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有冤报冤，有情问情(上)
“死丫头，快给我死出来！！”
清秋院内，男人这一声叫骂惊得方圆百步之内所有人都下意识捂起了耳朵。时维九月，院子里的梧桐叶眼看已落去一半，被他这一吼，又可怜兮兮落下几片来。
雪暖皱眉看着那已经日渐光秃的梧桐树，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若再来几次，这棵梧桐今年恐怕要提早过冬了。
回头看一眼身后捂着耳朵一脸无辜的那位，雪暖觉得自己的头似乎又疼了起来，或许她该趁着少主这两天心情不错去请求搬出这个院子，至于去处，哪里都好，只要离这两尊大佛远点就行。
怪不得最近诺紫衣看到她开口就是，“可怜的娃……”
花宸很快就看到了躲在雪暖身后的那只脑袋，冷哼一声朝两人走去，边走边不忘活动筋骨，省得过会闪了他自己的老腰。
见花宸已经发现自己，，莫离只得硬着头皮从雪暖身后走出来，弯起嘴角，笑得极为讨好，“宸哥哥～”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怪只怪她的庙在这里，今天还是十五。
花宸看着某人脸上可怜兮兮的笑容，有一瞬间错觉自己才是那个干了坏事的为非作歹的就该被雷劈两下的。真正是……欺人太甚！
“莫、离，”
明明只喊了两个字，莫离却觉得自己听到了最起码三百字问候她祖宗十八代的话。
吃瓜群众雪暖表示，她只听到了花宸磨牙齿的声音。
花宸这回是真的生气了……这个意识让莫离直觉她应该先躲回雪暖身后。然而雪暖这一回比她反应更快。看着转眼就躲得老远的雪暖，莫离还没来得及喊一声，“你这不讲义气的！”余光便正好瞟到了花宸阴恻恻的笑。
她现在是退呢，还是不退呢？是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宸哥哥，你要不还是喊我死丫头吧？”莫离觉得自己现在笑得应该要多狗腿有多狗腿。当然，也可能是，笑得比哭还难看，“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这话只让花宸愈发气不打一处来，“对，你不是故意的，是它们命不好，碰谁不好碰到你这尊煞神。”
“宸哥哥你怎么能说我是煞神。”可怜兮兮挤出两滴泪来。
莫离这夸张的演技让雪暖觉得简直不忍直视，偏偏花宸想起了小丫头的身世，一时倒有些理亏。他自然不愿揭她伤心往事，只是，明明他才是委屈的那个不是？
“少来这套。”想想花宸就觉得心痛，他好不容易找来的那些奇花异草居然就这么被一把火烧光了，还居然被烧了四次。他这次都已经把那些宝贝藏到谷里最北角的那个山洞里了，怎么这丫头还是有本事找到？然后烧掉？
花宸闭了闭眼，想起这三个月来接连四次的惨烈，越想越觉得心塞：
第一次她不小心把他用来搁置药材的小仓库烧掉时，他虽心痛，但念在她本不是故意，所以并未多做计较。不止没计较，他还庆幸火势没有伤到这丫头；
第二次，他拜托谷里一个正好从苗疆出任务回来的杀手带了一些稀有草药回来，然后将吹梅斋里一间闲置的客房腾出来用作仓库，谁想，不到半个月那间屋子也被这丫头烧了；
第三次，他从一个专卖稀奇药材的jian商手里好不容易花重金搞到两株稀有的药草，有了前两回的惨痛教训，这回他特地将那两株宝贝和其他药材藏到了一间早已荒废多年的柴房里，然而，不过三个星期不到，那间柴房居然也步上了之前那两间的后尘；
这次，他厚着脸皮从老du鬼那讨来了一些gu虫，将那些gu虫藏到了一个几乎从来无人问津的山洞里，本以为这次总该万无一失，没想到这样都能被她找到把里面的东西烧掉……这辈子她的家人肯定不是他害的，莫非他上辈子害了她全家？
莫离被花宸这“宰了，还是不宰”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毛，只得可怜巴巴用眼神求助一旁的雪暖，雪暖回她一眼，那意思大概是……你觉得花宸可能听我的？
求人不如求己，莫离只得狠狠掐一下自己大腿，“我只是想配置一些效力强的霹雳丸，哪知道会又失败，这次的方子明明应该没问题的……”大概是她掐的时候真的使了狠劲，眼泪不但说来就来，而且那泪如雨下的样子，让花宸有一瞬间差点以为是自己烧了她屋子。
