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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共谋


隔着窗轩,外面又唱起了《毒丈夫》。

        “这一次令兄遭遇贬谪,最先上折子的是御史台的一名巡按,这官职虽不大不小,可由他来驳你兄长的折子,不得不说是一把快刀,可我着人查了查,这人是得了冯元济的授意。”乐玖说道。

        “冯元济,”昶离随手抓了枚棋子,打量着棋局,“他不是太子的人嘛,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太子做的,你想对付太子?”

        “是,也不是。”乐玖坦诚道:“我想对付的是林恪。”

        乐玖认姜承瑾做了干亲,昶离是知晓的,一听她要对付林恪顿时来了好奇,将棋子重新扔回了棋笥,“林恪,他夫人不是你干娘,你要对付自家干亲?”

        乐玖声音染上一丝冷意,“干娘是干娘,林恪又不是我干爹,对付他又如何?”

        昶离脸上露了笑,细看之下,还有浓重的期待,“你想拿对付石疆的那一套搬到林恪那里?”

        乐玖以为石疆一事始末,外人知之甚少,没想到昶离竟是知晓的,转念一想,当初石疆的消息还是从他这里得的,倒也不甚意外了。

        “自然不会,你想故技重施,别人却不会重蹈覆辙。他想要兵权,而我想要兵、刑、工三部,”乐玖将棋盘上的棋子拨落,又从棋笥里取了三枚黑子,置于棋盘,“这次,我要碎了他的一切。”

        “你想要军权?”

        “我一介闲散,要这东西做什么,你若是喜欢,到时得了,予你乐阳侯府便罢了。”乐玖抓了一把黑子,放到棋盘上,联着三枚原有的黑子,一并推向了昶离那边。

        “好,一言为定。”昶离于棋盘的黑子上只停了一瞬,便又将浸着盈盈笑意的目光投向乐玖,“不过话说回来,顾家几位将军,皆至边陲,升不及贬,况且你那好姐妹不日也要嫁到顾家,这般事宜你不先考虑他们,反倒找上了我,莫非……我在你这里的交情要胜上付姑娘几分。”

        “顾家世代武将,说好听些,便是忠臣良将,说直白些则是一根筋,秉信‘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家那位小将军当初从战场回来,一身伤病治的是满城风雨,况且,你与顾泽方一向交好,你比我了解他更甚,这事若是与他谈,怕是进这门时是二人,出去时只有一人了吧。”遑论这些,单就为着凌其风那处关系,她也不愿让顾家冒险。

        “既然要合作,可否容我多问一句,你与林恪究竟有何深仇大恨?”昶离是在好奇,虽然知道问了也是石沉大海,可依旧忍不住问出口。

        “看不顺眼罢了。”乐玖淡道。

        凤语棠本来每月都会回焰笙门一趟的,可自今年上元过后,就很少回去了,有时缘清拿不准主意的事,飞鸽传书一封,询问他的意见。

        好在缘清是个好部下,能力好,又忠心,不若这焰笙门怕是早就易了主。

        凤语棠手下人办事利落,乐玖前脚刚出了拂香苑,后脚她与昶离二人谈话的内容一字不差地报给了自家主子,“他们俩谈哪门子的合作?!”

        话说的声音太小,暗卫没听清楚,忙问道:“主子说什么?”

        凤语棠淡道:“继续盯着。”

        凤语棠到乐玖家中时,乐玖依旧未归,一直等到天色不早,仍是没见到人影,突然就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脑袋一热就抬腿来寻了人,可此时若是出去,迎面撞上岂不是更尴尬,纠结半刻,还是没挪地方,这又一等就到了繁星布天,困意渐起,扛不住的疲惫一齐袭来,终是忍不住扶着额头,小憩了会儿。

        乐玖进到前厅时,见着有人,还给自己吓了一跳,待看清了脸,连忙放轻了脚步,却还是吵醒了他。

        “回来了。”凤语棠还合着眼睛,听她到了跟前才缓缓睁开了眼。

        “等了很久了吧。”乐玖坐到他旁边的太师椅上,伸手摸了摸放在中间案几的茶盏,早就凉透了。

        “嗯。”

        “下次若是困了就回去歇着吧,夜里风大,着了凉就不好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也是一样的。”

        “不妨事的,饿不饿?我带了糕点,要不要尝尝?”凤语棠指了指带来的食盒,“路过时候,顺手买的。”

        这几日乐玖都没好好吃过饭,思虑一重,胃口也淡了许多,听到有糕点,顿时感觉肚子里空空的,有了填满的欲望。

        乐玖尝了一块,“这是哪家的糕点,以前没见过,味道还不错。”

        “西街的一家点心铺子换了人,这是那里做的。”

        乐玖吃得快,这点心又干了些,便抄起桌子上的凉茶就喝了起来,“别喝这个,都凉了,我去给你换壶热茶。”见凤语棠起身要去换茶,乐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拦住了他。

        乐玖对府里人管的松散,乐玖鲜少这个时辰回来,府上的人大抵依着习惯都歇下了,灶上恐怕火都封了。

        “不用,凉的便可。”像是为了证明刚刚说的话一样,说完就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待糕点顺下去,才道:“院子里的花是你让付奕琪移来的?”

