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见账目（捉虫）

接下来的几天，便如苏沫想的那样，迟墨依旧对她嘘寒问暖，依旧陪她一日三餐，只是晚上却也依旧歇在书房里，而苏沫则一改以前的温婉，对迟墨表现的既淡漠又疏离。

        伺候在一旁的青竹等人看了干着急，几次想提醒苏沫，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其实这样的日子对于现在的苏沫来说，倒是更为习惯一些。要知道在往后的一大段时间里，她和迟墨都是如现在这般生活的。

        况且她依稀记得，前一世她和迟墨之间虽然没有这场冷战，迟墨在这段时间里也很少进她的房，总是在书房里待着，不知在谋划什么。从前是他不告诉她，她也不想知道。可是如今她想知道，却找不到门路。时至今日，她才发现，那时的她对他的了解竟如此之少。

        “奶奶这些日子是怎么了，大白天的竟也发起呆来？”青竹捧着两本账册走进来，看到苏沫又在发呆，连忙紧走两步，关切的问道。

        被青竹打断思路，苏沫才回过神来，端起手边的茶杯，却发现杯里的水已经凉了，便放下了。瞪了眼一直立在一旁的铃铛，又看向青竹手中的东西，问道，“你这拿的是什么？”

        青竹连忙将账册递到苏沫手中，说道，“是奶奶陪嫁庄子的账册，太太派人从青州给奶奶送来了，请奶奶过目。”

        又将苏沫刚刚放下的杯子撤到还没回过神的铃铛手里，“快去换杯热茶来。”

        铃铛这时才恍然大悟，却一肚子委屈不敢说出口。奶奶这些日子和往常大不相同，时常坐在那自己发呆，偶尔投向她的目光有冷漠有怨恨，叫她如何敢自作主张。只是这些她哪里敢说，只能点头称是。

        青竹看到铃铛离去后，才又将目光转向苏沫，笑着说，“那送账册的人是庄子上的管事，奶奶可要叫他进来问上一问？”

        苏沫出身江南望族，又是家中嫡女，自小被当做当家主母来培养，看账管事这些事也是从小就跟在母亲身边的学习，况且苏沫母亲李氏性子要强，更是对苏沫要求严格。

        只是苏沫对这些从来就不感兴趣，说是跟在身边学习，也不过虚与委蛇，做个样子罢了，并未放在心上。这些李氏也是知道的，更是怕苏沫软弱良善，又对迟墨痴心痴意，把陪嫁嫁妆也尽数付出。是以，此番送账本才特地派一个信得过的管事前来，希望能从旁提点一二。

        只是前一世，苏沫依旧辜负了李氏的好意，甚至连人都没见，直接叫青竹将人领到了客房，等迟墨下朝后由他代管，以至于后来与迟墨闹掰，又举目无亲，才开始逐渐自己管账，磕磕绊绊明里暗里吃了不少亏。

        想到这里，苏沫不禁为自己的愚蠢打了的冷颤。回首往事，一切都变得那么清晰，就连自己那张愚不可及的脸都变得那么清楚，令人恶心。

        于是苏沫欣喜的对青竹说，“母亲派人来了？还不快把人请进来。”

        青竹称是，笑着将人迎了进来。

        只见那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微胖，满脸的严肃和谨慎。一进门就先给苏沫行了个大礼，自报家门，“小人崔永生给奶奶请安。”

        苏沫暗自点头，看来真是个懂事可靠的，忙笑着起身相扶，“崔管事这是做什么，论理崔管事是母亲派来的人，论情崔管事也是要和我父亲差不多大的人了，行如此大礼这是要折煞我了。”又忙请他坐下，招呼青竹铃铛上茶。

        待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又对青竹说，“去叫青菊跑一趟，告诉大人今日早些回来吃饭。再去跟宋妈妈说一声，打扫一间房出来给崔管事住。”

        青竹点头称是，又笑着说，“好久都没看到奶奶这般高兴了。青菊那丫头不知轻重，万一说错了话倒叫大人担心，还是奴婢去吧。”

        苏沫点了点头，笑着对崔管事说道，“瞧我这丫头如此周到细心，你回去也可告诉母亲让她放心了。”

        崔管事自然点头称赞，羞得青竹脸红的跑出去，只留铃铛守着。

        一来一往，也间接告诉了崔管事苏沫对他的重视。崔管事也表现的更加恭谨，显然是明白了苏沫的态度。

        苏沫见状满意的点点头，便又转而问起家里的情况。知道家里一切都好，又问了崔管事的家中情况。知道崔管事家中婆娘去得早，家中留两个儿子。大儿子前年成了亲，如今在李氏的庄子里管事，小儿子听说比青竹大上几岁，如今就跟在他身边跑腿打杂。