虽然是假哭，但话却是真话。莫离前世化学一般，但和许多曾经年少中二的少男少女一样，有段时间曾对制造具有吓人效果的东西十分有兴趣，当然，是不伤人害人那种，也一度搜集了不少配制这些东西的方法，虽然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最近闲来无聊大概是这具身体的中二期也到了，她竟又对捣鼓这些东西生出了兴趣。只是古代不比科技发达的现代，很多材料光提纯就不容易，比如磷粉。无可奈何之下便想出了找一些含有这些物质的材料，然后将它们搅和在一起这样极度不靠谱的法子。
莫离也意识自己或许真的没有当科学家的天赋，能只是烧掉花宸那些珍贵花草，没变成第二次穿越，她大概是真的跟这里有缘。
花宸自然是不知道这些渊源的，对于连着四次听到几乎一摸一样的托辞，花某人表示，他已经懒得翻白眼。“认识你十年我怎么从不知道你还有这本事。还是这次从临安回来突然开了窍？我说莫离丫头，你这些东西捣鼓出来到底是想给谁用？那慕容连城又没死成，你报仇是不是也报的太早了点？”
虽然说到后面有点偏了题，但花宸这回也算是终于把他憋了几个月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莫离当初自作主张将用来sha慕容连城的带毒匕首换成无毒的，莫说白涟，就连他都生出了被人背叛之感。
或许他比白涟的感触还要深些，还要复杂些。莫离这次的自作主张让花宸突然意识到，其实他并没自己以为的那么了解莫离，哪怕她和雪暖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哪怕她的武功也几乎都是他教的。
雪暖丫头虽然内向，但莫离这丫头，才是把心事藏的最深的。
白涟不知道想的什么，从临安回来后竟然也没找这丫头麻烦，按理说以他以往的性子，断手断脚都是轻的。
花宸倒不是真希望白涟惩罚莫离，但一想到这丫头吃里扒外，他总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烧了他四次宝贝，新账旧账也该一起算一下了。
莫离眼见花宸朝自己一步步逼近，转头又想向雪暖求助。一转头，得了，这下连人影都没了。
雪暖你个没良心的冷血动物！
“呵呵，花宸，宸哥哥，冲动是不好的……”
若要问莫离现在怕吗？
怕的。
平日里花宸跟她嬉笑打闹惯了，以至于她已经忘记，死在他手里的人并没比死在如风手里的少，甚至还可能多些。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身体里真的没有一点戾气，不过是她见得少而已。
想拔腿跑人，偏偏两条腿却跟灌了铅一样突然怎么都抬不起来……
“呃，宸哥哥，你该不是又对我使了毒吧？这次使的是什么？新产品？”
花宸没搭理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瓷药瓶，打开瓶口，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递到她嘴边，唇角一弯，笑得莫离深深打了个寒颤，“丫头，选吧，是自己吞下去，还是我逼你吞下去？”
敢情你现在难道不是在逼？
当然，这话莫离只敢在心里想想。花宸捏着药丸的手离她的嘴不过半指距离，她还是想为自己的小命努力一下的。
“这药看着……颜色不错。”为么她觉得这药泛着诡异的光泽，花宸到底放了什么鬼东西？莫离怎么看都觉得那红色让人头皮发麻，“这该不会吃死人吧？”
“你说呢？”花宸要笑不笑看她。
“呵呵，就算要吃好歹也让我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吧？”
“我说这是chun药你吃不吃？”
“吃。chun药嘛，偶尔吃吃舒筋活骨。”
就算知道她这是胡话，花宸也着实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手里的红色药丸被他毫无意识的夹出了两个浅浅的凹槽，既没往前递入莫离口中，也没往后收回掌中。
