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前方讨债的已在路上(下)
杜锦谦说晚点会再来，结果终究没有来。
莫离和雪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比用毒更好的法子，对此雪暖觉得无所谓，反正她已经抱定决心要和如风一起去天水崖战斗，而莫离，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没种。
她不想承认，她曾近有过一瞬间的迟疑，觉得或许可以告诉白涟使毒的法子，反正他们不说也难保别人不会说，反正花宸也未必真的背叛了白涟，反正……她就是怕死。
是啊，她是有多怕死。
莫离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视线偷偷瞄向旁边的雪暖。雪暖脸上的神情很正常，是和平时一样的面无表情；视线下移，走路似乎也走的很干脆，脚下的步子并不见有丝毫迟疑。
反观她自己……
说实话，在今天之前，莫离从来没觉得贪生怕死甚至有点自私的自己有什么不对，她经历过死亡，所以当然比别人更知道生命的可贵，若不是这次的事情，一次又一次两难的选择摆到她面前，她或许还会继续用原有的态度存活在这个世上，哪怕活得并不精彩，哪怕活得自欺欺人。
若不是雪暖……雪暖对于生死的态度让莫离突然开始怀疑原来的自己，倘若有一天对她来说重要的人会在这个世上永远消失，从此以后将再也听不到这人的声音看不到其笑容，那么即便她以后能长命百岁，漫长岁月留给她的会不会反而是更深的执念？
而再美的繁华，若没有重要之人一起观看，落在眼中是不是也不过一场喧闹而已？
比起两个人同时掉河里会先救哪个这种问题，更让人崩溃的其实是若你重要之人掉河里，不谙水性的你会选择跳下去哪怕一起死，还是站在岸边远远看着他慢慢沉入水中。
直到两人走进白涟的院子，莫离都没想出那些个问题的答案，但她至少想明白了一件事，“雪暖，我知道要跟涟哥哥说什么法子了。”
雪暖闻言转过头看她一眼，很快就把头又转了回去，“不要算上我。”
莫离想再调侃她一两句，远远的却看到白涟屋子里已经有好几个回过头往她们这边看来。
难不成所有人都已经到了就在等她和雪暖了？
莫离打了个寒碜，忙拉着雪暖加快脚步。
走进屋子的那一瞬，她深深吸了口气。
“涟哥哥，杜锦谦之前想到了一个好法子他有没有告诉你，就是用毒，我们可以在天水崖上大范围用毒，毒不死他们也能让慕容昇他们元气大伤，当然，使毒的最好人选非花宸莫属。”
所有人都一脸吃惊看着近乎咋咋呼呼冲进来的某人，包括一脸你打算干嘛的雪暖，还有一脸你是不是在坑我的杜锦谦。
除了白涟。
“哦？”白涟状似认真思考了会，点头，“这确实是个法子，不过现在这个时候时间上恐怕未必来得及。”
“涟哥哥可以立刻飞鸽传书给花宸，让他加急赶回来。离儿跟着花宸学过一些，可以先去上天水崖必经的那条山道上准备一些会模糊人意识的，独孤前辈既然没和慕容昇一起，那离儿那些本事替花宸多争取一些时间应该问题不大。”
“离儿你打算去打头阵？”听到她那一段话，白涟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意外之色。
“这法子本来就是杜锦谦想的，离儿和雪暖既然什么法子都没想出来，自然该遵守命令，况且保护渌澜谷，人人有责嘛。”
“好一句保护渌澜谷，人人有责。”白涟似笑非笑点了点头，视线转向雪暖，“雪暖怎么想的？”
“属下愿誓死护卫渌澜谷。”
“好，亏我没白疼你们两个。如风，你迅速去飞鸽传书花宸，让他速速赶回。”
“是。”
如风领命走了出去，
“其他人呢，有没有其他好主意？”白涟视线扫过屋子里所有人，光一个使毒的法子，在他看来根本不足以束缚慕容昇那群人。
“回少主，属下觉得，或许我们可以配合花宸和莫离的毒，再在翻越天水崖必经的几条山道上再布置些机关，机关配合，往往最是要人命。”
使毒、布阵、设置机关，最后总结出的办法也就那么几个，似乎并没什么新意。
其实本来也有有新意的，比如说放火的那位，被白涟直接派到了天水崖上去放哨。
想出的计谋若是不靠谱，下场或许还不如想不出，所有人都看明白了这个道理，自然，也再没有人敢抱着侥幸的心理随便出谋划策。
最后白涟的安排其实也跟有没有想出良策没什么关系，因为杜锦谦还是成为了第一批迎战慕容昇的一员，和她、如风以及其他人一起，而雪暖，却被安排留守谷内。
为此，雪暖不是没有请命过希望一同去天水崖，却下一秒就被白涟驳回了。
