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魔
薛灵均下葬的时候，他胸口里的玉佩掉了出来，摔在松软的泥土上，玉佩的鲜血被暴雨冲洗干净，落入泥土被吸收不见。
江清璃捡起时，还是她身上那般质地通透温润的样子，她顿了下把玉佩塞进薛灵均失了血色的手里。
一旁的唐叙柔还在哭，唇边时不时溢出几声悲鸣。
落下最后一捧土，江清璃盯着坟冢说：“我们速回宗门。”
她还要有要事，要找到师弟，耽误不得。
几下风声而过，这里只剩下了一座孤坟。
他们离开后，天色变得愈加黑暗，黑云以坟冢为核心，压在整座村子的上方，且旋转着越来越低沉。
坟冢旁的紫竹林阴风阵阵，发出簌簌的声响，且声音越来越大。
一只手首先从坟冢里挣脱出来，骨节分明却苍白得可怕。
再然后是整个身体，薛灵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狼狈地从坟冢里爬出来倒在一旁，他身上黑色诅咒时明时暗，有时发出黑色的光勒紧他的脖子想要绞杀他，有时又潜进他的身体里消失不见，露出薛灵均原本漂亮的五官。
群魔再也等不住，唯恐分不到一口肉，不等薛灵均彻底堕魔，就化作一团黑气朝他扑过来。
之前还友好同气一枝的魔族，眼下却顾不得别的，你阴我一脚，我阴你一拳，边对打边撕扯着薛灵均的皮肉。
一夕之间，他变成一个血人，脸色像一张白纸，只有唇色还殷红如血，伴随着声声咳嗽，他的嘴角不时涌出大团的黑色鲜血。
在失去意识之前，薛灵均的怀里的符咒发出微弱的金光，暂时护住他最重要的心脏不被撕扯蚕食，那是江清璃给他的。
手腕一痛，他的手指被撕扯断开，血肉被妖魔吃下肚，一直握在他手里的玉佩被嫌弃扔掉。意识恍惚间，薛灵均看到了一抹绿色摔在了他的身旁。
他的心里对江清璃的执念越来越重。
不想死，想去见江清璃，不想就这么被这样遗忘在脑后。
想让那双通透得像琉璃一样的栗色眼睛只看到他一个人。
……
狂风大作，云销雨霁，唯有天色还是黑暗一片。
“不好，这小子会吞了我们！快逃。”有魔从贪婪中惊醒大喊，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们挣脱不开，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代价。
那比薛灵均体型的还要大上几十倍的黑气盘旋着星云全部落进他的胸口里，无一幸免。
刚刚还绞杀着他的诅咒变得乖顺，厮杀着他体内的黑气，这一过程并不好受，五脏六腑被撕扯重组，原本属于人的骨头也在这疼痛中被打断重新淬练。
但一想到江清璃，他就能撑下去。
风停了。
远处的古寺，端坐在莲花金印上的佛落下了一滴血泪，底下跪在蒲团上想打坐的僧侣们震惊而悲色看着这一幕。
魔神入世，金佛悲鸣，千万年一遇的人间大难应劫。
薛灵均残破的身体迅速重组，乞丐一样的衣服也变成矜贵的黑色华服。他睁开眼，眼里一道血色闪过，瞳仁如同蛇类一样冷漠机警地看着这个世界。
然后他看到了江清璃的青玉佩，没有迟疑，他轻轻挥手，那枚玉佩飞进了他的胸口里，他满意地看着那团红黑色的血肉一点一点蔓延上玉佩，最后把玉佩拉入他的心脏内部，层层交错将玉佩护在最中央。
红与黑的交织中，露出了一丁点青色的玉，这是他的心脏。
再没有人可以夺走它。
咔嚓——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很轻微，但放在薛灵均现在的耳朵里，却是无比清晰。
他大金刀马地坐在坟冢上，身下黑色的泥土也仿佛变成了他的王座，他看向声音来源，还没出声，千年修行已经入魔的藤妖就吓得在他眼前露了原形。
藤妖被江清璃烧掉了大半原形，所以才姗姗来迟，也避免了被薛灵均一口吞掉。
他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恭敬喊了一句：“恭迎我主魔神降世，实乃我魔族大幸，愿魔神带领魔族，重振我族风光。”
生怕彩虹屁吹晚一点，就被薛灵均想起以前的事情，然后将他吞得连渣也不剩。
“你见过她。”薛灵均指尖凝出一团黑气，他轻轻绕了绕，魔族天生的传承优势让他顷刻间就懂了如何运用。
藤妖跪在地上，不知道薛灵均说的是谁，豆大的冷汗掉在地上，他连逃跑都不敢，只等着薛灵均在一念之间决定他的生死。
“我不杀你。”藤妖曾经见过他和江清璃待在一起，为了这轻微一点的念想有别人记住，薛灵均选择放过他。
“我主圣明。”藤妖满脸都是喜色，魔族天生崇拜强者，“我叫应离，愿追随魔神大人生生世世。”
薛灵均指间一动，从坟冢上站起来走到藤妖面前，“你的名字，我不喜欢。”
他太平静了，平静得让藤妖不知道如何是好。
藤妖低头盯着薛灵均黑皂靴上的黑色莲花，他强大的威亚让藤妖的唇边溢出鲜血，“那以魔神大人所见……”
薛灵均：“离字不好，叫应和。”
