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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重逢


空手来琴行,不是选琴,还能干嘛,姜承瑾不禁腹诽。

        自方才见了,姜承瑾就不喜欢眼前这人,即使听见石疆喊他皇子王爷。

        石疆淡笑着向前迈了一步,“友人喜琴,听闻掌柜的新收了把好琴,特来瞧瞧。”

        李旻烨看了石疆一眼,折扇在手里转了一圈,“无巧不成书,一起?”也不待人回应,微一颔首,迈步进了铺子。

        掌柜拿来古琴,姜承瑜奏了一曲《碣石调·幽兰》,试了试此琴音色,曲调舒悠缓慢,力度微柔,让人仿若置身于空谷幽兰般清雅素洁静谧悠远的意境。

        “琴是好琴,这奏曲者也是难觅的英才。”李旻烨赞道。

        姜承瑜起身,走到李旻烨面前行了一礼,才缓缓自谦,“殿下过誉了。”

        李旻烨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若不是表情得当,可说与流氓别无二致,“掌柜,将这琴包起来,就当是送予姑娘的见面礼。”

        “殿下不必如此,若是殿下喜欢这琴,可买回去,若是不然,就不必破费了。”姜承瑜连忙制止他,情急之下伸手出去挡住付银子的手,但悬到半空,忽碍于不合礼数,又收了回来。

        “可是不喜欢?”李旻烨见她这样不禁追问道。

        姜承瑜微微一笑,行了一礼,便随着二人离去。

        李旻烨顾不上琴,快步追出来,忙问道:“还不知姑娘芳名?”

        “姜家承瑜。”莞尔一笑,转头离去。

        “承瑜,姜家……”李旻烨站在原地痴痴地重复着,嘴角也不禁漫上笑意。

        出了店门,姜承瑾抱怨道:“这人有病吧。”

        姜承瑜微蹙了眉,“承瑾,慎言。”

        徐王母妃刘氏再催李旻烨立正妃时,他便报出了姜家承瑜。

        姜家,无论从财力,还是权势对李旻烨的助益都不大,若是作个妾室也就罢了,可他为她求的偏偏是正妻,刘氏是半分心思都不愿浪费在为其促成这桩亲事,最后徐王是向先皇求得婚旨,才得了这门亲事。

        姜承瑜的婚事是姜承瑾告诉石疆的,当时石疆正在作画,听到这个消息握着笔的力度不自觉大了许多,眼看快完成的画作污了墨迹,成了废纸。

        石疆对姜承瑜的心思姜承瑜是知道的,姜承瑾对石疆的心思姜承瑜也是知道的,三个人各自揣着心思,谁也不愿作个明白人,这样,总归是对大家都好的。

        徐王大婚那日,石疆告了假,醉了整整一日。

        石疆将那日的古琴买了下来,只可惜并没有合适的机会给姜承瑜,而如今,琴置在案几上,也就只能在这案几上了。

        若是遇见的再早些,结果会不会不一样。若是那日未去试琴,结果会不会不一样。若是早些表明心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若是,若是,若是,太多的若是压得石疆透不过气来。

        后来的某一天,姜承瑾哭着进了姜府,把自己关在房间哭了半日,任谁来问,都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疼痛难止,让婢子将人拦在外面,不得近这房间一丈。

        “所以石疆不光识得姜家姐妹,还对她们中的一人生过情愫!”

        醉乐坊内,和烟低着头立在坐榻之下,大气也不敢喘,恭恭敬敬地等着乐玖问话。

        “是,家里的几个做事的婆婆是这么说的,她们在府上的时日最长,却也只知道这些。”和烟的声音微颤,听起来让人不禁产生一丝怜爱,可乐玖此刻心烦,听起来就像是夏日蚊蝇,搔燥得很。

        “这么多人都不知道自家主子钟情的是哪一位小姐吗?”乐玖的语气显然是有些恼了,吓得和烟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家……家里的婆婆说……说当初他们都是玩在一处的,主子的事也不敢多问,就只知道这么多了,和烟不敢有半分欺瞒的。”和烟说话的时候不住的打颤,指甲嵌进肉里,以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乐玖挥了挥手,月娘便将人带了出去。

        姜承瑾讲的与和烟打听到的都是些表面东西,可牵着情谊的东西,她们都没有说出来,那个“她”,到底是谁呢?

