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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情错 四


傅皓没有料到,三年后,他再次路过那个小镇时,忍不住上街四处转悠了一阵,尤其是当年他受伤走过的那段路。

        他不抱任何希望能遇到她,却得到了意外之喜。

        他又见到了当初的少女。

        而她正在被人追赶。

        傅皓本来没注意到她,当那名清秀女子仓皇地从他身边跑过,怀中的包裹不小心掉落在地散开,露出一个引起他注意的东西时,他顿时停住了脚步。

        是一枚奇怪的蝴蝶面具。

        或许同样的面具有很多,但他知道,这是当初的那个。

        因为,面具的左上角扎着一个紫色的蝴蝶结,当年他在少女脸上见过。她还在与他的聊天中,说道:“这个啊,是我最喜欢的面具了,结果被我不小心给摔破了一个角,只好扎个蝴蝶结遮掩一下。怎么样,挺好看吧?”

        他虽看不到她的脸,却感觉面具下的少女肯定笑得很得意。

        就着路边灯笼发出朦胧的光,他确实看到她的面具上有个蝴蝶结,就跟此刻掉在他面前的这个一模一样。

        于是他激动不已,连忙上前拦住那个女子。

        这就是他与涟眉的重逢。

        起初涟眉还是一脸愕然地看着他,他来不及细问,便见一名涨红脸,满身酒气的男子拿着棍子追了上来。

        涟眉顿时害怕地躲至他身后。

        他后来才知道,涟眉的父亲是个不得志的秀才,妻子受不住清苦跟人跑了,他便整日喝的醉醺醺的;家中就涟眉一个独生女,她还得靠做针线活养活父亲。结果父亲又跑去赌博染上恶习,输了钱就想把她嫁给邻街死了老婆的屠夫,好得了礼金去还债。

        傅皓替涟眉的父亲解决了债务。待到他准备离开时,涟眉求道:“我可以跟你走吗?我给你当丫鬟,我不想留下来。你走了,我爹还会再把我随便许人还钱的。”

        他点头。其实他本就想带她走了,只是不知如何开口。她主动提起,也正符合了他的意。

        于是,他给她的父亲留下了足够他生活一阵子的钱,只要他不出去赌博,他足以衣食无忧。

        他带着涟眉回了鸿景山庄。

        他很是开心地提起当年与她的相遇,问她还记得自己不。涟眉有些茫然,随即笑着答道:“当然记得啊,你不也是凭这个面具认出我了吗?”

        “对啊,没想到你逃离家中时也还随身带着它呢。”

        “嗯,若我爹追来,好歹我也能乔装一下。”

        他笑得开心,没有注意到她眸子里闪过的一丝心虚。

        他又问道,当时自己送给她的玉观音还留着不?结果她却不好意思地答,被她爹拿去当掉还债了,若他介意,她去会想法子赎回。

        他当然不介意,这也并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之后与她的相处中,他产生了照顾她一辈子的念头。他有时也会觉得迷惘,几年未见,她原本那般活泼的性子,怎地变成如今的小心翼翼?但很快他又释然了,她有那样的父亲,生活过得又不如意,性子大变也在情理之中吧。

        他承认,当年对他有恩的少女,早已深深驻进了他不曾为任何人动过的心。他要娶她,照顾她一辈子。

        ……

        如今,傅皓终于可以实现当初的诺言,让岳涟眉成为他唯一的妻了。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也对不起了另外一名女子。但好在结果是他想要的,他不用再对心爱的女子食言了。

        傅家父母之所以不再反对,是因为当初傅皓带涟眉回庄时,便已跟他们说过当年之事。傅父虽看不上这个女子,认为她的出生背景根本配不上自家儿子,但念在她对儿子有恩,他也就不再吭声。之所以同意在月笙进门后,让涟眉进庄为妾,也只因为她救过傅皓。若非如此,依照他的性子,是断不会允许儿子辜负好友之女的。

