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试探(中)
正在莫离想着花宸这一发作是会扑上去咬慕容连城，还是拿他那把白羽扇砍慕容连城，她要不要上去帮忙，帮哪个时，花宸突然冷哼一声别过头，咬牙切齿吐出四个字，“爱信不信。”
莫离愣了愣，终于明白过来慕容连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真的对白涟意义非凡，不然也不会逼得花宸那样的脾气愿意忍气吞声。
慕容连城怀疑花宸的医术，莫离却是对花宸的结论深信不疑，花宸虽然经常显得不太正经，但不会拿医术这种事开玩笑，他那样自负臭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在人前丢脸，所以若不是有百分百的把握，他从不会仅凭一面之缘断然下结论。
花宸到底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她潜意识里自然是帮着花宸的，只是不能帮的无凭无据，“严诗诗是否真的怀有身孕只要想个法子一试便知，不过若真的被花公子言中了，那严诗诗恐怕真的有些蹊跷。”
慕容连城闻言，诧异转头看她，“此话怎讲？”
莫离笑了笑，将她刚刚才想起的不对劲缓缓道来，“我虽然也曾怀疑过严诗诗，但就如你说的，她虽事情比严府其他人多些，但哪个都不能确切说明她真有动机杀人，直到刚刚你说起她的丫鬟小蛮，才让我想起一些被我们理所应当忽略了的事。”
“什么事？”
这一声并不是来自于慕容连城，而是楚言忍不住插了口。
莫离望了他一眼，继续道，“我们所有人都理所应当认为严诗诗表现得如正常闺阁女子一般，就是正常的，而小蛮心神不宁，就是不正常，可若严诗诗真的怀了身孕，她一个还待字闺中的女子怎可能表现得如此冷静，她越是看似正常，其实才是最不正常的那个。”
“对哦，一个没嫁人的女儿家怀了身孕都不用去找孩子他爹的吗？”唐晚晴难得和她站到了一条战线上，只是说着说着，便又没了好话，“怀孕是多大的事啊，纵
使青楼女子，也没这么不当回事的。”她一直养在深闺，哪见过几个真的青楼女子，这么说，无非是想借着话头奚落一下莫离。
慕容连城神色尴尬，却又不好真的责备唐晚晴，他若说了她，便等于是在说，他和她一样没忘记玲珑来自红楼的身份。
好在莫离自己倒并不介意，莞尔摇头，“青楼女子管得不比寻常闺阁女子少，有些地方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青楼女子是不允许怀孕的，也不允许未经妈妈同意，自己去主动向哪家公子示好，更别提追着人家跑了。”
唐晚晴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知道莫离后两句是在指桑骂槐说她。
“玲珑姑娘之前说，要想个法子试一试，可是有了想法？”花宸突然开口，唐晚晴本来已经要发飙，被他生生打断掉。
莫离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最后重新回到花宸身上，“本来并没想到，但刚刚拜唐姑娘所赐，玲珑真的想到了一个法子。”
．
严家花园。
昨夜一场大雨让夏日的暑热消退去不少,今日又赶上了个大阴天，偶有凉风习习，按理说，这该是个适合吟诗作画，抚琴习舞的日子。
然而，这么想的大多是爱好风花雪月的才子佳人，莫离从来没什么文艺情怀，是故好不容易离开了红楼还要再在人前盛装跳舞，她实在高兴不起来。
说到盛装，那更悲催。
莫离看着自己身上这一身粉的衣裳，哭笑不得，她离开红楼时并没有带上那些舞衣，所以翠珠愣是给她找了件在她看来最适合今日跳舞的衣裙，上身是绣着芙蓉的浅粉色碧霞罗，下身是粉红的烟纱长裙，若不是她执意不肯，翠珠原是打算给她再配个粉色烟罗软纱的。
这样一身倒不是难看，不过于她，实在太粉嫩了点。
她当时将这个想法告诉翠珠时，小丫头老气横秋看她一眼，“姑娘，你才十五岁。”
莫离沉默了。为了表示她是个正常的十五岁少女，咬咬牙，接受了这个造型。
说起来会变成如今这般田地也算是她自作自受，本是出主意想试探出严诗诗是不是真的怀孕，却没想到最后把自己赔了进去。她当初本是打定着让花宸制一味香料冒充自己的独门秘方去送给严诗诗，然后借口香料里含有麝香，看看严诗诗的反应，没想到唐晚晴会突然冒出一句，“你这样无缘无故突然送给她，她必定要怀疑你有鬼的吧。”