        “主子,和烟该如何处置呢?”见乐玖脸色缓和些,月娘才敢开口提和烟的事。

        “乐坊她是不能回来了,给她些银两,好生安置吧。”

        “主子不怕她日后将这些说出去吗?”月娘隐隐担忧,总觉有些不妥。

        “不是什么要紧的消息,况且,她也没这个胆子。”乐玖满不在乎道。

        况且,就算她有这个胆子,以她,断然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从醉乐坊出来,沿着景行街走到尽头,再拐上两个弯儿,就到了林府,夜色笼罩,众人早就说起了梦呓,只一处人醒着,亮着灯烛,说朝堂事。

        “姨夫的意思是……”身着玄衣,衣服上绣着金线龙纹,只是一袭同色披风将内里掩了大半,帽子一摘,露出皎洁如玉的面容,明眸皓齿,峰眉山鼻,不知是不是此刻未笑,看起来颇具威仪,这人便是当今的太子,李祯。

        “你那几位兄弟虽是虎视眈眈,但是要说他们有这个能耐也太过于抬举他们了,倘若真是他们其中一人的手笔,那只能说是之前一直在扮猪吃虎,或者是新近得了高人指点。”

        李祯皱着眉头,到底是做了储君的人,语气不见急躁,沉声问道:“高人指点,那……”

        “殿下不必忧虑,”林恪将李祯请到上座,接着道:“岂不说当今储君之位是殿下在坐,就是陛下的心也是系在您身上的,朝中大臣也多是您这边的,今日不过是折了石吕二人,虽说后浪如潮,可又有谁能真的撼动局势。”

        林恪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李祯,极具安抚,可李祯心下依旧担忧,只面上不显,挤出笑脸,道了句,“姨夫说得对,是孤多虑了。”

        李祯抿了口茶,“如今户部上来的那个新尚书,是从下边直接提上来的,原不过是个户部司的郎中,听说还是齐韵的学生,想来也是块硬骨头。”

        见林恪嘴抿的紧,眼神也有一丝不悦,李祯忙道:“说起来还是怪孤,吕简那个老匹夫,一个户部尚书,竟从根上第一环就开始贪,层层盘剥下去,简直不给老百姓留条活路,而且还连累了石大人,折了姨夫臂膀。”说完带着隐藏好的探究目光望向林恪。

        林恪轻笑了声,道:“殿下长大了,知道为民考量了。”林恪将手边茶水续上,过了片刻,才道:“宋榆杨有宋榆杨的好处,他随了他先生的硬脾气,也随了他的不站队,那么他就只是陛下的人,总好过安插进其余几个皇子的人,这一局,咱们不算输。”

        李祯叹了口气,“只是这幕后之人……”

        立刻当即道:“还是要查!”

        月亮升的晚,此刻也已经斜了,从东边走到西边,隔着宫墙长空,与东宫遥遥相望,月光浅淡,不及殿内一分,只是莫名感觉,殿内的光线更清冷一些。

        如月的瓷器撞击在墙上,没留下水渍,却落了坑,将好好的一面白墙添了暗纹,地上的氍毹洇湿了大片,深色与浅色碰在一起,撞得眼前景象平生战栗。

        “殿下息怒。”一众宫人随着响声,“扑通”跪地,底下的人哆哆嗦嗦,像是地震从身下传来一般,静不下来。

        “都给孤滚出去!”李祯大袖一挥,衣料摆的快些,发出如风响动,拳头也跟着握紧。

        为首的小太监先站了起来,对一众宫人使着眼色,打着手势,将人遣下了,自己则转身去了李祯身边。

        “殿下息怒,切莫伤了身子。”小太监立在一旁,也不动作,只是劝着。

        “他林恪仗着姻亲才爬到如今位置,不过是折了两人,至于这般!”李祯带着气,大步走到坐榻前,落了座。

        “殿下,依奴才看,林大人是在您这边的人,此刻也不过是担忧您的势力受损,等这股劲儿过去了,还是一如往常……”

        “你是在为他说话?!”李祯睨了一眼小太监,目色冷鸷。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小太监猛地跪地,声响比方才一众跪地时还要大,面色退了大半,一张脸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纸。

