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为王者（三）

这片大陆的水域四通八达，船舶业非常发达，水路比路陆交通更先进。

        我们所坐的就是一艘很大的船舶，船上可载百余人，一路沿江而行，虽途经多个港口，但会停泊的也就只有一两站，会有旅客上下船，听说今日傍晚正好要靠岸停泊。

        船上设有用餐的地方，方方正正挺大一间舱室，我只在上船那一日去过，因人多眼杂，多有不便，我之后吃的都是干粮。

        站在门口我目光一转，便看到一方被珠帘隔开的小室，隔着垂落的帘子，依稀看到一袭黑色衣袂，我拉着凌灼华快步走过去。

        撩开帘子迎面就对上了江流的目光，对方浅浅一笑，“过来坐。”

        我心跳了跳，顶着两道微妙的目光，默默挪步过去挨着他身边坐下，拿下纱帽，抬眼正好看到坐在对面脸色阴郁的玦渠，右侧则是端庄娴静的云九姬，凌灼华目光一溜达，坐到了左侧我的身边。方正的桌子，除我和江流同坐外，他们三人各占一边。

        我不动身色的凑向凌灼华，伸手夹了一只鸡腿放她碗里，小声道：“回头你帮玦渠瞅瞅，我瞧着他可能该吃些药。”

        凌灼华淡然的瞧了眼碗里，“无妨，一会我帮他扎两针。”说完低头咬了口鸡腿，又眯了口小酒。

        我发现，这个凌灼华，还正经是个吃货，与我不同的是，他是个喜荤的主，且不好甜食。

        还有她的这个吃相，平日里着实是斯文漂亮一姑娘，可是一吃东西就走样。

        虽然她这吃相，一般人看来大抵是有些伤眼的，比如此时神情微讶的云九姬，可不知为何，她这个吃相，便很合我的眼。

        我瞧得津津有味，却听见头顶传来阴森森的问话，“你方才说什么？”

        循声抬眼，正撞上玦渠恶狠狠的目光，我心虚的伸手一指正埋头啃鸡腿，毫无形象可言的凌灼华，正色道：“我让她悠着点吃，别把自己吃残了。”

        话落，凌灼华夹起一只鸡头放进我碗里，“别客气，你的食量不比我少。”

        我淡然的将碗里死不瞑目的鸡头送到对面玦渠碗里，大方的笑道：“来，吃啥补啥。”

        突然，我听到噗的一声轻笑，目光相对，云九姬掩嘴，肩膀轻颤着，柔声说了句，“睢姑娘真是特别。”

        这话虽是对我说，可那一双剪水秋瞳却总是有意无意的投在江流身上。

        我心中咯噔一声响，用眼角余光瞟向身旁的江流，瞧到对方正动作优雅的夹起一只饺子，“吃吧，要凉了。”

        我闻到一丝洌洌酒香，低头看着盛在自己碗里晶莹剔透的虾仁饺子，慢慢拿筷子夹起来，送进嘴里。

        本能的抬头，目光又一次与对面的玦渠半空对上。对方神色可谓深沉，目光亦是凶狠，仿佛我吃在嘴里的这只饺子，与他有着深仇大恨。

        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饺子含在嘴里半天没敢动，似乎吃也不是吐也不对。

        正好啃完一只鸡腿的凌灼华淡然的将细长的骨头搁在桌上，拿起筷子刚伸出去，又缓缓收了回来，干咳一声打破沉寂，“我说，做什么都这么客气，我一个人也吃不下这么多啊……”

        对方话音未落，我就发现饺子卡喉咙上了，堵得我连气都喘不上来，窒息的去捶了捶胸口，佝偻着背咳出饺子，头顶上传来无奈的语声，“怎么回事，吃饭也不专心？”

        我微微抬头，眼前是江流缓缓凑近的脸容，他食指微弯，拭了拭我嘴角。

        吧嗒一声，我听到凌灼华一声惊呼，“玦渠，你的酒洒了！”

        玦渠不知怎么回事，失手将一个酒杯倾倒在桌上，洒了一片酒渍。他低头看桌上晕开的那一小滩酒水，目光微怔。

        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真是很不寻常，着实令我有些担忧。

        眼看那酒液便要淌到他衣上，我看了眼吃的没心没肺的凌灼华，只能抽出帕子帮着收拾了，最后夹了只饺子到他碗里，“快吃饭吧。”

