛮奇怪的，你不觉得吗黄绍东。”
“我们找到过鬼魂，找到过怨灵，见过怪兽，也遇到过僵尸，”他轻声说，“可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神明呢。”
“可能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明吧。”黄绍东说道，转过了眼睛。
黄绍东有一双典型的丹凤眼，薄薄的单眼皮，前勾而后挑，看上去清澈而明净，好似传说中的神仙精怪，每次去清水寺义务劳动都要被老方丈摸两把，感叹真是筋骨清奇。
“我觉得是附近了。”黄绍东轻声说道，“应该可以报警了。”
“那行，”李时晴说道，“我报警了。”
李时晴其实也感觉到了，某种不祥的气息萦绕在周围，在这郊区的别墅区徘徊不去，他似乎看到了什么，“黄绍东，”他低声说，小心翼翼地按着黄绍东的肩膀，让他缓慢地蹲了下来。
黑暗中的确有什么，在肆意旋舞张扬。
“你会撬锁吗？”李时晴问道。
“不会，我发消息给老二？”黄绍东提议道。
“那就算了。”李时晴出了口气，黄绍东看见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截细细道铁丝，然后伸进了花园的门锁，他侧过耳朵，“虽然比祁涵颖那家伙慢一点。”他低声说着，“但是这个应该还行。”
几分钟后，锁簧发出了一声细巧的脆响，弹开了。
这是一个被精心收拾过的花园。
在内侧难以别人注意到的角落，有白色的，白骨上开出来一般的花，盛放在如荆棘一般铁似的枯枝上。
“是同款吗？”黄绍东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隔着手套触碰了一下它。
花开始流血。
他们听到了哭声。
“不要伤害我。”
“把人家孩子吓得。”李时晴踩了黄绍东一脚，而在昏暗的花园灯之下，他看到了黄绍东的神情，寡淡而凉薄的神情。
李时晴叹了口气，转过了头，“我叫李时晴，建英实验室研究员，先生你这边的花园似乎有点问题，这是我的证件。”他从脖子里扯出了自己的狗牌。
然而这不能改变他们被人用西瓜刀指着的这个事实。
果然祁涵颖的办法不可以用啊，毕竟自己不管怎么的都私闯民宅了。
黄绍东举起了双手，“要杀了我们吗先生，”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毕竟先生您应该不是第一次杀人了呢。”
白骨的花一直开到了阁楼上，突然传来了诡异的哭声，是一个女孩的哭啼声，“也许您第一个杀的，是她？”李时晴问道。
绯红的月色下，楼顶不知什么时候突然立了一个女孩子，然后她跳了下来。
身体的白骨上，满满的花枝葳蕤，怨骨生花。
女孩十三岁的那年就死了。
死在一个美好无比星辰怒放的春日良夜。
用西瓜刀指着他们的男人的脸色变了变，黄绍东伸出手摸了摸那花枝葳蕤，少女抬起了空荡荡的眼眶，茫然而恐惧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杀了她呢，”黄绍东说道，他低下了头，把耳朵放在了女孩的头边，女孩撕裂的气管里吐出一些支离破碎的单词。
“她说你的房子出事了，所以你希望她去死。”黄绍东轻声说道，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然而男人拿刀的手却忍不住颤抖。
“我就随便说了一句。”他低声说道，李时晴感觉他的声音似乎在颤抖。
黄绍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得不说这只衣冠禽兽还真是实打实的有种非凡的压迫感，男人还在发抖，然后他突然坚定了什么想法。
“什么国家工作人员，”他低声笑着，“出来吧，反正你们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是怎么死的。”
“唉，老三你可以吗？”李时晴把手插进了口袋里，“说了是国家工作人员了，怎么说都是有备而来的啊。”
“我记得大师兄明明可以徒手和它们搏斗来着。”黄绍东不咸不淡地说，满脸都写着我真的很欠揍，李时晴捏了捏拳头，他硬了，拳头硬了，真的硬了。
“我错了。”黄绍东毫无诚意地说，他抬起手推了推眼镜，“都说了我们是国家工作人员，当然知道您肯定手上养了点小鬼什么的。”
“就凭你们两个小鬼。”主人还是无意识地瑟缩了一步，在一般的印象里精通辟邪驱鬼的应该都比较德高望重，李时晴叹了口气，“当然不是凭我们两个，反正我们报警了来着。”
武警部队有个专门的灵异事件处理司，老常闲着没事就和他们喝喝茶，就是为了如果遇到了什么垂死挣扎的事主来救他们的。
虽然李时晴突然觉得，即使养了什么小鬼，对于黄绍东来说，也应该是不值一提的，然而那个青年走到了那个女孩的旁边，蹲了下来，伸出手指来指了指她，“你们在照片里看到的是她吗？”