“你倒是女中豪杰。”
若是以往听到这话莫离是铁定要回嘴的，不过现在不是逞一时嘴快的时候。说归说，她也不是真想尝这味道。
小心打量花宸脸色，寻思着以他的性子，就算把她du死也断不会喂她那种东西，莫离突然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这真的是chun药？”
“怎么，那么想吃？”
“也不是……”
花宸突然有种自己反倒被这丫头耍了的感觉，明明是自己教训的她，怎么自己越发有种快气死了的感觉。
莫不是这丫头真是自己天生的克星。
花宸突然笑了起来，直笑得人明明身处九月，却感觉跟穿着件肚兜呆在大雪纷飞的十二月似的。
莫离自然打了个寒颤，一边寒颤一边听花宸说，“你这次若侥幸不死，下次我免费送你些媚骨，那个也算chun药中的翘楚，千金难求。”
“咱要不打个商量，我媚骨不要了，这药能不能也不吃？”她要媚骨干吗，留着过年吗？
活了那么多年，花宸还是第一次碰到吃他的药还能跟他讨价还价那么久的……这丫头该不是以为他真的下不了手吧？
他本来倒是有些下不了手，但被讨价还价那么久，再下不去手好像有些挂不住面子。
正当花宸寻思着要不要少说废话直接动手结束这场磨叽战，一个声音突然不远不近的响起，直接给这场闹剧画上了句号。
“闹够没有？”
能直接以四个字救下莫离这条小命的，不是白涟还能是谁。
乍一听到白涟的声音，莫离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被花宸吓出了幻觉，直到看到两个白色身影走进清秋院。一个是去而复返的雪暖，另一个……莫离使劲眨了眨眼，还真是白涟。
还真是，稀客。
不但莫离，就是花宸，当看到白涟出现在院子口的时候也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
一声嗤笑。
“得了，这是要变天了？”
莫离奇怪看一眼花宸，若是以前她很可能会不怕死的去问问花宸这话什么意思，不过现在就算了，横竖两个她都不敢再有丝毫的得罪。
莫离没坑声，白涟没反应，雪暖没表情，花宸想了想，也觉得或许是他说的太深奥了，于是决定换个浅显易懂的问法再问一遍。
“你来干嘛？”
依旧是一脸的不待见。
对于白涟，花宸素来没什么好脸色，偏偏面对外人时，两人又表现的很默契。很早以前莫离就想过，若要用个词语来形容花宸和白涟的关系的话，那可能是……相爱相杀？
大概是今天心情不错，白涟并没和他计较，走到离两人四五步远的地方，视线扫过花宸还举在莫离嘴边的手，勾了勾唇，开口道，“我是来看看离儿的，没想到你也在，正好一起把事说了。”
白涟这话说的没问题，无论从逻辑还是表达上都没问题，倘若他没有除去罚她去千寒洞的那次，三个月以来一次都不见她，莫离肯定是以为白涟还是正常的。
当然，白涟可能真的是正常的，那估计就是要他们干的事不正常了。
有了之前慕容连城的心理阴影，莫离实在是怕白涟再让她去使“美人计”。你说这要是没使成，她自尊心会受到打击；这要是使成了罢，她良心要受到谴责。不过这想法也就在心里想想，白涟肯饶她一命，她自己再去找si，作死也没这么个作法的。
莫离是心里想想，花宸却是直接问出口，“又是什么缺德事？”
要不怎么说花宸呢，真是作死小能手。
好在白涟今天是真的心情不错，瞥他一眼，没跟他计较，“慕容昇那老狐狸自接管慕容山庄以来为了明哲保身，一直很少过问江湖上的事，最近突然发出天下英雄召集令，估计是记恨他儿子受伤以及严家灭门之事。你们三个最近反正闲着，替我去看看那老狐狸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既然是记恨慕容连城受伤和严家的惨案，他们这一群罪魁祸首跑去岂不是作死，尤其是她！！莫离觉得白涟简直是故意的。
“涟哥哥，我去参加那个英雄大会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她三个月前才捅了慕容连城一刀，眼下跑去慕容山庄实在是有点自寻死路的味道，就算慕容公子心胸宽广愿意饶他一命，慕容昇难道会放过那个差点害死自己儿子的凶手，何况还有楚言和唐晚晴那两厮。
