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花悟 十二

十二花容色最新，不知谁是惜花人

        相逢若问何名氏，家住江南姓本秦

        曾记起那是一个深冷的寒冬，我从江南支身一人孤独投靠曹家，那时年龄尚小，世事洞明，只有六岁的我跟随其父跑遍大江南北，说唱卖艺，在偶然的机遇巧合进了曹府说戏，因家境日渐月衰，就在那年父亲无故离我而别，就再也没有音讯。曹家见我可怜无家可归，便出于好心收留在身边当丫鬟，在曹家的关心下，我明白了很多人间冷暖，也跟随天佑学会了四书五经，八股文的文体。琴棋书画也不停娴熟掌握，每当劳心烦累的时候，我会陪伴守候在天佑身边，日夜不离，就这样日久生情。

        喝着碗里的淡香燕窝汤，难免触及到内心深处不可磨灭的回忆，在我风寒难受，天佑会亲手烹饪一锅暖暖的热汤给我喝，陪感温暖。让我从此有了依靠和依赖的向往，可惜事与愿违，最终梦破云散。

        月夕昏后，皇后居中，我与弘历并居右下，弘昼则居于左，一同观赏歌舞欢会。酒正酣，舞正艳，皇后性情愉悦，含笑举杯，道：“今日哀家挽留众爱卿，实为不仁，可只想感激一直陪伴悉心照顾哀家的大臣阿哥格格，如不是无微不至的照料，难有哀家今日一番作为，这杯暗含哀家对往日深厚的友谊。”

        弘历沉默片刻，举起月光杯，欢悦道：“皇额娘，此话差矣，在全天下的眼中，皇额娘涵德雅静，柔顺素贞，母仪天下，垂德后世。孩儿知晓《诗经?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了于归，宜其室家。简单的几句诗，即道出了女人之于生命的意味：美丽与美德。我孩儿从诗句中悟出作为一位居高显赫的女人实为不易，既要辅佐皇阿玛治理天下，还掌管协调三宫六院的大小繁琐之事，在座的各位是否深有体会到皇额娘的美德更是一泓净泉，消解了红尘的艰辛。而美丽只是美德的光华，没有美德支撑的美丽只是一具空壳或肥皂泡而已。所以家有贤妇，如沐春风；国有贤后，国运昌隆。”

        话声随着香醇的酒水一入咽喉，泪痕滴落在红杉木桌上，猛然干尽放下酒杯，继而掀起长腰衫稳定自若坐下欣赏美如画的舞姿。

        皇后欣然一笑，心知四皇子长大懂事了兴许。

        众大臣举起酒杯高呼：“愿皇后娘娘永保年华，康寿万福。愿四阿哥智勇双全，大展宏图。愿我大清新月出云，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浩大的如雷贯耳的呼声中，我不禁赞叹皇权与势力的威震下，平民百姓是多么遥不可及的渺小。一身才华的魅力撼动了皇后娘娘，犹如拥有一座不倒耸立在天地之间的大山，但何人也不能预料到未来的路途是如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看着这华丽招展的宴会，想到过去在曹家与天佑欢声笑语的场景。我脸色立刻变得苍白，眼泪在眼眶中滚来滚去。谁也没想到如今我置身在这滚滚红尘中，不能享受一个平凡女子的生活。换作是另一个女人，都不知会如何周全大局。幸好还遇到了慈善的皇后娘娘和端柔格格。

        弘昼酒兴大发，走上前对我说：“香玉才人，小王从下人口中得知你善于琴棋书画，说戏演艺无所不会。但不知你舞姿如何，今日宴会就不拘一格，来给在座的各位演绎一段，你是否愿意？”

        我端过茶碗，徐徐地吹散杯中热气，见四周无人注意我们，才意态闲闲的说：“五阿哥，你饮酒甚多，何不喝杯茶水，等酒意散去，妾身愿亲自到你府上献唱。”

        弘昼用力把茶杯一手甩倒在地，茶杯裂开成几块，响声脆耳。他语无伦次生气续说道：“本王何醉之有，容不得你多管闲事，顾好自己。今日无论有何人为你背后撑腰，都不能用任何借口理由回拒。你就随意即兴跳一段也罢，只要合心合意，皇额娘和本王高兴，重重有赏，若不如意，那便是欺君犯上。”

