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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一素女红露山水


烛光摇曳,公孙尉迟与公孙小婵相对盘膝而坐,餐桌中摆放的餐盘绘制着极为特殊的图案,是一簇簇似兰花般的嫩黄花枝,散发着幽蓝色的花蕊,小婵不禁好奇。

        “公孙公子,恕小婵冒昧,这盘中描绘的是何植物?”

        公孙尉迟怔了一下,秀气似女子般的叶眉之下,一双勾魂摄魄的深紫色瑰丽眼眸在眼眶中轻扫,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细笑:“是关外的水仙,也称玉玲珑。”

        “关外的水仙?”公孙小婵迟疑着盯着盘中的绘色,心中嘀咕,“自己久居关外,从未见过这种品种的水仙。”

        此时,丫鬟们在领厨的带领下,鱼贯而入,将一盘盘色泽鲜艳,做工精巧的美食玉馔呈现在铺有仙鹤锦帛和麒麟锦帛的桌台上,公孙小婵只觉得不争气的肚子已经将自己出卖的透彻。

        公孙尉迟余光扫了眼前直吞口水的小婵,收拢袖口,左手持筷,夹起一块洪字鸡丝黄瓜放于小婵盘中。

        “你一路从关外走来,想必过了许久食不果腹的日子,先尝口鸡丝黄瓜清清口吧,我府中的厨子是来自楼兰、闽越蜀地、辽东多地的能人,他们虽手艺各异,却是各个厨艺精湛、风味绝佳,你今晚要敞开肚子吃了。”

        公孙小婵笑而不语,夹起一块年字口蘑发菜置于口中,绵柔感伴着酸甜沁入味蕾,咀嚼后带着鲜味滑入喉咙。

        荷叶卷、莲蓬豆腐、鸳鸯哺乳,随着一道道菜式入口,公孙小婵尝到了从小到大不一样的菜肴,原来这味蕾中,出了烤肉的味道,孜然的味道,竟还有这样的酸甜苦辣,或柔滑,或清脆,或滋润,或呛口。

        待天上的星星布满了整个黑色苍穹,公孙小婵拍着滚圆的肚子,脸上带着满足的笑,举起酒爵,再次与公孙尉迟对爵,“小婵流落至此,本以为会落魄街头,没想公孙公子不嫌,让小婵在此打扰,小婵借公子的酒谢公子的款待。”

        “小婵姑娘客气。”公孙尉迟迟疑了一会,端起酒爵一饮而尽,随即问道:

        “不知姑娘的亲人姓谁名谁,尉迟在长安的生意也算路子广,也许能帮姑娘打探一二。”

        公孙小婵清水般的眸子随即一沉,轻轻摇头,“小婵是来长安寻舅舅,不知舅舅家住何处,只知道舅舅名叫公孙雄天。”

        “公孙雄天!“公孙尉迟听罢后,心中一震,面上却不露声色,依旧温和的笑着。

        “公子可认识?”

        “虽是本家,但是尉迟却闻所未闻。”公孙尉迟一端端着,轻抿酒爵。

        “无妨,舅舅本就是平头百姓,不被人所知也是正常。”公孙小婵有些失望。

        餐桌上有些沉默,寂静的能听到屋外风吹柳叶的声响。

        “对了,不知小婵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公孙尉迟心中盘算。

        “大概,想找份活儿做,总要糊饱了自己的肚子。”说道这个问题,公孙小婵不禁有些开始向往自己在长安的新生活。

        “不知小婵姑娘会做些什么?”

        “擅长女红刺绣。”

        “真是巧,前些日子,我府中的女红匠请辞回家,雁娘一直未寻得合适的人选。如此,不知小婵姑娘,可愿意留在我的府中,填补一下这个空缺。”

        “真的么?”

        “那是当然,至于工钱,我按照一般女红匠的两倍银两给你。这样,小婵姑娘一来有了落脚的地方,二来我也可以帮小婵姑娘多方打探一下你的舅舅。”

        公孙尉迟的温和不逊,让一路来饱受风霜的小婵心中流淌着潺潺的暖意。

        公孙小婵不胜酒力,几杯言谢后,已有些微醺。

        “小婵姑娘今日怕是劳累了,早些回房中休息吧,我会命雁娘安排个丫鬟给姑娘。”