        “行了,起来吧。”声音从上面传来,依旧没什么温度。

        “谢殿下。”小太监起来,也不敢擦下冷汗,顺着额头到了脸侧,最后一滑,落在衣前。

        “你说的没错,总归是自家人。”说完闭了眼,身形向下,靠在了榻上。

        自侯府夫人生日宴后,梦芜便总会来找乐玖,有时昶离也会一起来,有一次三人畅饮,梦芜喝的酩酊,昶离告诉乐玖,她是梦芜除了侯府的人之外的第一位朋友,虽然她有时候会说这个朋友是她死缠烂打得来的。

        另一边付奕琪因为冬至将至,启程回了焰笙门,准备擢拔事宜。

        不多时,顾泽方就来了医馆,这并不是乐玖第一次见他,上次没瞧仔细,应是与李旻翊为表亲的缘故,细看长相也有几分相似,一时间竟看入了神,都没仔细听他说话,只得谎称担忧,没听清晰让他重新说一遍。

        原来付奕琪临走前与他吵了一架,平时不过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多时双方也就消气了。

        可这一次,是因为顾家开始为顾泽方挑选良配,顾泽方只是象征性的应付顾老将军,结果被几个闲嘴的婢子私下闲聊,传到了付奕琪那里,还未听得他的解释,便吵了一架,恰正赶上焰笙门行冬至令,一赌气走了,连信儿都不曾留下。

        顾泽方自听闻相看之事后便已经和顾老将军说明自己心仪付奕琪,此生只愿聘她为妻,顾老将军那边同意了,这边只付奕琪一人不知,焰笙门这地方只有自己人才可进入的地方,他是万万没有办法的,又唯恐因此事生得了嫌隙,这才赶过来找乐玖,相求良策。

        付奕琪这一去至少半月,以她的性子,回来时气肯定消了个光,但顾泽方这边却是等不及的,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到付奕琪身边,一口气讲个彻底。

        乐玖算算时间,应该可以赶得上,让伙计准备了快马,便同顾泽方一道往焰笙门方向去。

        汵州水多,城郊有一处大河,宽广望不清岸边,岸边的水草随波逐流,偶尔有几条闲游的小鱼过来啄着水草的根,马蹄踩偏了石子,正好落到小鱼边,吓得一机灵,摇着尾巴往河中心去,连头都不敢乱晃。

        直到鱼儿不见踪影,凤语棠才收回目光,“和小将军吵架了?”

        付奕琪一惊,“你怎么知道?”

        付奕琪平日里话不算少,脸不算长,此行一路像个哑巴,你不理她,她绝不理你,脸也因为没有表情,比平日长了快一寸,这要是再看不出来,就只能是做个瞎子了,凤语棠简单道:“猜的。”

        付奕琪的眸子重新暗了下去,幽幽道:“哦。”

        平日里算得上是开心果的人,一下子成了个小哑巴,当真是难以适应,凤语棠思来想去终于冒了个法子,“我也没怎么劝过人,不如允许你把眼前的任务都卸一卸,给你个自由的身份,趁着这几天出去玩玩。”

        付奕琪颓丧的摇了摇头,“多谢门主,没心情。”

        “……”这凤语棠也没办法了。

        半晌后,付奕琪突然看向凤语棠,“门主。”

        凤语棠见她一脸疑惑,一改方才脸色,不由得一笑,“怎么了,想通了?”

        “我是想问,你那日从繁苑搬出去,不是说回了焰笙门了么,怎么现在又和我一路回汵州?”

        “……”凤语棠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当面被质问,依旧老神在在,“我要养伤啊。”

        若不是他的伤是付奕琪亲自看的诊,她就信了,“我多嘴问一句,你是不是喜欢阿玖啊。”

        凤语棠看着她那个眼神就像是把刀子,冷峻阴鸷,“你就是这样和你的门主说话的?”

        付奕琪又回到了平日的状态,得意道:“你方才说了,我现在是自由人,自由人暂时不用守门内的规矩,现在,一盏茶的功夫都没到。”

        “……”凤语棠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快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可当他认真思考了眼下的问题,竟一时想不到答案,“怎么说?”