“遵命。”只是一个名字而已，藤妖欣喜地接受了薛灵均的赐名，他抬头狂热地眼神看着他，想要表忠心：“这个村子里的人不懂事，要不属下今晚就将他们屠戮殆尽，作为我主回归的礼物。”
“杀了吧，但记得不要损坏这里的一草一木。”薛灵均说的随意，丝毫不在乎这里几十口人的死活，只想留下他们曾经见过面的痕迹。
他只在乎江清璃，想去天衍宗找她。
薛灵均抬手变出一台铜镜，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见脸上的那些丑陋纹路都不见，他才短暂露出一个笑。
身上的黑衣也变成和江清璃同色系的青色，头上的黑金红玉冠也变成了一枚简单的碧玉簪点缀在黑发间。
薛灵均：“暂时不必，本尊要去天衍宗。”
“魔神大人是想先从天衍宗入手，毁灭修真界？”应和小心翼翼问道。
薛灵均对毁灭修真界暂时没有什么兴趣，别人去天衍宗，或是为了求道，或是为了成仙，又或是想要毁掉人间。
但他不是，他以魔身修仙道，如此逆天而行，所求所想仅是为了江清璃一人。
薛灵均冷漠的声音响起，“我做事，需要向你解释？”
说着他往应和的额上打下主仆决，冷漠地看着应和五官皱在一起在地上打滚，“你暂且找个地方先修炼，等我需要你的时候，我才允许你现身。”
应和：“是。”
新任魔神阴晴不定，独断专行，不知道是魔族的祸事还是幸事。
天衍宗。
江清璃回到宗门后，先去了师尊江问为的殿里回禀她今日的所见所闻。
满头白发的老人一捋胡须，“如此，甘阴村确有古怪。”
江清璃：“师尊，此事会影响本宗门的选徒大典吗？”
“倒也不至于，天衍宗百年基业，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放弃运作，这几天你先休息，等我与其他长老商议一下此事，再做决定。”
江清璃心里的担忧稍轻，见不会影响选徒大典才放下心，时间越紧张，她就越担心会多生事端。
师尊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清璃，你好像很在乎选徒大典，为师记得你以前不在乎这些宗门事宜。”
江清璃是个孤儿，江问为捡到她的时候，发现她根骨奇佳，适合修仙就将她留在了天衍宗。后来江清璃一天天长大，见她情绪淡漠，对任何事都不为所动，江为这才让她修了无情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修仙之事本就是逆天改命，一路容易多生变故，稍不注意就是万丈深渊。天道无情，无情道则是像天道求得一线机缘，修炼起来事半功倍，但这一路的也比其余修行凶险得多。
在闭关之前，江清璃一直都是江问为的得意弟子，聪明还能吃得下修真的苦。虽是无情道，但在他的一路教导之下，并未怀有私心，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准则。
但在她出关之后，江清璃还是江清璃，却有一些地方不自觉变了。
江清璃低下头：“徒儿知错，以后会多加注意。”
看她这样，江为就知道她没有听进去，他这个徒儿什么都好，就是太倔。他掐指一算，却意外发现她原本清晰的命格突然间什么都算不出来。
“算了，你回去好生休养几天。”
江清璃：“是。”
她走出大殿，恭敬地关上门，心中不免期待起来，再过几天，她就可以见到薛灵均。
上辈子她还没有见过未堕魔时的师弟，这辈子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不要让他走了这条毁灭之路。
只需再等几天。
她能等，薛灵均可等不了。
他循着江清璃的气味，一路跟着她回了她的小屋，变作一条小蛇盘踞在她的窗口痴痴地望着她。
“谁？”江清璃回首，看到了窗口通体黑色，只有额间一点血红的小蛇，她走过去，不知怎地，朝这条蛇伸出了手。
小蛇愣了下，非但不怕，还借着她的胳膊慢慢爬到她身上，在她的脖子上缠了一圈之后，红色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看起来又呆又可爱。
魔气铃铛未动，这里又是天衍宗，江清璃只当这是一条寻常的小蛇。
很快，她就累了。
她倒在塌上，身上的小蛇摇身一变，变成了薛灵均，他睡在她的身侧，那颗死寂的心脏因为有她在而怦怦跳动。
他眼中的痴迷不变，想触碰江清璃的脸又觉得冒犯不敢，只敢牵起她的手在指尖落下一个服从又缠绵的吻。
他蹲下身，脱掉江清璃的鞋子又解下她的罗袜，将她悬在空中的小腿小心放在塌上，然后拉开被子，盖在她的身上，还帮她捏了捏被角。
魔气铃察觉到危险存在，刚发出声响就被薛灵均指间的黑气控制。不吵醒她。
天衍宗要大选新弟子，薛灵均想到了一路而来都在议论的消息，他勾唇一笑，姣好的五官勾人神智。
他有办法留在江清璃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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