        “多谢公子。”小婵说罢,起身欲走,无奈双腿打软,险些坠倒。

        “小心!”公孙尉迟上前搀扶。

        小婵手腕轻摇,将公孙尉迟臂腕上的力卸去,径直回了偏院。

        “居然是个练家子?”公孙尉迟心中隐隐怀疑。

        几个月来,小婵第一次躺在松软的榻上,盖着凝香氤氲的丝锦被,月色如钩,树影婆娑,窗外的丝丝琴声,如塞外骏马的啾鸣,时而短促,时而绵长。

        “是谁的琴声如此辗转反侧,一会儿像草原般大气磅礴,一会又像奔流的小河一般湍急,这是个怎样心性的人。”小婵不由好奇起来,沉重的眼皮终是盖上了。

        公孙尉迟收起琴声,转眸凝视着公孙小婵房内的烛光,眼中翻滚起让人不寒而栗的寒气,院子的偏门悉悉索索的脚步走来,一声沉闷沙哑的声音打破夜晚的清冷与寂寥。

        “少年,老爷那边还不知道小婵姑娘的消息,我们要不要……”一个躲在黑衣袍子的男子,一顶宽松的斗篷遮住了他的全容,一抹冷月飘过,斗篷间现出一张银光铁甲的面具。

        公孙尉迟秀手一挥,黑袍男子止言。

        “先不用了,姑母消失多年,杳无音讯,今日忽然冒出一个公孙小婵,不觉得奇怪么?”公孙尉迟纤长的手指按压着琴弦,发出闷声的弦响。

        “可是,如果我们不报,如果有一天老爷知道了,会不会……”黑袍男子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音色。

        “公孙家产业,世袭罔替,不论男女,长幼有序。”公孙尉迟起身,怒视黑袍男子,“秦海,你跟我多年,难道还不懂我毕生所求么?”

        “小的明白了,小的定为少爷夺到玲珑帮,拼得天下权势。”秦海一个躬身,一个跃身,消失在月夜。

        公孙尉迟回到房间内,点了油灯,斜倚在临窗而摆的藤椅上,闭目沉思,一声低婉悠转的开门声穿破了耳膜的安详,一双绣着几缕草色的步履跨过门槛,脚腕间系着的鎏金穿花珠子,随着步子轻摇细摆。

        公孙尉迟觉得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在自己的肩膀处左右捏揉,力道适中,节奏均匀,仿若杏林春暖。

        “公子,昨夜丞相司直家中的公子邀我到府中下棋,听闻那校尉霍去病这次捷战而归,圣上龙颜大悦,封了候。满朝文武皆曰,卫氏一脉,已经到了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步。”一声声如女子般娇媚的声音从骨感的喉结深处发出。

        “恩……接着说。”

        “公子,我们就算再强势,终也不能与那朝中最鼎盛的势力相撞,从前有个卫青便也罢了,他生性谦厚,软肋颇多,易为对付;可是奴才听闻这个霍去病,是个生性桀骜且性情孤僻之人,满朝权贵,他皆为不屑。如此不遵章守法之人木,圣上却因他的战功,对他极为宠幸。”

        “有意思。”公孙尉迟的嘴角挂上一丝冷笑,默默睁开双眸。

        眼前清颜明媚的男子,穿着一件略嫌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在腰间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清雅不失华贵之感的腰间系翡翠玉佩,又平添了一份儒雅之气。

        “这些年,你打理南苑,从未出过纰漏。”公孙尉迟起身,凝视着这个比女子更加娇媚的面容,细细抚摸,“过几日,我要去打理一些更为重要的生意,南苑的生意就交给你掌握了,记得,权势之人不可亲,朱紫之情不可信。”

        “谢公子信任,只是,这霍去病,是否需要我派人接近。”男子一个轻盈的扭身,横在公孙尉迟怀中,娇嗔着。

        “能引他来南苑,是你的本事。”公孙尉迟勾起男子的青颔,低头吻下,缠绵。

        深夜寂静,两个年轻的男子身体里迸发出的激情,让夜的悠长显得肤浅且骄纵起来,公孙尉迟细嫩的葱指深入男子的乌发,双眸中迸发出的怜爱与男子眼中的渴望紧紧融合在一起,相惺相惜,一场断袖之欢,在公孙宅子的翠苑中鸾凤和鸣。

        清早朦胧,男子收拾衣襟,一双娇唇,在公孙尉迟的额上蜻蜓点水,宠溺的眼神荡着秋波打量着肌如蜜蜡的脊背,一声满足的轻叹,一声不舍的哀愁,泪眼轻湿,扣了房门,转入私驰,隐了自己的行踪。

        听着轻声的闭门声,公孙尉迟假徉的双眸缓慢睁开,收拢心境,撑榻而起,轻撩窗前的纱幔,微风拂去,过了肩头,过了脊背,结实而白皙的面颊上,抒满了阵阵哀愁与愤恨。

        “信安,我终究是要负了你的。如今,我已进退为谷……”

        雁娘将府中积攒下绣活一并交给了公孙小婵,小婵端着竹篮中的丝线,花式,还有自己见所未见的布匹,不由技痒。

        “雁娘,你可有想缝绣的物品?”

