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熟人啊
时间还不到八点，李荼已经脱下了自己的工作服换上了今日传过来的卡其色风衣。
用钥匙锁好了贵重的物品，并给明天就要上门来打扫的钟点工阿姨留信之后，这才起身拿好了东西离开，乘坐电梯到了负一楼取车，同在楼层巡逻的保安大叔笑着打了一声招呼，属于李荼的工作时间就这么结束了，或者这样的轻松正是她当初宁愿放弃一切，选择自己当老板的原因，驾驶着黑色的大奔汇入街道上的车流，等待红绿灯的间隙用车载音响放了一首歌。
很老，但是很好听，悠长的曲调衬托着繁华都市的匆忙如此冰冷麻木。
而李荼生活在这个城市，一开始融入不进去，后来干脆她直接就放弃了。
“放弃掉别人眼中高薪优渥的工作以及恋爱对象，你难道就不会觉得后悔吗？”
“什么样的人生才能够叫做不后悔？”
晚上有安排的李荼看着眼前的女人一杯接着一杯往自己嘴里灌烧酒。
大大咧咧毫无形象吃烤肉的样子就仿佛好几天没有进食了，而负责请客这一顿的李荼则是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将一块烤熟的土豆放进了自己的盘子里面。“有一个条件不错的稳定对象？还是一份在别人眼中尊崇优秀的工作？为什么我们要那么的在意别人的眼光呢？据科学研究表明，同性间的相处显然比脑回路迥异的异性要好的多，所以什么呢，所以这就说明。”
“很多人原本可以让自己生活的更好，但是为了顺从这个社会回应理所当然的正常。”
“压抑自己，让自己痛苦，让自己绝望卑微——”
刚咽下嘴里那一口冷面的女人连忙举手，接上了李荼的话。“然后你们就出现了。”
“我们以人类内心的痛苦为生。”李荼浑然不在意的举杯和对方碰了碰。“从道德和哲学的角度来看，好像是人类本性的问题，但其实哪里有那么复杂，以前生活不怎么好的时候可没那么多的毛病，不过至少我因此能够赚到钱，然后请你吃一顿烤肉，刷卡买包一点不心疼。”
坐在李荼对面的女人笑的见牙不见眼，乐呵呵的看着就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可就在三年前的今天，她们的关系还不是现在这样无话不谈的仿佛深交多年的朋友。
而是患者和患者，一个祈求得到救赎，一个正在试图救赎着自己。
“真好啊。”女人将烧酒一饮而尽，脸上多了几分殷红。“那你，就真的不回去了？”
“暂时没想过，好不容易我的诊所不再是负支出了，现在还要投入更多精力。”
“这样啊。”
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因为过于没有形象以至于周围的大叔大妈都看了过来。
应该是学生放学后聚餐的团体也探头探脑的张望着这边，其中一个孩子的视线正正好和扭过头的李荼对上了，少年后知后觉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而李荼则是完全没有在意的眼睛一扫而过。“也挺好，这样平时我闲不住的时候还能跑跑这边来见见你，就当旅游了，还包吃住。”
李荼哼笑了一声至少是没有反驳对方的自说自话，两个人聚餐一直到了晚上十点钟。
将喝的酩酊大醉的女人送回了酒店确认她有乖乖的脱掉鞋子上床睡觉，这才离开。
等李荼从酒店开车出来的时候，时间一眨眼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
对于很多在首尔生活的人来说，这个时间，属于他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但是对于已经养成良好习惯的李荼来说就有些太迟了，无论是晚上重油重盐的烤肉，还是女人喝到后面喝high了说什么都要拉着自己来一杯的浓度酒精，坐在驾驶座上的李荼看着眼前的红绿灯出神，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抓着一旁搁置在副驾驶座上的外套风衣凑近闻闻。
然后确定了今晚或许又是一个注定让她不能好好安眠的夜晚。
脑子里面还盘算着回家之后，应该先洗澡洗头，然后等待洗衣机清洗衣服的时候，顺便敷个面膜急救的李荼，就是那么突兀的听到了一声很刺耳的动静，像是车辆急刹之下轮胎与地面产生剧烈的摩擦的响声，李荼皱眉放下了车窗看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没想到会这么巧的被对方打着的双闪晃花了眼睛，于是仅仅看到了急匆匆开车离开的车尾灯，李荼抿紧了嘴唇。