        ***

        鸿景山庄最近开始准备庄主的大婚。因庄主说,当初二夫人进门的仪式有些仓促,得给她一个补偿。

        傅皓仍然保留着当初林月笙的房间,虽一直有让人定期打扫,自己却一次也未曾去过。

        他对月笙所做的,是他这一辈子的遗憾,这是他用多少金钱上的补偿都无法让自己彻底安心的。

        大婚日期临近。

        今夜,他不知怎地,一时兴起便屏退了下人,来到月笙曾经住过的房间。

        推开门,仍是熟悉的布置。她走时,只带走了一些换洗衣物,几册经常阅读的书卷,和她的嫁妆。他原本布置在房中的其他东西,包括任何值钱物品,她都没有带走。

        多宝阁上他送她的那对琉璃水晶杯,八宝如意瓶,紫珊瑚盆景;梳妆台上她的妆奁,里面他送她的几件首饰也还在;墙上她最喜欢的那副松山积翠图……这些都被留了下来。

        他情不自禁走至床榻边,仰面躺了下来,想要感受出房间的主人一丝气息。

        似乎下一刻,她便会轻轻推门进来,对他笑道:“夫君,你回来了?”

        犹记得当初他在她房间过夜时,总是她睡床,他睡贵妃榻,从未逾距一步。却经常聊各种话题至深夜,如今回忆起来,他跟她,真的有很多共同话题。

        他舒展手臂,伸了一个懒腰。却不意听到“咯”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杵在床头与床板的夹缝里。他皱着眉头,伸手掏摸了一阵。不一会儿,便摸到一个小小的,冰凉的东西。

        就着烛火拿至眼前仔细瞧清楚的那一瞬间,他的瞳孔猛地缩小,呼吸也停止了。

        只见手中,静静地躺着一枚他无比熟悉的白玉观音。

        那是他从小戴在身上,已抚摸过无数次;之后,送给了当年那个陌生少女的东西……

        ***

        岳涟眉正一脸欣喜地端详着自己大红色的嫁衣。

        傅皓,他终于决定让自己成为他的正妻了。这一日她等了好久,久到她几乎都没了希望。却不想,那个女人离开后,他便愿意正式迎娶自己过门了。

        他说过,这世上他只爱自己一个,会让自己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还有她的晨曦,鸿景山庄未来的继承人,只能是她的儿子。哦,不对,还有她以后其他的孩儿呢,傅皓说过,要让自己为他生一打的孩子,个个都有他跟自己的眉眼。

        以后她将与傅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彼此相依相伴到老呢,多好。

        兀自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岳涟眉不由得笑出了声。

        “啪——”房门被重重推开。

        “阿皓,你……”瞧见傅皓出现在门口,岳涟眉立即眉开眼笑道:“你回来啦?天色已晚,我伺候你梳洗吧,也好早些歇息。”她心底正欢乐,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傅皓拂开她欲挽他的手臂,“涟眉,我有些话想问你。”

        “嗯?”她这才发现,他脸色很不好,面罩寒霜,浑身散发一股寒气。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他一直对她都是无比温柔的。今夜他是怎么了?

        “涟眉,还记得当年你救了我之后,我送你的那枚白玉观音。你说,你爹拿去典当还债了,是么?”

        “……是啊。我不是早已告诉过你吗?当时我还说,若你介意的话,我便去赎回。你不记得了吗?”

        “呵呵,你确信?”傅皓摊开手掌,“那么,这又是什么?”

        她瞧见他手掌中躺着的白玉观音,心底一颤。遂眼珠一转,随口说道:

        “看着跟当初你送我的那枚很是雷同,世上一模一样的白玉观音不是没有……”

        “雷同?那么,我告诉你。我送你的那枚,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是我出生那年,我爹亲手雕刻后送我的,还在背面刻上了两字。你知道是什么字吗?取我傅皓之名,‘傅字的人字,与皓字的白字’,我在外行走时,化名便是‘任白’。这一切,想必你都不清楚吧?因为,你根本不是当年救我之人,救我的,另有其人!”

        傅皓猛地把那枚白玉观音拍到案桌上,沉痛地闭了闭眼:“涟眉,为何要骗我?还有那个蝴蝶面具,你从何得来?为何要说是你的东西?”

        “呵呵……”岳涟眉盯着他,嘴角一扯,露出一抹讽笑,“到现在才发现?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发现不了呢!没错,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了。当初的确不是我救的你,这个面具,不过是我在路边捡到的而已!因为看着挺新,又好看。我爹平日不可能买这些个物件给我,于是我就留下了。至于那是谁的,你问我,我也不知。

        之后的错认,为什么这么久你都没发现吗?因为你当初认定了救你的人便是我,你一个人不断在那儿说了许多事,光从你的叙述里我就能推敲出当年的情形了。我根本无需误导你,这一切不过是你的自以为是而已!你现在倒来怪我,你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不认得,你怨我有什么用?而我,既然有这样一个脱离苦海的机会,我又为何要放过呢?换做是你,你愿意吗?