        “大物倒是没有,就是近来孩子他爹睡眠颇浅,我做了个枕边香囊给他,可是笨手笨脚,做不出好的好样,所以这袋子就一直这么空着。”雁娘说着掏出一个束口香囊。

        “雁娘想要什么花式?”

        “他爹最喜芍药。”

        “雁娘明日可来取。”公孙小婵收下香囊,摆弄起丝绒线,“朱红、浅棕、深绿、鹅黄……”

        躲在远处的公孙尉迟,凝望着静坐于院中石凳上的公孙小婵,手中的针线不停的穿梭着,亚麻布上渐渐呈现出穗状流云和卷枝花草,那一丝不苟,聚精会神的表情下,绽放的是冬梅寒梅的傲人之姿。

        “世间有些花经霜犹艳,遇雪更清,这样的女子不需要他人的怜悯。”

        端详了一会,公孙尉迟忽觉心中不宁,径直走开。

        第二日,雁娘端着公孙小婵绣好的香囊呈给公孙尉迟,“这姑娘的手法果然不凡,图案隽永,线条明快,针法娴熟,一看便是从小培养起来的女红。”

        公孙尉迟端着香囊上红艳艳的芍药,许久未言,眸子中流转着暗涌。

        “公子,还有一处,不知该不该讲。”

        “雁娘但说无妨。”

        雁娘将香囊的背面翻出,露出针线的线脚,“公子你看,通常民间女红针线的针脚是奇针和套针,可是小婵姑娘的针脚是金平针。这种针法,是老夫人在世时,随老爷前往西域运送商货的路途上,与一老妪所学,后经自己改造而形。”

        “有何不一样?”

        “表面看似无样,可是这针脚的排布法里,隐藏着一层文字,可作为传递消息的媒介。而且多种颜色相互交织,图案更为生栩,也更能长久保存,现在老爷身上带的玉玲珑香囊还是二十年前夫人所绣,刺绣的背后便写着夫人对老爷最后的话语。”

        雁娘的一番话,让公孙尉迟再次陷入深思。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公孙小婵不分昼夜的将府中积攒下来的绣活全部干完,一件件绣品,得到了府中上下的赞美,待到月底领工钱时,雁娘特意为小婵多付了几枚钱。

        想来自己来长安也有好些日子,天天窝在着宅子中做女红,翻汉书,竟没还没有好好熟悉长安的街头巷尾,身子骨都要僵硬了。

        与雁娘告了假,换了件鹅黄色的衣裙,窄袖口处,设计出的几缕缎带,走路时,随身子轻舞,轻盈明畅。

        想起自己刚都长安时,在小贩上看到的水仙花缀着璎珞的步摇,不由心中还是喜欢,走过好几条街,终于找到了熟悉的街巷。

        几个摊贩走过,都没有那个小摊贩老板的身影,正是失落时,一阵嘈杂引了公孙小婵的目光。

        只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公孙小婵跳了几下,无奈什么都看不到。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公孙小婵向后找了一处偏巷,踩在高地处,一个跃身,玉脚轻踩墙壁,腾空而起,上了房顶。

        从上而下的视线,果然不凡,人群围成的圈中,一个大胡子男人逗着一直红嘴鹦哥说话,惹着众人拍手叫赞。

        “恭喜发财。”男人道。

        “恭喜发财!”红嘴鹦哥学着男人的声调。

        引来众人一片赞声,拍掌者不绝于耳,直呼着:“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让开!让开!”远处一声声蛮横的声音传来,几个身着士卒服的人将街巷上的百姓赶到路两侧。

        顺着士卒开路的方向,一个男子跨着高马,一身深蓝的衣袍下,身躯凛凛,胸脯横阔,冰如刀刻的目光凝视前方,两弯剑眉浑如漆夜,万夫难敌之风显若昭昭。

        逗鹦鹉的男子和众人避让在路两侧,公孙小婵痴痴的看着长安城内,官贵人出门的场景,不由赞叹排场之大。

        高马上的男子走进了,公孙小婵用力盯着男子的脸庞,不由心中一惊,脚下一个慌神,屋顶的瓦砾顺势滑落,正正锵锵落在男子的高马前,被惊吓的高马前蹄猛然上扬,发生阵阵嘶鸣。

        男子虎躯一挺,勒紧马背,待马蹄落地后,一双怒眉看向楼瓦顶处。

        公孙小婵盯着眼前这个深邃如冰的乌木眸子,倒吸一口凉气。

        “这下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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