以雪暖的性子，她自然不可能再一次去跟白涟据理力争，结果可想而知，自回到院子后，她就径直进了自己屋子，任后面的杜锦谦怎么敲门怎么游说，都不肯把门打开。
杜锦谦无法，便索性在她房门前的台阶上坐下，看那架势，似乎还打算了长坐不起。
莫离本来不想管这两人的事，但是看着杜锦谦一个人坐在瑟瑟夜风当中孤零零的样子，又实在觉得有些不忍心。
“有内力也不是让你这么虐待自己的。”莫离将手里的热茶塞到杜锦谦手中，在他旁边的位置放上坐垫，然后在垫子上坐下，“其实涟哥哥这样安排你不是反而应该放心嘛，毕竟，这样至少你不用担心她的安危问题了。”
“你认识她那么久，觉得她是那种决定一件事会轻言放弃的吗？”杜锦谦摩挲着手里的茶盏，苦笑，“她啊，看着好像对许多事都漠不关心，但有时候却比你还死脑筋。”
“好好的为什么要说上我。”莫离撇撇嘴，本来想说些反驳的话，视线瞥到杜锦谦那张苦巴巴的脸，到嘴的话于是又生生咽回了肚里。
得，说两句就说两句吧，反正也不会少一块肉。
“抱歉，我不是想说你不好。”杜锦谦自己也意识到刚刚那话不太合适。
他平日就算故意说她不是，也从不见有过半分客气，今天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这么突然转性，反倒让莫离有些不习惯，“没事没事，你继续。”
她这一副吃闷亏的样子着实好笑。
杜锦谦到底还是被她逗笑了，“继续什么？”
唇角微弯，这本是最适合他的微笑弧度，看起来年少风流又不会显得轻佻，但可能是刚刚在寒风中坐的太久导致脸部肌肉有些冻僵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情绪转变的太突然，那笑容看在莫离眼里，实在是不如不笑。
“继续说你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杜锦谦怔了怔，唇角刚绽放没多久的笑容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就又被无奈和困苦取代了，“我怕她会瞒着所有人，偷偷跑去天水崖。”
“应该……不会吧？”莫离没想到他担心的是这事，“雪暖向来最守规矩，况且，那是涟哥哥的命令，她从来不会违背涟哥哥的命令的。”
莫离说到最后，其实自己也有些不确定的，毕竟她不是雪暖。
杜锦谦摇摇头，没再说什么，显然是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和她争辩下去。
意识到自己根本劝不了他，莫离站起身拍拍身子，决定她还是顾好自己，回屋该干嘛干嘛吧。谁知刚走了两步，就又被身后的人叫住了，“你垫子……”
莫离回身看一眼他身后紧闭的房门，“没事，先借给你用。”
说实话，莫离自己现在情况也没比杜锦谦好多少，花宸的事情让她总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睡就更是睡不着了，横竖都有些心不定。
白涟让如风飞鸽传书要花宸加急回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后天花宸应该就能回到谷内了，可万一他没回来呢？
莫离站起身子，身后的床她刚刚才坐了没多久，而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她好像已经重复这种坐下再站起再坐下的动作六次了。
在屋子里又开始来回踱步，直到把自己再一次走晕，这次换了桌边坐下。
莫离觉得好心累，她素来讨厌事情偏离自己的掌控，却偏偏一次又一次遭遇命运和生活来开自己的玩笑。
“也不知道上辈子到底干了多大的缺德事，这辈子会被眷顾成这副德行。”
一边自言自语埋怨老天爷对她的不公，莫离一边伸手想给自己倒一杯水，手碰到茶杯想起还有个倒霉孩子正坐在雪暖门外吹西北风——杜锦谦上辈子可能也没少干打家劫舍之事，说不定和她还是狼狈为奸的狐朋狗友。
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莫离颤了颤，都说白天不说人，夜里不说鬼，可没人说过夜里在自己房间还不允许背后说两句别人的坏话的。
等等，她刚刚并没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啊。
莫离松了口气，放下杯子起身去开门，待看清门口那位，似笑非笑挑眉，“你不是来还垫子和杯子的？”
