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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远行


“蓉姨,您找我来不会就是为了这事吧。”

        “不全是,”说着从怀里拿出了块玉佩,“是要给你这个的。”

        乐玖接过玉佩,仔细打量着,这玉佩通体玄色,对着光照,透着墨绿色的光,和这上面墨绿色的络子倒是格外相配,上面雕刻的纹样乐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是个什么纹样,最后举到万蓉眼前问道,“这个也是让我送人的?”

        万蓉弹了乐玖脑门一下,叮嘱道:“自然不是,这个你要好好收着,不许当什么不打紧的东西一样,随手给了人。”

        乐玖自小就不把钱财当做什么重要东西,一来是凌府本就富甲一方,二来,即使凌家消弭,可产业也都攥在手里,即便是一个寻常商铺一年的盈利都足够普通人家吃上几年,故而对于钱财,乐玖向来没什么计较。

        平日里底下做事的人手脚不太干净,可只要不出大错,乐玖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算不得什么大事,像玉佩这种东西在她这里自然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件,也无怪乎万蓉要叮嘱这一句。

        “哦,好。”乐玖又将这块墨玉收好,一双袖子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

        “行了,也没什么别的事儿,好久没一起吃个饭了,留下来吃个饭吧。”

        万蓉起身将杂乱的针线筐收进柜子里,打开柜门的手与平素相比多了些针眼,只是那针眼着实太小,位置又不甚明显,即使泛了些青,可若不是上前仔细打量,亦是看不出半分端倪。

        “嗯,好。”

        乐玖摸着两个鼓囊囊的袖子,终于忍不住将里面的东西都抽了出来,万蓉回身正瞧见这一幕,不禁失笑道:“过会儿找了盒子装上,拿着方便些。”

        乐玖将绣品放到一旁,道了声:“好。”

        “今日怎么穿成这个样子。”聊了这么久,万蓉这才注意到乐玖今日是一副男装打扮。

        “这个……掩人耳目嘛,女子进乐坊总是显眼的很,男子就稍好些。”乐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打扮讪讪一笑。

        “来清歌苑的都是些拉帮结派的公子哥,一个个根没骨头似的,哪有你这样的,白白净净一看就是书香世家的好郎君,更扎眼些才对。”万蓉打趣道。

        “对了,窗边的雀儿,”万蓉用下巴指了指窗户方向,道:“那还是你在焰笙门时,用来传消息的。这些年一直养在这里,若是喜欢,一道拿走吧。”

        这鸟雀是专门训练过的,不必鸽子,生来便可作传信使用,这只野雀,为了训练它往返清歌苑与焰笙门之间,整整训练了几月之久,这也便是乐玖常去后山的原因之一,只消一吹铜哨,方圆几里之内,它定能听见。

        只是乐玖回了参黎之后便没再见过,还以为是重新做了野物。

        乐玖走到窗边,逗弄了几下,回头道:“那我拿走了。”

        自来参黎,乐玖与万蓉几乎没有这样嘻嘻哈哈聊过天儿,每次都是因事相聚,有事相议,这一次,倒像是还在岵州时一般。

        乐玖不禁觉得是不是万蓉这边察觉到她将醉乐坊的人收拾了一遍,不免还有些心虚,只是这心虚并没有维持多久便随着笑声逐渐响起,被挤到九霄云外了。

        乐玖出清歌苑时已经是下午了,乐玖一出来才想起覃卫还在等着自己,连忙上了楼,一进门,果然覃卫已经等了多时了,乐玖一来,简单交代几句,二人便一路出了城。

        早在乐玖进宫之前,便着覃卫将梦芜好生安顿,接着一桩桩事,乐玖也未来得及仔细询问梦芜现今居所,只知是个有山有水的静谧地方。

        自光华门出,朝西而行,程约十里,密林拦路,凡可进处,只得人马,复行三里,拨林现涧,步愈于前,花草渐盛,有舍立旁,内宿佳人。

        听到马嘶声,屋内女子连忙小步跑出来,手上沾着的面粉蹭到脸上,掩了些原有的粉红,与唇边涌现的笑意夹杂在一起,像只小花猫。

        “你终于来了!”梦芜小步化大步,几下跳到覃卫身旁,一把抱住来人胳膊,玄青色的衣衫毫无意外了沾了白,这边却全然没发现两步远处还站着个人,只顾着眼前人。

        “不是说最晚午时便会过来,你瞧瞧这日头,再晚些就只能望见山头了吧。”梦芜指着西边悬着的日头,脸上看着倒是没有多不满。

        “咳咳……”覃卫神色略显尴尬,却也没有对环在胳膊上的小手做什么动作,转头看着乐玖站着的地方,道:“这次来是主子有事与你商量。”

