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最柔弱的痛

　　张俪收功起身，头一阵昏沉，伸手扶住桌子稳了稳，怕是要几日才能痊愈。

　　镜前姬宁看着她有些萎靡的神色，再次下了决心，不管她后来做了什么，回去后定要想办法将她复活，当做生身父母一般。

　　转眼间姬宁伤势已好，又开始活蹦乱跳。人族联军也向前开拔，形成合围之势，夺了不少地方。

　　入夜，张俪运功疗伤已毕，步出营房，一抬头正见月色皎洁，不由痴了，良久才低下头，逸出一声轻叹，深感只有这浓浓月色方能体会她内心深处，那最柔弱的痛。

　　正暗自感伤中，耳中忽有所察，张俪侧目而视，姬宁正蹑手蹑脚地从身后摸来，不由唇角勾起，带了一丝笑，只装作不知，待姬宁走到近前，猛然一个转身，反将她吓得倒退几步。

　　姬宁拍着胸口喘了几下：“俪姐姐，你吓死我了。”

　　张俪撩着秀发，白眼道：“哦，你不是来吓我的，怎么自己吓着了？”

　　姬宁拉着张俪的胳膊，摇着抱怨：“一点都不好玩，俪姐姐，每次都吓不着你。”抬头看看她，再比比自己，羡慕地叹道：“外婆说我这一副身体，虽然好处多多，只是身子再不会变了。俪姐姐，我永远不能长到你那般大了。”

　　意下十分沮丧，张俪俏脸一红，拨开姬宁的咸猪手，也不知如何安慰她，看四下无人悄悄伸出罪恶的双手，挤了挤，调笑道：“瞧，现在不是大了么？”

　　哪吒扑哧一声，咯咯地笑了出来。

　　只剩下镜外众人惊恐的眼神，看看镜子里面疯狂的两个女人，又看了一眼恨不得找地缝钻下的姬宁。

　　“没脸活了！”姬宁脸色通红，悲哀道。

　　看着淡淡月色笼罩的军营，张俪若有所思，问姬宁：“你小小年纪，为何要来此征战？”

　　姬宁反问道：“你能来我便不能来吗？俪姐姐又是为什么来参战？”张俪站起身，看着溶溶月色，惆怅答道：“不为什么，我已经很多年没什么可做之事了。父神要我来，我便来了。”

　　姬宁奇道：“不都说是神族即将离开蛮荒，唯恐天道有缺，需要重整蛮荒秩序，让胜出的种族代天行道，俪姐姐你不是？”

　　张俪冷笑：“关我何事。”

　　想到父母不在后姐弟俩所受到的苦难白眼，更是悲愤，“世人不爱我，我又何爱于世人！便是他们，你当真是为此而来么？”

　　张俪嘴角现出讥诮之意，接着说道：“蛮荒就这么大，若是神族不离开蛮荒自然是无灾无劫，各族虽然偶有摩擦却问题不大。如今随着战事焦灼各族早已杀红了眼，哪个人的手里没有其它种族的血债，此时已经由不得各大种族了！”

　　姬宁心思尚单纯，不解地摇摇头：“反正我只为挣口气而来。我要让她们看看，我姬宁活得很好，不要靠她们也能闯个名堂出来！”

　　张俪知她说的是谁，一手轻轻搂住她：“你现在仍不肯认她吗？”姬宁一摆头甩开她手，愤道：“你也劝我认她？他们都说什么到底是一家人，不要闹得太僵。我那个哥哥，当初我被逼得让人浸了猪笼时不见他，我被那些鱼吃的连渣都不剩时不见他，这时却拿出兄长的架势教训我，说我不懂事！懂事？我就是太懂事了才让她如此欺我！我就是因为太懂事了！才没有杀了她！”

　　张俪也不再劝，默默地看着她，半晌才道：“总要你自己想通才好，我不会劝你如何。只望你记着，拥有时莫轻易抛却，若真到了不可挽回那一天，你还有我。”

　　姬宁本不欲听，见她神色怜惜地看着自己，鼻中一酸，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委屈，扑在了张俪怀里。

　　张俪也是任由她发泄，一时也是静了下来。

　　安静片刻，姬宁这才稍好，从张俪怀中挣脱掉，笑着说：“俪姐姐，外婆一见我就唠叨，要我报答你，可你这么厉害，从不受伤，我看我是没机会了。来，你今天就假装受伤，我来照顾你一回，回去说与外婆听，免得再唠叨。”

　　张俪被她拉回营房，本不欲陪她胡闹，然而看她兴致勃勃，又不愿扫她兴，被她按着躺在床上。

　　张俪自家变后心性似一夜间成熟，再未与同龄人玩闹过，此时竟也起了童心，心说便陪她玩上一玩，只当哄孩子了。

　　姬宁却很认真，一本正经地给她拉上被子，要她睡觉。张俪好笑地闭上眼，听她唱些不伦不类的催眠曲。

　　她伤毒未愈，头脑本有些昏沉，此时躺在床上，眼睫毛已微微上翘，竟当真有了睡意。

　　镜前众人看了也知她是真要睡了，却见姬宁一阵乱摇，又将她推醒。

　　张俪睁开眼，只见姬宁气鼓鼓地叉腰站在床前，端了碗水。

　　“俪姐姐，说好的，你怎么自己睡了？”

　　张俪好笑，下床欲陪她玩到底，刚要接过水来喝。姬宁却不让，让她躺下：“你伤未好，大夫说不可见风，老实躺着吧。更何况你女儿家就想穿这一身出去，害不害臊？”

　　原是将她那天的话全数返了回来。张俪只好装作重病，姬宁托起她喂“药”，却从未干过服侍人的活，一下灌得急了，张俪呛了两下坐起身来，接过碗叹道：“好了，我便没病也被你整出病来，真有病时还不得去见阎罗王？”

　　姬宁不服气，撇撇嘴道：“阎罗王都被我们打跑一次了，他应该是怕我们！”

　　姬宁也是来了倔劲儿，非要她躺下，又要哄她入睡。张俪经这一折腾，此时已没了睡意，闭眼躺了一会，听耳边响起小小的鼾声，再看姬宁，已趴在床边睡着了。

　　张俪有些宠溺地叹气，本是拍向姬宁小屁股上的手也是收了回来，下床抱她上来，盖好被子，自己睡在了外侧。

　　姬宁睡梦中被她挪动，翻了个身，抽抽鼻子竟掉下泪来。张俪用指拂去，知道这孩子心中实有满腹悲伤，只怕又梦见了那不堪回的一幕，心中怜惜，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打。

　　姬宁梦中正自悲苦，忽感到一个柔软温暖的怀抱，渐渐安定下来，露出笑意，睡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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