        “就我愚见,”付奕琪打量了凤语棠一眼,“愚见啊。”

        两个人沿着河边,留着身后的马儿在原地吃草饮水。

        “门内门生众多,选做机缘将的亦不在少数,可要说由阁主亲自提拔上来的却是没有的,可门主你竟然会为乐玖破这个例。”

        凤语棠睨了她一眼,眼神渗人的很,“你说的还真对。”

        付奕琪脸上得意,“我觉得我分析的也……”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凤语棠毫不留情道:“还真是愚见。”

        “……”

        付奕琪只当他是恼羞成怒,立刻解释道:“不是乐玖说的,是我自己路过不小心听到的,”见他不信,又补道:“乐玖的性子你还不晓得,她话少的,能把这事到处说才是怪了。”

        见凤语棠信了,才继续说,“还有当初乐玖受伤,你莫名其妙的在床头守到了人醒,我就觉得不对劲。”

        若是付奕琪知道当初凤语棠是要杀乐玖的话,不知道还会否下此论断。

        “往近处说,就是乐坊那次,帮她挡箭,”付奕琪分析道:“凭门主的身手,没可能挡不住那支箭吧,我觉得是关心则乱,怕伤到乐玖,这才情急之下用身体挡住了。”

        凤语棠回忆起当日情景,虽说那日他饮了酒,但是行动上面丝毫没有影响,那一支箭如今自己也确定不了到底是真如付奕琪所言关心则乱,还是事发突然反应不及。

        付奕琪不看凤语棠脸色,滔滔江水般倾倒脑海里的分析,“还有就是你赖在繁苑不走,一点儿小伤,养了一个月都不愿意走。”

        “……”凤语棠对着付奕琪一笑,对着这张笑脸后者莫名觉得有些恐怖,“我看你很闲,手头的任务别卸了,接着干吧。”

        “……”付奕琪瘪了瘪嘴,小声嘀咕道:“小气。”

        凤语棠正消化付奕琪的一席话,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马儿打了个响鼻,马上的人一跃而下,“小琪!”

        乐玖看着眼前人,突然就有些后悔答应顾泽方一道来汵州了。

        那一边顾泽方付奕琪两人冰释前嫌,笑逐颜开。

        这一边两顾无言,尴尬横生。

        “你……”凤乐两个人同声而起。

        “我……”一如方才,异口同声。

        “你先说。”乐玖道。

        凤语棠望着付奕琪的方向,“我看他们俩今日是不会分开了,前面就是皓悦轩了,不如我们去尝些糕点,再去东风酒楼等他们,可好?”

        “好。”

        凤语棠看出乐玖方才一举同他一样,只是为了打破刚刚那尴尬死寂的气氛,便不再问她刚刚想说些什么,他们二人总归是有几分默契的。

        “你们要是再不过来我们可要开始点菜了。”付顾二人语笑晏晏走到桌前,凤语棠打趣道。

        “是我们疏忽了,耽搁得久了些。”付奕琪笑着解释。

        乐玖吃饭必点甜食,就像凤语棠一样,来东风酒楼必吃小天酥配羊羔酒。另外二人倒是不怎么挑,随便指了几道,伙计记好后道了句“各位客官好坐。”忙去了后厨传了菜单。

        “这东风酒楼的羊羔酒可是一绝,在别处可是喝不到的,也不知道掌柜的是用的什么法子。”付奕琪将乐凤二人为无物,偏头对着昶离笑着。

        “你喜欢啊,那我便去缠着掌柜的,直到他将这酒方子教给我,回去就能亲手酿给你喝了。”顾泽方接上话音儿,眼里也满是蜜意。

        乐玖,凤语棠:“……”

        真想不到平日这么古板的人,会说出这种话,让二人惊呆了下巴。

        “这可是人家的发财之技,怎的会教你一个外人。”付奕琪抬起酒杯小酌一口,又将目光锁在顾泽方脸上。

        “那可不一定。”顾泽方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成功逗笑了付奕琪。

        “莫不是想用蛮力,我劝你弃了这心思,你那微末功夫可敌不过这店里的几个武夫。”付奕琪假装正色道。

        像东风酒楼这般大的店总会请上几个武夫,防止有人闹事,虽然闹事者于少数,但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我就不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嘛。”顾泽方想了想才开口。

        “咳咳……”明明是四个人的场子,偏让人觉着另外两个人多余。

        听到凤语棠的动静,乐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别胜新,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古人诚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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