        苏沫突然想到自己身边缺个信得过的跑腿的小厮，对崔管事的二儿子十分感兴趣，便又多问了几句。

        不多一会儿，大堂内走上来一个穿着一身七成新的褐色窄袖长襦，年纪不过三十多岁的妇人满脸堆笑的走上来，给苏沫行了个礼，说道，“奶奶让奴婢准备的房间，已经让丫头们收拾好了，现在来请示奶奶是不是带客人过去？”

        说着往崔管事的方向看去，又行了个礼，眼角的皱纹笑得更深了，“哎呦，原来是崔管事呦。我还跟我家那口子念叨呢，这不知道太太派谁来了，竟让奶奶如此重视。没想到是崔管事来了，太太可是真疼奶奶哦！怪不得方才一进门就看到奶奶如此欢喜呢。”

        这宋妈妈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嘴上功夫了得，一句话能说的八面玲珑。原先苏沫最看不上这样油嘴滑舌的人，倒不是她故作清高，只是生长在那样的大宅里，这样的人越多，听到的实话便越少。况且，她本就是个内向的人，最讨厌话多之人。所以当初知道李氏派了这样一房陪嫁给她，心里是百般不愿意，却不敢反驳。可是说来也巧了，那宋妈妈的男人苏强一到这儿出了意外，宋妈妈为了在屋里照顾她男人便跟苏沫告了假，苏沫也乐得自在。后来也便借着这个由头，将他们一家送了回去。

        而今天突然想起她来，也是因为崔管事毕竟算是外男，让青竹几个没经过事的来招待始终不合适，便临时想起她来。如今看来这个决定甚好，这宋妈妈倒是个可用之人，能说会道也是一种能力，毕竟不是什么话都要由主子说出口的，而青竹她们到底还是太年轻老实了。

        苏沫这样想着，看宋妈妈也就越发顺眼了。又见崔管事还了个礼，笑着谦虚的说道，“哪里哪里，妈妈真是谬赞了，小人也不过是替太太跑个腿罢了，亏的奶奶抬举了。”

        苏沫笑着摆摆手，“崔管事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又对宋妈妈说道，“妈妈快领崔管事过去歇会吧，崔管事路上也辛苦了。随便去厨房看看，让他们今晚别马虎了。”

        宋妈妈可是个人精，之前告假也不过是看出苏沫对他们一家不上心，瞧不上他们，顺水推舟罢了。可是如今苏沫又叫自己招待管事，又去厨房监督，这中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宋妈妈虽然心里转了千百圈，面上却是一点不敢露的，恭敬地行了个礼，“奴婢知道了，定不会叫他们出了岔子。崔管事，这边请。”说着，便带着崔管事走了出去。

        苏沫松了口气，管理陪嫁的嫁妆这可是件大事，尤其是对待像崔管事这样管理庄子的人，既要表现出重视，又要拿出手段来不能过多依仗他们。

        苏沫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账册，又看了眼立在一旁的铃铛青菊，说道，“铃铛扶我回屋里歇会儿，青菊你去外面守着，大人回来告我一声。”

        铃铛不敢马虎，赶紧上前扶着苏沫。

        苏沫瞥了眼她那委屈的小脸，进了屋坐在床上说道，“你这副脸，可是在怪我不成？”

        自从苏沫这次醒来，铃铛便能明显的感觉到苏沫对她的不同，此时一听这话更是吓得一惊，抬头看了眼苏沫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赶紧跪在苏沫脚旁，“姑…奶奶，奴婢不敢。”

        苏沫笑着看了她一眼，“什么姑奶奶，乱叫什么。”又将铃铛扶起来，拍拍她的手说道，“怎么吓成这样，不是我说你，这毕竟和在家里不同。你身为我的大丫鬟，总是要有规矩的，不然我可怎样管家，你又怎样服众呢？”

        铃铛一听，红了眼，原先以为是青竹那小蹄子在姑娘面前说了什么呢，现在看来原来是姑娘在提携她呢，立刻正经八百的打包票说道，“奶奶放心，铃铛知道，奴婢一定管好他们，不给奶奶丢人。”

        苏沫挑眉看了她一眼，笑得更加柔和，“行了，你出去吧，我歇会儿。”

        铃铛难掩喜悦，乖巧的关了门，跳了出去。

        苏沫看着铃铛欢快的背影，又开始翻看手里的账册，皱了皱眉。

        其实这个世上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好人坏人，只要用在恰当的位置，就都是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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