杜锦谦愣了愣，终于想起了被自己遗忘的那两件东西，忙回雪暖屋子前将台阶上的两样东西拿过来，“抱歉，我一时忘了……”
揶揄归揶揄，莫离并不是真要为难他，看他这副魂不在身的样子，结果可想而知，况且她刚刚也没听到雪暖那边有过什么动静。
“雪暖还是不肯开门？”
“嗯。”杜锦谦闷闷回了一声，顿了顿，“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
“其实吧，就算你明天来见到她了，你也未必劝得动她的。”之前在雪暖门前不说是因为想让他自己想明白，也怕他还在气头上听不住劝。
“那怎么办，难道真让她自说自话去天水崖找死？”
“那个……”莫离有些哭笑不得，“你看，到时我、你、花宸还有如风都要去的，我们都想好好活着回来的不是？所以别用‘找死’这两个字行不行？再说雪暖武功也不差，至少不比我差吧，你说她去找死，那不等于是说我也是去送死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最好。”莫离从他手里拿过茶杯和垫子，“她那么大个人了，真要去哪做什么，难道你还把她绑住不成？所以，该干嘛干嘛吧，与其在这纠结自己无法掌控的事，还不如去干点实际的，比如，想想到时怎么让慕容昇他们来个落花流水。”
杜锦谦若有所思看她一眼，“你这话是对我说的，还是对你自己说的？”
“杜、锦、谦。”莫离咬着牙瞪他，“亏我还怕你想不开给你说一通道理，你不感动感动也就算了，一点不膈应我会死啊。”
她瞪大着眼，杜锦谦便也学着她瞪大眼睛，“唉这话，我也是关心你不是。”顿了顿，“噗嗤”一声破了功。
莫离冷眼看着他慢慢收住笑，“还知道笑，看来我是白担心你了。”
“是你那样子太好笑。”杜锦谦手抵着唇装模作样低咳一声。“你不该跟白涟请命跟花宸一起去天水崖的，独孤凛的事，就算花宸真的毫不知情，白涟也肯定会对他起疑心的，你们若成功牵制住慕容昇他们倒罢了，若没成功，白涟恐怕未必会轻易饶你们。还有你和花宸两个要怎么在整个天水崖大范围布毒？就算往整个天水崖撒毒为了确定毒的发挥效果避免伤到自己人，你们也要观察他们的吧？况且你和花宸哪来那么多毒撒遍整个天水崖，以你们两个的性子，为了确保事半功倍到时肯定要在暗里跟着慕容昇他们的，万一被发现了，到时若真遇上危险，白涟恐怕……”
“我相信自己和花宸的本事，”莫离截住他未出口的话，她小时候外婆常跟她说牙齿有毒，越坏的事越容易一说一个准，所以不好的预言还是少从口里说出为好。
而且……
她又想了想，“我也想相信白涟。”
二十年的情谊，她想相信。
杜锦谦愣了愣，苦笑摇头，“你们两个果然都是劝不动的。”
“承蒙夸奖。”
“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一下，不知莫离姑娘愿不愿意替在下解惑？”
莫离以为他这又是要问什么奇怪问题，“我可以说不愿意吗？”
“不可以。”杜锦谦摇摇头，正了正脸上的神色，“我是想问，若到时正面遇上慕容连城，你会手下留情吗？”
“他的武功不需要我手下留情，即便需要，我也不会。”
莫离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回答的那么干脆，不过，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恩将仇报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离“妖女”这个头衔真的越来越近了。
“你笑什么？”
“啊？”莫离回国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竟在笑，“没什么，晚上风大，你快回去吧，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万一得个风寒什么的，涟哥哥会宰了你的。”
“你想赶我走也不用把白涟搬出来的。”
还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莫离白他一眼，“是啊，所以你快滚吧。”
“……”
杜锦谦留给她一个“算你狠”的眼神，挥一挥衣袖，这次走的时候连道别都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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