        所以,你没资格指责我。况且,阿皓,是不是我救的你,就那么重要吗?即使我不是你的恩人,我一心一意地待你,连那次你背叛我,最后我不也原谅你了吗?何况我们现在已经有了晨曦,我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又有什么关系?陪着你的人是我,与你相恋的人也是我岳涟眉!

        你就不能彻底忘了那些事,好好地跟我,还有晨曦在一起?别忘了,再有半个月,我就是你的妻子了,你说过的,你会让我成为你唯一的妻……”

        “不,你不懂。这不一样,不一样……”傅皓踉跄退后一步,失魂落魄地夺门而出。

        ***

        林月笙除了做生意颇有才华,她还爱好亲自动手做些小食。

        比如这杏脯干便是其中一种。选肉厚味甜、已熟透的果实用清水冲洗、对切后喷洒盐水,排列在筛盘上,日光下晒至五至七成时,放木箱中回软几日后再保存。成品酸酸甜甜的,尤其适合女子与孩童食用。

        她头上挽着简单的发髻,站在院中的杏树下,又是一年春,如今已是杏花满园。

        想到母亲家中的几只小馋猫整日闹着要吃杏脯干,她无奈地摇头轻笑。

        抬头不经意间,却猛然瞥见,院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他背光站着,有些看不清他的脸;而他走近一步,她错愕地看到一张分别了一年,却依然熟悉的脸庞。而那张熟悉的容颜上,此刻为何印满深深的痛楚?

        向来容光焕发的他,一直都是神采飞扬的,何时有过这般沉痛的表情?

        “傅……公子。”她喉头酸涩,想到如今已不是夫妻,一时不知如何称呼他。

        “月笙……你过得好吗?”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阔别一年了,真快。”

        林月笙终于从见到他的惊讶中回过神来。

        “你怎么来了?傅公子。”

        “不要叫我傅公子!”他苦恼地低吼,“还像以前一样,不唤我夫君,那便唤我阿皓好吗?我与你之间,不该如此疏离啊。”

        “好吧,先坐下说话。”她示意他坐到院中的石桌旁。桌上正好有水壶,还能为他倒上一杯茶。

        瞧他满身疲惫,风尘仆仆的样子,想必是赶了很多路过来的吧。

        当年她和离后便回了林宅,毕竟她也无处可去。归家后,娘亲听说了她的遭遇,很是恼怒,扬言要上门去讨个说法,这名门世家恁地欺负人呢?

        她阻止了娘亲,叹道傅皓也没做错,只不过是有缘无分罢了。何况他已将半个身家给了她,她下半辈子可以过得很富足,也不算吃亏。

        娘亲只能罢休,只是叹她命苦,本以为是一桩良缘,没想到她爹当年也看走了眼。

        之后,她跟着娘亲继续做生意,还另外盘了两家铺子,其中便有一家是做玉石生意的,毕竟她在鸿景当了一年庄主夫人,多少学到点鉴别玉石的本事,正好学以致用。

        铺子的生意挺不错的,日子也过得宽裕。她内心十分平静,只是偶尔会想起前夫;想必她走后,他很快便会将岳涟眉扶正,如今郎情妾意,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吧?

        不想,今日傅皓却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还是一副仓促赶路的模样。她不由得思忖,发生了何事,会让他突然来找自己?

        “月笙,我……”傅皓未来得及说话,内室便传出一阵婴儿清脆的哭声。

        “夫人,小小姐醒了,哭着找您……”奶娘跑出,话至一半,猛地瞧见院中的陌生男人,连忙住口,看向林月笙。

        林月笙皱皱眉,“我去看她,奶娘,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奶娘闻言退下。

        傅皓震惊地看着林月笙:“月笙……你,有孩子了?”

        林月笙没看他,兀自往内室走去。

        傅皓跟在她身后进了房间,只见雕花梨木大床边,搁着一个摇篮,林月笙正弯腰抱起一个小小的孩子,放在臂弯里温柔地哄着。

        “娘亲在,娃娃不哭,不哭哦。”

        傅皓感觉自己被一道惊雷劈过,他呆愣在那儿,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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