“不是。”李时晴说道，他低下头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在处理司的人过来之前，”黄绍东轻声说道，“我打算把她搬回去。”
“搬回去？”李时晴问道。
“还能站起来吗？”黄绍东轻声说道，李时晴看着他的脸，这个青年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温柔的意思，眼底波光粼粼，似乎装满了耐心和平和，就像是什么刚毕业的年轻教师一样，他伸出了手。
说实话，李时晴有时候会对黄绍东这种状况感到一点意外。
虽然他们常年都和牛鬼蛇神打交道，但是顶多算是见怪不怪，至少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奇怪的温柔，当然也不会对他们有什么愤恨。
然而黄绍东似乎对他们能向对人类一样投入某种感情，就像他们不是异类一样。
女孩抬起眼睛看着他，鬼魅的眼睛是黑色的，眼角下还在流着血泪，怎么都不会让人感到什么怜爱。
“很痛啊。”她哭着说。
黄绍东伸出手，轻轻地触碰在了女孩的脸上，细长的手指为她柔软地抹去了眼泪。
“不会疼了。”他宁静而笃定地说，“这个男人，圈养了你不是吗？”
女孩嚎啕大哭，在泪水中不住地点着头。
“你说的养了小鬼，还有多少呢。”黄绍东轻声说道，转过身来，房主突然感到了一阵对这个年轻人的恐惧，血红的月亮挂在天上，暗淡无光，而他立在花枝繁茂中，宛如古时绘画着神明的壁画。
李时晴咽了口唾沫，他知道，他们有时候会遇到所谓的受害者，他们无辜而死，却被什么人变成了怪异，永世不得超生，一直痛苦地活在轮回的间隙之间。
他蹲了下来，“别哭了。”他试图轻生安慰小女孩，然后果不其然。
被挠了一爪子。
成功工伤。
林湘建议他去清水寺找大师开开光，看看他总是能够吸引一切敌意到底是什么原因，走在路上被狗咬，在猫咖被猫挠，去做义工被小孩投诉。
这就是李时晴本人。
现在小鬼都欺压到他的头上了，他欲哭无泪地捂着胳膊，这一下挠的可够深的，这血真的哗哗地往外淌啊，早知道我有这么多血可以流，老子献血的时候就不那么扣扣搜搜了，多买点血换那几百块钱啊。
然而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那时候去医院照x光，好像那朵什么夭寿的花就长在自己的手臂上。
女孩尖长的指甲渐渐恢复了平滑，一朵白色的伶仃的小花从她漆黑的长指甲上掉了下来。
我痊愈了？
原来您就是华佗二号，在我这刮骨疗伤呢，可是您能不能通知一声，我先开一局合成大西瓜啊。
虽然内心波诡云谲，但是李时晴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谢谢。”
女孩低下头，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条红领巾递给了李时晴。
死的时候，还是小学生啊，李时晴的心里被激起了一个细微的波澜，他从业七年，的确见识过太多的惨剧，有妻子被丈夫杀死沉冤多年，有人被恶霸突然盯上，死不瞑目。
然而这个女孩。
李时晴的内心还是略微的动了一下。
他毕竟是个人类，人类就是这样一种生物，即使见识过再多的痛楚，下一次到来的时候依旧会感到痛苦，人类永远不会习惯于悲剧。
黄绍东站在他的前面，李时晴没来由的觉得他的身体在这血月下散发出了一点淡淡的光晕，像是什么温暖的日光星辰一样，服帖而巧妙的包围着他，令人不由想起了古代传说中的天人，所到之处，香花飘零，香雨缠绵。
他突然觉得黄绍东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先天人，所以老常才会千方百计地让他走上这条路。
让他来，保护大家。
他手中拿着一柄小小的切纸刀，拇指微微地向前推了一格，爆发出一声清脆的碎响。
宅子里的阵阵阴风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依旧没有一个敢于迈出门槛一步。
“你是什么怪物？”房主恐惧地问道，黄绍东挑了挑眉稍。
“也许是个怪物吧，”他笑着说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福祸无门，惟人自招。”
“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自己把自己变成了怪物，那就不要奇怪其他怪物找上门来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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