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摸着怀里温热软乎的身体，顾裕被压得出不了声。
“哥！你回来了！阿纳尔呢？”小女孩方才还气势凛人的，这会儿带着哭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自己身上蹭，“你们不在他们都欺负我，金洪那个混蛋三天两头堵任娘，还威胁要把我也弄去当活靶，刚才，刚才那个臭太监也欺负我。”
说着说着，小女孩抽抽嗒嗒起来，泪珠子滚到顾裕衣服里头，一阵微凉。
“你看，他打我！”阿月仰起头来，指着自己发红发热的脸颊哭道。
顾裕这才看清小女孩的容貌，白圆的巴掌脸，大眼睛小嘴巴，精致可爱像是刚捏出来的泥彩人，只是左脸上五道红印子触目惊心。
“哥你怎么不说话？”说着，阿月伸手撩拨开顾裕脸上的短发。
“你不是我哥！”阿月顿时一惊，急忙起身跳开。
胸口上的压力顿时消失，顾裕咳嗽两声，塌着的那口气终于顺了。
“你没事吧，小哥哥？”阿月自知认错了人，又愧疚地凑近扶顾裕起来。
此时，听得动静的阿阳匆忙穿好衣服掀开草席出来，尚未出声，一股冷风袭来，被人紧紧抱住。
“哥哥！”
顾裕揉着发疼的后背，以询问的目光朝阿阳看过去，阿阳点点头，似在回答。
“阿月，快下来，你认错人了。”人未到，声先至，顾裕闻声寻去，见任娘急急忙忙朝这头走来。
顾裕便退到门外，为她让路。不知什么缘故，任娘路过顾裕身边时有些迟疑，即使垂目，顾裕也能感觉到，头顶上有过一道目光短暂停留。
“阿月，他不是你哥哥。”任娘半蹲下与阿月平视，轻声道。
“他就是哥哥啊，”阿月有些不解，“任娘你看他，和哥哥长得一模一样啊。”
任娘很耐心，抚着阿月受伤的脸颊道：“阿月，他不是哥哥。”
“哥？”阿月扭头去看阿阳。
阿阳张张嘴，却没有出声。尖嗓子的嚎叫声引来许多人到后院，一时间窃窃私语不止。
大抵是尖嗓子平日就招人厌恶，这会儿他倒在地上没一个人上前帮忙。尖嗓子痛得哼哼唧唧自己爬起来，趾气高扬叫道：“你们，你们，你们都给我等着！”
随后恶狠狠跑出去，似要去像什么人告状。
尖嗓子刚走，一个女人急忙走进小木屋，朝任娘道：“任娘，那个死太监恐怕去汪管家面前恶人先告状了。”
阿月也看向任娘，咬唇含泪一副委屈又愧疚的模样，顾裕瞧着都有些心疼。
“是他先动手的对不对？”任娘轻声问。
阿月一点头，晶莹的泪珠就顺着脸颊滑下。
“别怕，有任娘在，他不会把你怎么样。”任娘把阿月拉进怀里，安慰道，又转头对刚进来的女人道，“明嫂，麻烦你，帮我看好阿月和他们两个，我去去就来。”
说罢，任娘起身离去，明嫂接过阿月的小手，望着任娘匆匆而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廊下仍有人在议论纷纷，明嫂便喊道：“别嚼舌根了，操心各自手里的活，世子爷中午的膳食都仔细着，要是怪罪下来大家都有的苦吃。”
那些人听罢便退开散去，明嫂又转头对阿阳道：“任娘安排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有不懂的来找我便是。”说罢，拉着阿月离开，后院又恢复平静，只剩阿阳和顾裕两人。
顾裕注意到阿月离开前不舍地看了阿阳好几眼，而阿阳的神情却很复杂，仿佛有什么大事迫在眉睫。
“阿阳？”顾裕唤道，“你怎么了？”
阿阳却摇摇头，只道：“没，没什么。”
顾裕便当他是救亲心切却无能为力，安慰道：“我们不会在此处留太久，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帮你、任娘和阿月脱离这里。”
阿阳点点头，对顾裕道了声谢。面上却仍旧阴云笼罩，直到下午任娘回来，他才有些变化。
任娘匆匆穿过后院，没有看正在院里砍柴的阿阳一眼，阿阳也只暗暗关注任娘，面上仍旧有条不紊地和顾裕收拾柴火。
整个下午再没有什么事发生，直到傍晚，后院的柴火被收拾得差不多，一个女人端了两碗饭，招呼两人歇下。
午间只吃了明嫂端来的一碗稀饭，顾裕早就饿了，她接过陶碗，咿咿呀呀对任娘一阵道谢，正要饿虎扑食，却在看到碗里的吃食瞬间没了饿意。
顾裕吃过剩菜剩饭，也吃过穷户人家的糟糠苦水，所以来这里之前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她想，最坏不过一直吃中午那样的稀饭
，却没想到……
这哪里是人吃的东西，分明就是喂猪的泔水嘛！
顾裕和阿阳两人蹲在廊下，待女人走远后，顾裕凑近阿阳，低声问道：“你们，就吃这个？”