        正这时，我身边的凌灼华突然抹了抹嘴巴，站起来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这位哥哥，您方才说的人是谁？”

        我转头看去，就见与我们一帘之隔的桌边坐着两个青年，书生打扮，约莫二十左右。凌灼华的身体里的八卦基因也与我甚是投契。

        我将注意力投向前方，只见三人打量了凌灼华一会，其中一人便开口了，“还能有谁，自然是苍国黎阳候凤卓光之子，凤羽将军凤千阑。”顿了下又道，“怎么，姑娘也知道凤羽将军？”

        凌灼华笑着愉悦，“炽炎绝世，凤羽无双，在这片大陆有谁不知炽炎和凤羽的威名。”

        躺枪的我默默挠鼻子，就听凌灼华又道：“大哥您同我说说呗，你方才说那位……凤羽将军到底怎么回事？”她的话间有种奇异的停顿，声音里完全洋溢着小女孩对英雄的崇拜之情，演技实在一流。

        那青年书生似是踌躇了下，才道：“这些也都是传闻，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那时苍国内战方平，王上继位不久，穿青部族便集结二十万人马东征，大肆进犯苍国边境。穿青部族攻势凶猛，而苍国却因内战消耗兵力不足，守军节节败退，一月之间连失两城。直到王上拜凤羽将军为先锋大将，带领五万王城军前往边关御敌。可凤羽将军虽于年前一战成名，但毕竟年少，所以驻守边防多年的几位老将虽对其有所耳闻，但心中仍有微辞，不服他的调派。”

        我暗暗点头，这么大一顶降落伞空降下来，搁谁头上也不乐意呀。

        “于是凤羽将军不得不退位让贤，坐镇二线。谁知不过半月，穿青部族竟又下一城，苍国军队不得不退居凉城，士气大挫。”那人顿了一顿，却微笑道，“是夜，穿青部族杀鸡宰牛大肆庆功，却不料凤羽将军带着伍十轻骑突袭敌军后方阵营，一把火烧了对方数十万担粮草，可谓当头棒喝，狠狠撮了对方的嚣张气焰！”

        我想对方铤而走险的主要目的该是为了在军中立威，亦是为了之后统领军马扭转败局。不过区区伍十个人也敢袭击对方二十万大军的营地，这胆量着实惊人。最后竟还能全身而退，想来此人智谋定然超群。

        “这件事很快在军中传开，之后两军再次对垒，凤羽将军不仅奇谋迭出，杀代决断间更是显出鬼神之才，简直功无不克，一月之间收复失地，其雷厉风行的手段也令那些老将心服口服，大赞虎父无犬子，并甘愿听从调遣。之后敌军节节败退，凤羽将军也在军中立下不败之影，地位再无人可撼。不过最精彩的还是清野一战。他命人挖了一条地下战道，亲自领着五百刀斧手埋伏地下，后诱敌走入阵中，彼时那五百刀斧就如鬼魅般从地下杀出，将敌军阵形硬生生拦腰截断。最令人叹服的是凤少将军竟单枪匹马闯入乱军之中，活捉了穿青部族此次东征的先锋指挥官。你们可知那位先锋官是谁？”

        那人微缓，我坚起耳朵，眼前伸来一双筷子，上面夹了只饺子，我也没多想，张嘴咬了一口，那人已经卖完关子，继续，“这位先锋官并非普通将军，而是穿青部族的王子，据说他们的族长极其疼爱这个儿子，所以没几日就送来了降书，一并呈来的还有休战协议。不过凤羽将军并未接受对方的投降。自此战事再次绵延，这一战前后历时将近一年之久，最后以穿青部族大败落下帷幕。”

        “之后呢？”凌灼华又问他，声音里掩不住的激动，那人的话音里亦是波澜起伏，“凤羽将军再添新功，一时之间苍国百姓自是人人歌颂。可大败穿青部族后王师归朝，但立下如此军功的凤羽将军却并未回朝，甚至拒绝了王上的所有封赏，亲自领军驻扎边防要塞。直到月前，王上突然颁下诏书，赐封他为辅国将军，统领十万王城禁军，并连下数诏，凤羽将军这才受命回朝。”说完又轻叹着补充了句，“想来不日便将到达王城了。”

        听完青年书生的话，我觉得有些狐疑，若非我多心，这浩荡的皇恩里分明隐带逼迫之意。

        难道苍王是忌惮这位凤羽将军功高盖主，会心生反意？可若如此，又为何还要将守卫王城的十万禁军交付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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