往日没看出有多大智慧的唐晚晴这难得的一次突然开窍，引来了其余三位的一致认可，一番讨论的结果便是，要吸引严诗诗来主动和莫离套近乎，那香料才能送的名正言顺。
唐大姑娘于是又出了个馊主意，“听说玲珑姑娘一舞倾城，何不用上那些香料然后在严诗诗会经过的地方舞一曲，只要把她吸引过来，便可名正言顺做个顺水人情送她一份。”
莫离当然不认为那是个好主意，先不说能不能真把严诗诗吸引来，光是无理由地突然在大庭广众下跳舞就有够奇怪了，这又不是在拍古装电视连续剧。
然而，花宸轻巧一句话就把她给害了。
“这个主意不错，听闻玲珑姑娘的舞艺天下无双，同为女子，严诗诗不可能视若无睹，花某也正好沾沾光，以弥补至今未曾有机会得见玲珑姑娘舞姿的遗憾。”
“……”
莫离抽了抽眼角，差点就没忍住掀桌子砸锅子。什么至今未曾有机会得见她的舞姿，花宸那厮估计早看她跳舞看得想吐了。
花宸装腔作势这般睁眼说瞎话，意外却得到了在场另外两位男士的响应。
慕容连城莞尔，“玲珑姑娘的舞艺确实值得一看。”
楚言似笑非笑，“正好我上次没看到，现在还不用出银子，不看白不看。”
至于唐晚晴，脸色没比莫离好看多少，本来她是出于某种心态出的这个主意，现在却有些替他人做嫁衣的感觉。
．
“姑娘，姑娘。”
翠珠的声音将莫离从回忆里拉回思绪，“怎么了？”
“人来了。”翠珠丫头不着痕迹指指远处缓缓走来的两道纤细身影，莫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正是严诗诗和丫鬟小蛮。
守株待兔，守的可不就那两位。
莫离尽管心里各种抱怨，但还是秉着演戏要专业的道理，按照事先就编排好的，走到慕容连城面前展颜轻笑，“我已经好久没跳舞了，连城，你帮我抚琴好不好？”
慕容连城望入她的眼睛，浅笑颔首，“好，你想要什么样的曲子？”
“你会不会《芙蓉醉》？”
“听过，凭着记忆应该可以奏出来。”
“那就为我抚一曲吧，正好适合现在这个季节，若再有一壶酒，就更应景了。”
“好。”
芙蓉既醉，不借韶华助，艳胜牡丹，香比蕙兰，对君弄娇斜，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这《芙蓉醉》其实是莫离学会的第一支舞蹈。当时教她跳舞的师傅极爱这首曲子，为它特地花心思编了舞步，她视那些舞步为得意之作，莫离跟着她学舞，她便也教会了她。
《芙蓉醉》其实跳起来很美，但并不适合红楼的气氛，所以至今为止，这舞她都没在红楼跳过。
当然，花宸是见过的。
唐晚晴的主意虽是馊主意，却真的管了用，严诗诗经过他们这边时，驻足停留看了过来，渐渐地，越走越近，直到花宸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二姑娘。”
严诗诗猛然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花宸旁边，再往前走三步就要和跳舞的人撞在一起了。俏脸一红，连忙转身微微屈膝道万福，“花公子。”看到花宸另一边还站着唐晚晴，便又唤了声，“唐姑娘。”
唐晚晴要笑不笑笑了声。
唐大姑娘脾气古怪在严府早已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严诗诗也不跟她计较，继续自己管自己看舞蹈。
有风吹起，空气中弥漫开细细密密的幽香，仔细闻，还可以闻到若有若无的清甜味。
一曲舞毕。
“漂亮。”楚言先拍手赞叹，“不愧是红楼的花魁，没想到真有几分本事。”
莫离直接无视掉楚言那张吐不出象牙的嘴巴，走到严诗诗跟前，“玲珑一时兴起便想趁着今日天气凉爽舞一曲，是不是打扰到二姑娘赏花的兴致了？”
原本淡而幽的香气因为她的靠近香味更清晰钻入鼻腔，甜甜的花香味，馥郁而不浓烈。严诗诗张嘴正要说话，被另一个声音突凸打断。
“你这香料哪买的，怎么之前都没见你用过，挺好闻的。”说话的是唐晚晴。
莫离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个苦涩的笑容，“我家家道中落前曾是制作香料的，这味道便是我娘亲娘家祖传的，后来爹爹得重病撒手人寰，娘亲一年后也随他去了，这秘方便传到了我手上。”