        “……”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反倒让凤语棠反应不过来。

        “她啊,那点儿细心劲儿都留着配药上面了,平日里院子人少,她更是见不上几面,心血来潮栽了花,我一猜便是你的意思。”乐玖说的时候没看他,而是拿着帕子擦着桌子上面的糕点渣子,神态是极温柔的。

        凤语棠一笑,“昨岁在此处养伤,总觉得院子里素了些,今年春来,记起来,便让她侍弄了些。”

        凉茶终究是有些发涩,乐玖将茶盏放了,笑道:“有心了。”

        二人在一处又聊了几句,乐玖就打起了哈欠,现下困极,可才总算想起了正事,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凤语棠一愣,总不能说自己派了人跟踪她,发现她和别的男人在戏馆里谈事,自己脑袋一热跑这里来等着,这话要是一说出来,果真是太难堪了。

        “本来是有什么事,方才打了个盹儿,现下记不清了,”怕是乐玖不信,又道:“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那待你想起来再说便好。”乐玖又打了个哈欠,眼里困出了眼泪,“天色不早……”

        凤语棠打断了她的话,“今后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看乐玖要说话又忙道:“解决了的问题,也可以找我,好不好?”

        乐玖觉得他今日上上下下透着古怪,挑眉看他,“何出此言?”

        凤语棠手欠的弹了下乐玖方才上挑的眉毛,“兴之所至,有感而发。”

        乐玖僵了一瞬,脸上慢慢漫上红晕,“好。”

        凤语棠以为她会一口否定,听了回答,一颗心好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搔了一下,有些片刻茫然,“这么痛快。”

        乐玖忍不住笑出了声,促狭之心骤起,“那……我再考虑考虑。”

        凤语棠当机立断,“考虑什么啊,好就是好,记住了才好。”说着拉着人往后院走,乐玖有些反应不过来,“你做什么?”

        凤语棠摸了摸她眼角还没干的泪花,“看你哈欠打的,自然是睡觉。”

        “……”乐玖轻轻挣开了凤语棠,声音尽是温柔,“那……恕不远送。”乐玖停了步子,指了指反方向,“大门在那边。”

        凤语棠失笑道:“你家司阍酣然入睡,我若是此刻从大门出去,你家因此遭了贼,我可付不起责任。”说罢抬着下巴点了点后院的方向,“你我比邻而居,一墙之隔,从那里走,路近。”

        京城里的大事小事从来都藏不住,风吹草动都在街头巷尾传个不停。

        “工部尚书也定罪了,你们说这是个什么世道,老天爷开眼了,还是诸天神佛显灵了。”一位布衣老伯指着告示叹道。

        “我老家原是在坋州,经年水患,苦不堪言,朝廷工部的人几番下来,比河神还难伺候,这其中就能窥见上行下效,这次这些个昏官可算是应了劫。”一位商户打扮的人这么说着想着,眼上竟挂了泪。

        “不止如此啊,”一位老者拈着胡子道:“这几年城内城外大兴土木,建筑林起,本就是劳民伤财之举,可不过是大些的风雨来了几阵,城西的望渊楼就有将倾之势。”

        “望渊楼不过是四壁多了些裂痕,稍加修补还能用,前些日子我正熟睡时,一声巨响,我还以为是我家院里的几头猪撞破了猪圈,披上衣服出来一瞧,您猜怎么着,竟是那远处钟楼塌了。”这人是城内的屠户,说起话来,颇有一股气势,倒是比戏馆里的先生讲的还要抑扬顿挫些。

        “钟楼落成才一年不到,那天真是好大的动静,可是还是比不得建那座楼时的动静大,半年的功夫,死了多少劳力,听说工钱到现在都没结算清楚,多半是黄沙落水,遥遥无期了。”拈须老者说完摇了摇头,似是不愿再多说什么,拂袖去了。

        “这一只老虎死了,焉知下一次来的不是豹子,苦的终究使我们这些下等人啊。”

        坋州商户一声叹息,像是冬日里的疫症,传的极快,周遭顿时叹息声起,再是一阵窸窣,众人便各归各处,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一个身着暗紫绸袍的中年男子。