内心一番天人交战之后，到底还是没能说服自己少的可怜的良心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老老实实的从车子里面的储物盒里拿出来防狼喷雾和急救箱，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
“——以上就是我当时会救你的原因，所以不用觉得感激也不用觉得难堪。”
手里还翻阅着医院提供给病人打发时间的读物，李荼从往期的杂志中抬起头，看向病床上那个整个人都白到发光的少年，歪头说道：“医疗费虽然是我垫付的，但是显然我不是那种好人到不求回报的类型，而昨天我不仅开车送满身是血的你来医院，而且医院的夜间只能够挂急诊，普通病房满员只能够住在豪华单间，医生把你推进急诊室正了个骨就直接出来了。”
“虽然但是，总之该花的钱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不过我看你样子也不像是有钱还。”
大概是李荼的语气太过于平淡，又或者是刚刚清醒了解情况的少年还没反应过来。
总而言之现在的情况是，李荼为了救这个昨天晚上因为送外卖遭遇车祸的年轻小伙子，不仅弄脏了自己前段时间刚拿去清洗的车，还加钱挂了急诊送入了急诊室，然后被值班医生正了骨头就送出来，出钱请楼下病房陪护老人的男护士给他换下了血衣简单清理了一下，然后舒舒服服的躺在了价格和质量对等的豪华单间，而身为救人者的李荼还浪费自己一晚上时间。
光等着小孩醒了，毕竟他的老人机摔坏了打不开，身份证件也没有带在身上。
李荼作为他临时的监护人于情于理都不能够随意的离开。
因此现在的她不仅没有去自己的诊所上班，还要忍受油腻腻的头发和满是油烟气息的衣服在自己的身上，而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小孩一脸茫然，看着她竟然还说起了‘天使’的胡话。
“现在你要做的事情是，将你现在监护人的联系方式告诉我。”
慢悠悠的打了一个哈欠，李荼眯起眼睛看向了窗外。“然后，还钱，或者以工抵债。”
醒来之后其实很想要喝水的闵玧琪慢慢眨了眨眼睛，然后迎着李荼毫不动摇的眼神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表示现在的他根本就说不出来一句话，至于之前还在未痊愈的病人面前喋喋不休为自己争取应得利益的李荼，则是手脚很麻利的给倒水然后喂水。
到底是一晚上没有喝过水，而且先前还失血过多。
闵玧琪下意识的想要多喝两口，结果干燥的嘴唇在触碰到温热的水温时。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前的女人一眼，然后在对方皱眉之前垂下眼帘。
“名字。”
给病床上的人喂了两口之后，李荼就没有让对方继续喝了。
他现在要缺水更需要适度的饮用水，不然容易呛到。“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闵玧琪。”清了清嗓子的少年抿唇。“我是九三年的。”
一开始李荼还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这么特意的强调了一下自己的年纪。
后来她意识到了什么，表情终于柔和了一点摸了摸自己的脸。
“啊。”然而这种满意的心情仅仅维持了几秒。“我八七年的。”
“所以小孩，老老实实的报你监护人的联系方式，不然我现在立刻就报警。”
九三年的孩子，用韩国的算法也才十九岁，正是读高中的年纪。
虽然外国的孩子通常自立的年纪很早，但是晚上十一点还在送外卖就很少见了，而且李荼作为心理医生最擅长的就是观察微表情和细节，而眼前这个自称是闵玧琪的小子则是每每在她提及到联系别人的时候露出了显然是抗拒和厌弃的怂鼻以及眼神游移，而且出车祸这么大的事情，别说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哪怕是李荼这个年纪的大人也会想要同家里的人联系的。
只不过小孩子是诉说委屈，大人则是报平安的区别。
“我监护人不在首尔。”
到底还是个年轻人，对于警察和政府有着天然的畏惧。
见李荼拿着手机已经开始拨号了，咬牙撇了撇嘴，到底还是老实招了。“我现在离家出走了，目前是一个人的状态，很谢谢怒那您救了我，至于欠您的钱，您把□□给我一份，我还。”
原本还不想要通知宿舍里面的哥哥弟弟的闵玧琪，认命的闭上眼睛报了一个号码。
然后李荼就这么理所当然的联系到了正准备出门找人的金硕真。
“哦莫。”
听着耳边熟悉的声音，李荼面无表情的吐槽道：“这可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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