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匆匆离开

　　果然，没多久，张俪正伏案批示牍书时，摇光上气不接下气地闯了进来，大叫：“娘娘，不好了娘娘，张仁那小孩好生胡闹，私闯九幽地府查看上清大道真君的阳寿。结果地府大震，阎罗大怒，要……要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啪”地一声，手中笔被硬折成两截，张俪脸上变色，怒道：“你为何不事先阻止？”一拂袖，不理会摇光知错的可怜表情，在女官诧异的目光中，驾云匆匆向地府而去。

　　后面的事，张仁记得清楚。正当自己大哭大叫着被拖向地狱入口时，一人飘然而至，白衣如雪，在殿门前堵住了鬼卒。那时的惊喜，就算是现在重温一遍，也仍记得那么清楚：“是你？”他看见自己叫出声，直觉地，认定自己有救了。

　　判官抢上前来，心惊胆颤，一跪到地：“参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张俪冷冷地问道：“此人身犯何罪，要打入十八层地狱？”判官听她语气不对，不敢出声。张俪见侄子簌簌抖，明显吓坏了，不禁恨恨地瞪了判官一眼，又问：“张仁的阳寿是多少？”判官看了看张仁，小心翼翼地答道：“享年六十岁，寿终正寝。”张俪道：“再给他加四十年，凑个整儿。”判官连连称是。

　　一边的张仁大喜，叫道：“啊，好啊，好啊！”张俪转头看向他，暗暗摇头，心道这孩子糊涂单纯，偏又有天生的法力，真不知是祸是福。

　　张仁免了地狱之苦，却又胆大起来，拉住张俪便要问话。张俪见判官等人都面有异色，心知今日此举，委实是授人以柄，自启疑窦。不欲侄子再胡闹下去，云袖轻摇，张仁沉沉睡去。

　　她伸手将侄子抱入怀中，身子突然一僵，神情也变得古怪之至。一边的张仁想起来，连耳根都红得透了。陈璇好奇，问道：“小仁，怎么了？”张仁不肯说，挨不过陈璇追问，艾艾地低语一句：“我……我当时吓得尿了裤子……”陈璇顿时笑弯了腰。

　　连心事重重的张泽，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知道姐姐素来有洁癖，这般抱走侄子，当真比杀了她更加难受。哄闹声里，张俪已哭笑不得地返回了终南山，看她模样，确是恨不得将侄子扔进水里，洗涮个几天几夜才甘心。

　　欲就这么放下张仁，一低头，这孩子蹙了眉，想是湿衣穿在身上颇不舒服。初春，尚有些凉意，别在身上捂出病来了。她犹豫了一下，终还是运起法力，帮张仁烘干了衣服。小心地放下侄子，盖上被子，她轻抚着张仁的脸，愣愣地出神，回身看见凌天正推开院门，眉宇间不禁闪过一丝错愕，隐藏身形，凭借凌天的修为自是无法发现。

　　凌天战尊眉头微皱，却没想到此时张俪就在屋子里，只见镜中自己来到张仁的房间，扫了一眼熟睡的张仁，略一摇头，道：“唉……若是小泽知道我将小仁调教成这样，不知该如何是好……”

　　凌天战尊叹了口气，欲离开时却忽然回头向张仁看去。却是张仁昏睡之中，嚅喃轻语起来，叫着娘，娘，又叫道，“我要爹，我要娘亲，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吗？”

　　凌天战尊神色一晃，狠心离开，待他关好院门时，张俪这才恢复真身，面带怜惜，她已不能将母亲还给张仁，而他的父亲却被自己关押在九幽，却叫张仁情何以堪？心中虽不忍，却终究没有再多留片刻。

　　离开后，她却也没回瑶池，潜入九幽，进了囚室。众人明白，想是方才对着张仁，动了她的感触，竟忍不住又来看看弟弟了。

　　张泽坐在石台上，憔悴不堪，双鬓斑白。他一直都被呵护惯了的，何时受过这等苦楚？见姐姐进来，只道无休止的说教又要开始，冷冷扫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所以，他没看到，张俪的脸上，已因他这一眼，闪过难言的感伤。

　　“张仁还活着。”

　　张俪冰冷的声音在牢室里回荡，但很明显，她身子一震，竟似连自己都没想到，会失口说出这句话来。

　　同样吃惊的还有石台上的张泽，抬头死死盯着姐姐，颤声问道：“你说什么？张仁，他还活着？你找到他了？你……你想杀了他？求你，不要伤害他，不要伤害我的孩子，否则我这辈子都不再认你！”

　　昆仑轻轻一叹，说道：“小泽，至少到目前为止，张俪对小仁都没有恶意的。”张泽也是一叹，心绪复杂地看着姐姐。除了被抹去的那段记忆，这应是第一次从姐姐口中，听到儿子的消息。但那时，自己又怎会知晓外界之事？只当姐姐要下毒手，又惊又怕，还夹着莫名的愤怒。

　　张俪叹道：“是的，我当年的确想杀了他，免除后患。但，血浓于水，张仁毕竟是我张家骨血。”她回想着张仁稚气的脸，怔怔地竟有些入神，“我没有奢望你能原谅我，小泽，但我仍然不想看到，你就这样痛苦下去。”

　　张泽不知她的心思，更没有注意到，十八年来，张俪第一次说出了原谅两个字。的确，张仁独闯地府的举止，无由地，让张俪忆起了家变后的自己。有苦衷又如何呢？孩子毕竟是没有了母亲，小泽，也受了本不该受的煎熬。面对着弟弟的冷漠，她黯然之余，却再无力为自己辩解。

　　“我求你，你已经杀了他的母亲，就不要再伤害他了！”弟弟的声音从石台传过来，这个求字，自从被压入九幽以来，弟弟只说过两次……每次都是为了儿子。

　　如果当年，他不是亮出了玲珑塔，恶言相向的话，自己会做得如此决绝吗？应该是有更好的办法，瞒了天廷，由着他和无相天魔做一世夫妻。只可惜，世上的事，怎么也假设不来的。

　　突如其来的疲惫感袭来，张俪低声道：“无论你肯不肯相信，其实我们对张仁的期望都是一样的。希望他能踏踏实实地做一世凡人，享尽人间欢乐。小弟，你安心吧。”不敢再看弟弟一脸的怀疑，云袖一拂，她转身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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