        这紫衣男子家就在距离闹市口不远处,其行至自家门前,上面赫然写着“余府”二字,乃是当今刑部尚书余惠文。

        小厮上前恭敬道着“老爷”,余惠文面色如衣,沉暗成紫,吓得小厮不敢再说什么,待人走远了才敢长吁出一口气,接着颓了腰板,百无聊赖的尽着守门之责。

        余惠文一条路走的浑浑噩噩,一条走了千八百回的路,磕绊了好几回,才勉强到了书房,书房的门年岁不小,但胜在料子好,往开推时也没多大动静。

        可就是这不大不小的动静,传到余惠文耳中却像是一声惊雷,在门口站定一瞬,一拍脑袋,疾步去了博古架,到了后忽瞟见房门未关,又急急踱到门前,迅速关上门后又回到博古架,又觉得不放心,重步铎铎迈到门前,气急败坏的挂上门栓,又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左看看又看看,确认无误后,重重叹了口气,这才不疾不徐的重新回到博古架前。

        博古架正中间摆了个两尺高的五彩云凤纹瓶,余惠文抬手将这瓷器小心翼翼挪到地上,又蹲下身摸着博古架最右下角,手再出来时,多了一根一拃长的纤细长针,这长针平日里静静地躺在角落里,就是搜查家当的人来了,也闹不清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用处。

        余惠文把着隔板起身,探起头往中间的格子右壁摸索着,手停下的地方凹着一个小孔,若不是用手触碰,此处背光,确实不太好发现,就算发现了,也只是以为木质低劣,虫钻孔洞。

        余惠文动作未停,左手持着长针往进一捅,“咔嚓”一声,正对着的那一小面墙壁应声露出一穴暗格。

        里面满满当当存着书籍纸张,外围都是些前朝孤本,将这些移出来,里面是名头各不相同的账本。这处暗格虽比不上吕简的密室,可这隐秘程度比之可不止强了一星半点儿,这一番功夫下来,若非是此间主人,外人是绝不可发现的。

        余惠文将一众账本取出来放到书案上,挨个翻起来,边翻边叹气,看完最后一簿账本,两腿一伸,背脊一靠,紧闭的眼睛里面婆娑出浊泪。

        过了大概一盏茶,魂魄才重新归了窍,睁开眼,收了腿,站起身,走到房间角落,拿起摆在木凳上的铜盆,又将账本挪到地上,自己又萎靡地坐在地上,拿出火折子,火每盛一分,面上的笑就多一分,火光跳动,像是野鬼乱舞一般,映得人脸扭曲起来,诡异惊渗。

        烧到最后整个人都癫狂了起来,仰面大笑,飞起的烟冲进眼里鼻里,呛得人连连咳嗽,眼泪鼻涕随着笑声一并涌出,烟雾和人声从窗子飘出去,惊动了府里的人。

        “老爷……”院子里进了一堆人,为首的是个富贵端庄的妇人,此刻攥着帕子的手揪在心口,一脸焦急的往书房走着,“老爷,你在里面吗?”

        门缝里渗出烟,呛得人也捂着帕子咳嗽起来,空着的手用力拍着门,“老爷,你这是在干什么啊,别吓妾身啊。”不知是烟熏咳嗽震出的眼泪,还是忧心伤身流出的眼泪,此刻面上胭脂化了大半,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带着沙哑。

        外面人拍着喊着,几个小厮邻着水桶严阵以待,正要撞门冲进去时,门从里面开了,出来的人还带着笑,衣衫也有些脏乱,嘴上却说着,“无事了,无事了……”

        翌日,一直以谨小慎微著称的刑部尚书余惠文,因政见不合与朝臣于早朝之上争执过激,殿前失仪,贬秣州录事参军事。

        这出闹剧传到福阳楼时,昶离听得连连发笑,对面的乐玖倒是云淡风轻,似是早有预料。

        “人人都说这余惠文敬终慎始,殿前失仪有一日发生在他身上发生,和六月雪一样稀奇,他这缩缩屈屈一生,年纪大了反倒硬气了一把,好胆气!”说完一碗烈酒下肚,因正笑着,险些呛着。

        “他倒是会避祸。”乐玖吃了口菜,乐玖见覃卫不怎么吃菜,又给一旁的覃卫加了一筷子。

        “多谢主……”覃卫正欲起身谢过,被乐玖一睨,顿时气势泄了大半,老老实实扒着碗里的饭。

        乐玖放了筷子,“你说他是如何得了信,才下定决心,舍了京中富贵,难道是提前察觉了我们这边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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