“原来如次。这香味确实好闻，可不可以送我点？”唐晚晴大小姐做派，虽然是用问的，但口气根本不容人拒绝，视线瞥到一旁的严诗诗，于是又道，“严姑娘也讨些吧。”
“我不用了……”严诗诗连忙摇头，不想拒绝的话刚说到一半，又被生生打断，依然是唐晚晴。
“既然是玲珑姑娘祖传的秘方，该是千金难求的，二姑娘何必客气，不要白不要。”
“……”严诗诗尴尬着脸望一眼莫离，“那我也向玲珑姑娘讨些？”
“二姑娘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的。”莫离轻笑。“这香料虽说是娘亲传下来的，但也不真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那诗诗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唐晚晴说想要莫离身上用的香料自然不是真的要，只是给莫离当个托，用唐大姑娘的话说，那是卖花宸和慕容连城的面子勉为其难帮她一下，尽管这个馊主意本来就唐大姑娘自己出的。
因为嫌弃那套全粉的衣裙，晚饭过后莫离特地找了套素雅的衣服换上才去找严诗诗，翠珠本来也是要一起去的，却不知道吃坏了什么自晚饭过后就一直闹肚子，莫离给她喂了粒花宸独门的止泻药后，才带着花宸那盒特制的香料独自上路。
夜晚不比白天，严府本就人丁不多，如今这个时间点更是冷清得厉害，来之前虽一直听说严家如今已经衰败，但她一直是将信将疑的，特别是看到那座白玉砌成的曲桥后，觉得这样一个大家再衰落，也该比寻常人家辉煌的多。然而，从自己的院子到严诗诗的院子一路走来，提在手中的灯笼照不出白天所看到的那些琪花瑶草和琼楼玉宇，渐渐便能发觉这里其实弥漫着一股荒寂的味道。她虽不懂风水，也感觉出这是一个曾经的武林世家终于要走到尽头的前兆。
想起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就经历过一次家破人亡，莫离不禁停下脚步。也许是她自己最近情绪有些悲观，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严家的悲剧现在才是个开始。
丫鬟小蛮刚从自家姑娘的房间出来，就看见院子口站着一个人，一身白衣长裙，手中提着一盏忽明忽灭的灯笼，袅袅婷婷立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
若按话本里写的，这八成不是遇上神仙就是遇上鬼了。
小蛮很想掉头就跑，但想到自己背后的门里是一直对自己亲如姐妹的二姑娘，自己不该这么没有义气，咬紧唇生生忍下了本欲要跨出的步子。
彼时，那个人影也看见了她，提着灯笼缓缓朝她走来。
小蛮两只小手紧握成拳看着那不知是人影还是鬼影慢慢走近，直到借着灯笼的光终于能看清来人的面容。
大吃一惊。
“玲珑……姑娘？”
当看清人影是下午才见过的玲珑姑娘时，小蛮心里其实大大松了口气，然而，庆幸过后便有些哭笑不得，还有些稍许的，恼怒。
“玲珑姑娘是来找二姑娘的？”
“今天下午不是说好要给你家姑娘和唐姑娘送些自制的香料嘛，回去发现前几日做的正好还有剩，就趁着吃完饭消化消化送来了。这些东西就要用新鲜的，越新鲜才越好闻。”莫离觉得小蛮对自己的语气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不过眼下她是来办正事的，就算小蛮恶声恶气对她，也要硬着头皮上。
好在小蛮有身为大户人家丫鬟的自觉，很快就调整了情绪，看一眼莫离身后，确定她真的是一个人前来，便询问，“玲珑姑娘不是有个贴身的丫鬟吗，怎么没见那个妹妹，可是生病了？”
“也算不得生病，就是吃坏了些东西闹肚子。”
小蛮没想到自己随便的客套话竟真说中了，“怎会这样，请郎中了吗？”
“这哪需要郎中，”莫离笑，“已经给她喂过药了，睡一觉明早应该就好了。”
“那便好。您稍等一下，我去跟姑娘通报一声。”
“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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