        梦芜这才注意到身侧站着的乐玖,神情颇有些讪讪,“阿玖,你来了。”

        说完猛地松开手上握住的胳膊,转身向乐玖投了个大大的怀抱,险些一起失重在地。

        像是弥补什么似的,抱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方才卫哥哥说这次来是有事的,我们进屋去说。”梦芜用手帮忙擦着乐玖的衣服,只是越帮越乱,原本一小片的斑驳顿时翻了倍,便唤了人,拿了衣服。

        梦芜自小娇生惯了,虽是住在山野承欢,悠闲自在,覃卫还是细心地为她选了几个婢子在此地照顾着。

        只不过这些婢子都是些天生聋哑的,参黎有些大户人家就是喜欢养些这类的在庄子上伺候,一来说话谈事不必忌讳,二来多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伺候不好打发也方便。

        只是后来有些无良商人还特意将搜罗来的小孩子灌上致聋致哑到药,这几个是从陈辅元府上拦下来的,原也是放在庄子上养的,这次正巧派上了用场。

        “开门见山,此次我来与你商谈之事,有关西鄚。”出于谨慎,乐玖还是等几个婢子退下才说上正事。

        今早纪融飞递来的信上说的便是有关于梦芜的,确切来说,是关于西鄚的。

        西鄚,这个国家对于梦芜来说,早已随着卓央王城一起,在眼前煅成灰烬,多时之后,再听见这两个字,即熟悉又陌生,方才脸上维持的笑容顷刻间消失殆尽,心脏都不可控的漏掉了几拍。

        乐玖看在眼里,待她情绪有所缓和才继续道:“如今的西鄚王是你的皇叔,据查,卓央城乱乃是他与李祯一同设计的,以大邺朝廷之力助他成为新王,事成之后,西鄚需以接壤的三座城池为谢,并向大邺世代称臣。”

        梦芜这位皇叔叔乃是其父一母胞弟,因是老来子,立储之时他的年纪不大,故而当初在一众世子之中十分不起眼,后来梦芜父亲继承了王位,他便做了王爷。

        只是并没有多大成绩的,徒有个爵位而已,而今做了国君,也只是个傀儡而已,西鄚一应事物,明里是他做主,实质上还是邺国太子李祯在背后操控。

        “是他……竟然是他!”梦芜的手紧紧抓着桌角,可以清楚的看见分明的骨骼和微凸的青色血管,身子也因为愤怒而清晰可见的抖动。

        乐玖不再等她慢慢消化情绪,直接了当地问道:“你是西鄚嫡出的公主,凡是与西鄚有关的事情,必然是要与你说的,不知对于此事,你有何想法。”

        梦芜像是泄了气一般,收了钳在桌角的手,收进怀里紧握成拳,声音也能听出颤音,“纵我满腔愤恨又如何,即便我想剐他千万刀稍解愤恨又如何,当初父王手握西鄚重兵,不还是丧命于内忧外患。”

        梦芜看向自己还沾着面粉的双手,颓丧的笑了笑,“我如今一无所有,躲藏在这山林之间,与草木虫鸟为伴,连一顿像样的饭菜都做不出来,单靠我这双无力的手,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少女的脸上划过了晶莹的泪珠,映衬着眼前人的羸弱,“杀敌报国,不是男子的特权,可手刃仇敌也不光需要一颗一往无前的孤勇之心,还需要一柄刀刃,和能比之匹敌的臂力。”

        “我是可以日日叫嚣着不杀贼人祭我先人亡魂,我自日日难眠,可这世间不是我一腔热血便能促成一切事情,以我之力,做不到。”