阿阳已夹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往嘴里送。
“这，”顾裕支支吾吾道，“这可是，泔水啊。”
阿阳咽下东西，却道：“阿玉，在这种地方我们能吃上这些已经算很好的了。”
顾裕不说话了，垂头似在思考什么东西。
阿阳放下自己的碗筷，接过顾裕的碗筷，不过一会儿，又把碗筷递到顾裕面前，柔声说：“这些还是新鲜的，你吃这些。”
顾裕抬眼一看，碗里的东西被依类分开，看模样比先前好了许多。
接过碗筷，阿阳又鼓励道：“阿玉你尝一口也好，不吃会饿的，饿得夜里睡不着。”
顾裕看着阿阳诚挚的模样，又想到来之前在外祖面前说下的话。
如果自己连奴隶的饭都不肯咽下，又怎么能切身体会他们的苦难呢？
顾裕心下一横，夹了一筷子东西也没看清是什么就往嘴里送。
“怎么样？”阿阳问。
顾裕象征性嚼了两下，囫囵吞枣将东西咽下，扯出个苦笑道：“比中午的凉稀饭好。”
阿阳便也笑了笑。
两人吃过晚饭，又开始收拾院里的柴火，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明嫂才让两人进屋睡觉。
睡觉的地方是一间柴房，堆堆叠叠的木头上面铺了干草，干草上散着两床冷硬的薄被。
就着雪地反射的冷月光，阿阳理好简易的床铺，对顾裕道：“阿玉，难为你了。”
顾裕摇摇头，脱了鞋，和衣躺进被子里：“这么冷的天气，我们背靠背睡吧。”
说罢，顾裕侧身朝向木墙。不过一会儿，阿阳也轻手轻脚躺进被子，侧身背对着顾裕，却是与顾裕隔了一段距离。
这段距离使得被子露出一个猫洞，冷风肆无忌惮地往里面钻，两人的后背都贴了一股冷意。
柴房外，冷风又开始呼呼作响，顾裕冷得四肢发木，扯了扯薄被，却闻到被子上的汗臭味道。
这被子也不知被多少人用过多久了，想来是一次都没有洗过。
这样的夜，顾裕实在是睡不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背后人的呼吸声或深或浅，进入熟睡。顾裕翻身下地，为阿阳掖了掖被子，随后蹑手蹑脚出了柴房。
夜深无声，万籁俱静，顾裕足尖发力跃上屋顶，往远处仍点着灯光的几处高楼奔去。
耳畔的冷风如宛如刀子，毫不留情往脸上割，顾裕从没感受过这样的寒意。
离高楼近了，隐隐听得某处传出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可她现在顾不得好奇这个，她此行另有目的。
原以为凉兴伯的住处守卫森严，顾裕甚至做好了要搏斗一番的准备，没想到内府的守卫并不多，她悄声溜进内府竟是畅通无阻。
可溜进来后顾裕却犯了难，她此行是想要找白日里汪管家旁边那个人写的册子，可这里房间这么多，一间一间找去何时能找到？
正踌躇之际，不远处忽然闪过一线黑影。
顾裕猫在阴影里的身子立即警觉起来，心道：难怪内府守卫聊胜于无，原来是有高手藏在暗处。
既然是高手，那他守着的地方定是重地，顾裕心下大喜，只要跟着这个高手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于是顾裕便收敛气息，若即若离跟在黑影后面。
跟上黑影，顾裕才发觉这个人对此处也不是很熟悉，正疑惑时，黑影向下一跳，如同一张落叶飘进了窗户半开的房间。
此时，顾裕便确定了，这黑影原来和自己一样，也是个梁上君子的。
屋内亮起微小的火苗，顾裕将身子贴在房梁上，朦朦胧胧见黑影举着火折子正在书册中翻找什么。
“什么人？！”忽然一声厉喝，顾裕立即屏气不敢动弹。
屋内的黑影亦即刻灭去火折子，又跃身从窗户出去，可他刚出去准备攀到屋顶上，却发现一男子持刀拦住他去路。
“你是什么人？”男子问。
黑影不答，转身飞檐走壁朝另外一条路逃去，男子呼喝一声，唤了守卫和他一同追去。
待人都走远，猫在房梁上的顾裕才动动身，跳下房梁，静悄悄地溜进房间内。
书案上横着几本翻开的册子，顾裕拿起最上面那一本，凑到窗户前借月光查看。
册上写着的都是人名，正是顾裕要找的东西。
快速翻过几页，一个名字落入眼中，顾裕勾了勾嘴，而后将册子合上看了眼册名。
将册子放回书案，又故意将几本册子弄得更乱一些，拿了桌上两个橘子这才离去。
出去后，冷风刮得更厉害了，呼呼声中仍混着歌声笑声，顾裕寻声找去，才看到更远处还有一座高楼，高楼的檐角挂着红红绿绿的灯笼，最顶上一层镌刻着“暖春阁”三个金光大字，好不华丽，那欢歌笑语就是从里头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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