        我听后晴天霹雳，本想软腿瘫倒在地，后强忍憋住委屈的眼泪，可怜说道：“五阿哥，为何如此为难妾身一个柔弱的小女子，不就是一支舞，既然五阿哥想看，妾身不好在推三阻四，以免坏了名声。”

        “这就对了，早想通也不必说多余的言语，本王就去吩咐下人打理准备。”弘昼大笑一声，又回到自己的位置。

        我满面忧色，忍着泪自我安慰。

        不知何时，还未做好心里准备，清晰听见司仪太监喧道：“《十面埋伏》，主角李香玉。”

        我面色惶恐，不知所措。只好随性发挥，深吸一口气，慢步走上中央。皇后和众爱卿都不知发生了何事，惊奇目不转睛茫然看着我。

        我两手扶莲花，将其置在四旁，散发出淡淡的芙蓉香。绑在腰间的铃声微响，内置红色孔明灯缓缓上升。铃声又响，芳香中一娇艳身子缓缓舞动。

        旋转双手，妖娆裙身，红色相映，胭脂朱唇，纤身轻举娇艳芙蓉慢步旋转，从而下又上，腰身微倾，煞是美丽。红带系于发间，流苏垂下直至腰系，微低头，双手为曲状，伸张开巧似一傲雪冬梅矗立在雪中，我淡淡一笑，梨涡隐隐耀现。

        细小的指尖划出令人痴迷的弧度旋转在孤寂的边缘，头发与红带在午后微弱却依旧温暖的斜阳中飘散。我一跃，仿佛全世界都投入到自我陶醉的世界中。记忆断裂不停在脑海浮现，我犹如悲傲的乳燕，身躯辗转缠绵。

        我足裹一锦玉红绣鞋，足尖微点地，摆弄手中荷花，妩媚动人，红丝带挽发，朱唇微启，轻声吟唱，银铃般清脆声响起。一弯腰，抬起双腿，倾城绝美一笑，不停来回旋转，轻落步，散落的荷花瓣飘散在空中，触不到的脸如碎去的花，独自眷恋，回忆再不能停息。花香伴起失落的关怀，想起温柔的心跳像荷花一样艳丽。渐渐花瓣飘落在众人的面前。数十条红色绸带轻扬而出，堂中仿佛泛起蓝色波涛，我凌空飞到那绸带之上，纤足轻点，衣决飘飘，宛若凌波仙子。舞随着有些感动直泪而下，皇后也哭泣不止。

        舞止，大堂之中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弘历站起身来赞道：“此舞只应天上有，昔日赵飞燕起舞掌上怕也不过如斯。”

        皇后泣不成声说道：“这支舞精妙绝伦，从中悟出有情人厮守在一起是何等不易，曲调婉转，扑朔迷离。分中有合，合中必分，两情人不能相守。可惜到头来终究还是分开，如此精深的舞是哀家平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实在难得可贵，没想到今日有所亲眼目睹。”

        东阁大学士尹泰泣涕交加，哭着说道：“舞姿皆有韵味，深藏物华，一鸣惊人，不愧为一代才女的骄傲。”

        夜色在悲鸣的曲调渐渐失去原有的光亮，剩下的只有静默荒凉的书院。有些文武大臣有事在身只好离去，而不愿离去续而饮酒作诗，我倦意袭来，弘昼浑身都是酒气，一塌糊涂。弘历也不知所踪，端柔格格还在陪着其他阿哥格格说话，而皇后因深夜不能留在书院早已备驾回宫。

        我见弘昼一时不醒，只好上前去瞧瞧，轻轻摇了摇他，还是浑浑沉沉，我想大声叫喊，怕其余的人见了不好意。沉默片刻，发觉他的身上有幽深的龙涎香，一星一点，仿佛是刻骨铭心般透出来。靠得近，黑亮的发梢还有一丝薄荷脑油清凉彻骨的气味，凉得发苦，丝丝缕缕直冲鼻端，一颗心绵软若绸，仿佛是被春水浸透了。我伸手触碰他白嫩的手，低低婉声道：“五阿哥，别睡了，要睡回房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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