        “若是如今有人愿意借你这把刀刃,你可愿意诛贼延国。”乐玖的声音平淡,可落在梦芜耳里却是满满的诱惑,仿佛光是听见这么一句话,眼里就能自然而然的浮现出西鄚一如往昔,而她,还是在王宫里的那个无忧女子一般。

        “你是为人做说客?”梦芜将方才破碎的目光收了起来,目光并没有多惊喜,世上没有不求回报的饕餮盛宴,她不信天上会下金豆雨。

        “确实如此,今日前来,是为了帮人带个话,只是关于此事,我只算是个信使,而这提供刀刃之人,却是另有其人。”

        此事纪融飞找上乐玖,想来是知晓乐玖与梦芜之间渊源,此事纪融飞必然不是一时兴起,今日来的就算不是乐玖也会是其他人,总有人要做,不如就自己做,这样兴许还能帮帮梦芜。

        “那人是谁?目的为何?”梦芜声音陡然冷了几分,意识到之后,连忙补了一句,“我只是觉得突然,若是不方便告知便算了。”

        乐玖笑了笑,那笑好像有种魔力一般,将梦芜慌乱的心,熨的服帖,“大邺当朝宰执之子,纪融飞,自然,也不是平白无故找上你的,凡事都要讲究个报酬,他要的,是西鄚的一战之力。”

        “与何人战?”梦芜不解道。

        “与军民之恶,视命如芥者战,”乐玖一言简之,“具是何人,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此事决定倒也不急于一时,今日前来只是商议,你可细细思量,何时想好,再予答复。”

        “不必想了,我答应。”梦芜抬头看着乐玖,眼神无比坚定。

        她方才说的话句句肺腑,可若是真的有人愿意借她刀刃,无论如何她都会让自己有这一战之力的,她是西鄚公主,自小被千万人供养者,不代表这些都是她本就应得的,万千供奉之上所承担的是与之相匹的责任,这些是他父王自小教导的。

        只是这一刻,她想的并不是千万人加在她身上的责任,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大火,大火湮没之下的亲族才是她现在想为之报仇的,无论如何,即使付出全部,她都想手刃仇敌。

        乐玖见她坚持,便没再多说什么,家国之仇,乐玖也略知一二,自当理解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做下的决定,“那好,既然你决定了,此事我便回去告知于他,今日算是商定了,明日覃卫便随你启程去卓央城,届时我会去找你们。”

        纪融飞一早就猜到了梦芜会答应他的提议,那封信上,除却商讨事宜之外,还交代了明日会让梦芜启程去卓央城,如此拿捏人心,不禁更觉此人深不可测。

        乐玖出宫的第三天,拂影便被打发去了将军府,拂影前脚刚走,裴长云后脚来了繁苑。

        裴长云带来了李祯所说的大礼,一件鱼肠软甲。

        乐玖见了顿时生出悔意,本是知晓阜原之行定然艰险,可见到这鱼肠软甲就突然觉得十有八九有性命之忧。

        裴长云递过来鱼肠软甲时乐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问他可否反悔不去。

        没想到裴长云被这么一问也犯起了难,倒不是铁汉柔肠,只是他也摸不准李祯的脾气,阜原这趟大事怎么就交给了眼前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娘子,况且这小娘子一看就和自家主子不是一条心,偏生李祯还吩咐要好生保护,就连好不容易得来的鱼肠软甲也给了她。

        若是对她有些别的什么情谊不会派她去阜原,可若是没有,这待遇未免太好了些,裴长云自认自己不是个看人下菜碟的人,可眼前这猜不透,看不准的人让他打心底里不喜欢,从一开始见面就不喜欢。