花宸自然也是老大不愿意，“闲的人多的去了，你怎么不去？”
“本来这趟我应该和你们一起去的，只是最近身体有点不适，所以这趟只好辛苦你们几个了。”
白涟这话……自然是没人信的。
花宸啧一声，“我怎么没看出你身体哪里有不适？”
“是内伤，前两天练功有点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还能气息平稳脸色红润，涟哥哥你搞笑吧？
花宸一脸的“你撒谎能不能有点诚意？”
白涟别开眼，当没看见。似笑非笑看向莫离，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半刻，才悠悠道，“最合适去的人就是离儿你了，你救过慕容连城一命，是慕容山庄的半个救命恩人，你去慕容山庄他们必是会把你奉座上宾的。”
白涟你丫就是故意的！
莫离在心里无声呐喊。当初白涟只罚她在千寒洞思过半个月她不是没奇怪过，但见他迟迟没有下文，便逐渐放了心，只当这位是突然转性，如今想来，她那半个月的思过于白涟来说根本也不是惩罚，就算慕容昇没有召开什么英雄大会，他估计也会找个其他理由把她丢去慕容山庄的。
她当初没sha死慕容连城，他便要慕容山庄来杀她，至于逃不逃得过，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见她迟迟不吭声，白涟嘴角轻挑，却是笑的比刚刚还真切些。舒展后的眉眼，仿若泛起涟漪的幽静湖水，又好似夏夜里盛开的莲花，这样的笑容就似刹那芳华，虽美，看在莫离眼里却只觉得手脚冰冷。
她太熟悉白涟这个笑容。
像是在验证她心里的那一声叹息，白涟轻咦一声，然后含着笑问她，“离儿对我的安排莫非有异议？”
莫离静静看着他嘴角的笑，挣扎片刻，还是老实垂下了头，“离儿不敢。”
“那便好。”白涟点点头。莫离的回答，包括她会说哪个字，他都早就预料到了。就算在心里把他骂上千万遍，她嘴上是绝不会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的。
“这次慕容山庄之行，除去你们三个，杜锦谦也会一起去，离儿和雪暖在明，花宸和杜锦谦在暗，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我要知道慕容昇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敢情她和雪暖是去当鱼饵的？
莫离怎么想都觉得这个计划好坑，坑她，还坑雪暖。况且，要她和雪暖面对那一群老狐狸，白涟也未免太看得起她俩了。
这么想的不止她一个……
“还是我和丫头一组吧，雪暖丫头和杜锦谦在暗处调查慕容昇，让她们两个没什么江湖经验的小丫头去参加那什么劳什子英雄大会，万一出点什么岔子收拾烂摊子更麻烦。”花宸突然开口。
除去杀猪的买卖，每次只要让他做点其他事，花宸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意见的，按理说早该见怪不怪，况且他这次说的话还有几分道理，只是……白涟含笑看向一本正经的某人，就是因为他这话有道理，一个怕麻烦的居然宁可自己找上麻烦也要顾全大局，才更让人觉得奇怪。
不过，只要不妨碍他的计划，他就权当看一出免费的戏吧。
“也好。雪暖你没异议吧？”话虽是问身后之人，口气却不容商量
“全凭少主决定。”
“那离儿呢？”
莫离仍在纠结这次的任务，听白涟叫到自己，抬眼对上花宸要笑不笑的眉眼，愣了愣，忙回神点头，“离儿都可以。”
白涟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刹那，转过身朝院子外走去，“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杜锦谦应该就回来了，你们后天就出发。
后天？
莫离想哭，不用那么急吧，好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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