        教导他武艺的师父说,世人最善伪装,有时表面人畜无害,实则内里包藏祸心,眼前这位虽没对付过他,可但看石疆死时惨相就知道,此人并不像表面这般柔善可欺,绝非善类。

        乐玖看他发愣,还以为是不知道若是自己没收回去不知作何交代,便伸手接了过来,一并应了一早定好的启程日期。

        那鱼肠软甲确实是个好东西,听闻是当年鱼肠剑穿三层狻猊铠甲断,而势不减,终击杀王僚。

        后来有人将鱼肠断剑收敛回去锻成了软甲,仍名鱼肠,相传这软甲刀枪不入,原以为是世人杜撰,没想到还真有这等好物。

        乐玖想着既然避无可避,有了这等宝贝自然少些风险,这么一想,或许此行也不算太难。

        “乐老板不愧是做大生意的人,关系通达,四处结缘啊。”说话的人不冷不热,乐玖回头一看,目光正撞上倚在门框的昶离。

        “来做什么?”乐玖越过他进了门,将手里的鱼肠软甲随手放到书桌上,问了句:“喝茶吗?”

        “不是来喝茶的。”昶离答道。

        乐玖挑眉道:“来编排我的?”

        昶离叹了一声,找了邻近的椅子大咧咧的坐下,笑嘻嘻的回她,“也不尽然。”

        乐玖提步坐到他邻近的椅子上,“说吧,什么事?”

        “纪融飞找过你。”昶离肯定道。

        乐玖毫不隐瞒,“找过。”

        “何事?”昶离又问。

        乐玖抬眼看他,不再绕圈子,“你想知道什么?”

        昶离沉了面色,“离他远点儿,此人绝非善类。”

        乐玖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看向他的表情一脸难以置信,“你与我合作,是因为我是善类?”

        “……”昶离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抬手打了乐玖的头。

        “……”这一下毫无悬念的将人打懵了,等缓过神来,斜眼睨他。

        昶离很有自觉地向后倾了倾身,以防乐玖扑上来报仇。

        “说正经的,”昶离见乐玖没了动作,才继续道:“纪融飞这人心思深沉,能在皇帝眼皮底下装这么多年的纯臣良婿,一朝露出毒牙,他们连防患未然都做不到。”

        “所以,”乐玖打断了他,“你为什么和他合作?”

        “……”昶离没想到乐玖如此问,一时哑了言,过了半晌才道:“各取所需罢了。”

        “我也一样。”乐玖话说的冷谈,“与谁合作无甚所谓,无外乎各取所需。”

        昶离听到这里很想问一句,对他也是如此吗?

        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转了个弯,“李祯与纪融飞势同水火,即使现在这二人风平浪静,可你我都知道,以后的某一天这二人必定会有一方败亡。”

        “没有人会踏上对立的两艘贼船,这不是什么智者作为,一旦双方战火燃起,最先见血的很有可能是你,你有没有考虑过!”昶离越说越急,连声音都不自觉的拔高了几分。

        “无所谓了,”乐玖的眼睛像是一汪死水,经不起半点儿波澜,不知是她始终未曾想过这件事,还是她早已预料到最坏的结局,“我并不在意未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如今的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他们找我合作,而我有利可图,何乐不为。”

        “你……”

        “我本就是这样的人,”乐玖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现在你知道了,我也不是什么善类,与你合作之事,并无人知晓,现在若是反悔,可以……”

        “已经做过决定的事,我便不会反悔。”昶离甩下这一句,便怒气冲冲的踏出了门。

        乐玖何尝不知如今李祯和纪融飞摆明了是两个阵营的人,李祯她不喜欢,纪融飞亦是。

        可自林府一案开始,接二连三的意外出现,无辜之人备受牵连,甚至连付奕琪也为此陨了命,乐玖就像是在热锅上被人炙烤的蚂蚁,现在只想要些水来缓解热意,哪怕来的是洪水,她亦不相辞,只要能达成目的。

        翌日一早,乐玖一推门就见着门外牵着一匹马,坐着一匹马的裴长云,两个人唯一默契的就是轻装简行了。

        本来裴长云昨日见面忘记叮嘱不坐马车而是骑马之事,而后又被李祯喊去说事,便没顾得上知会一声儿。

        在乐玖出来之前裴长云已经打好腹稿,准备劝说乐玖骑马而非坐车,没想到乐玖只拿了一只药箱,一个包袱。

        乐玖看着裴长云的冷淡的脸色还以为他是嫌弃自己慢了,不过也并未多做什么解释,岂不知裴长云是在为了自己方才易了几遍才满意的腹稿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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