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交织
陛下有意赐婚的消息被薛恪知晓后，他立即慌了神。他常年征战，对这位小皇帝的性情并不十分了解，他究竟是不是真的要赐婚，薛恪也不敢确定。如今此等言论既然传出，那必定是有这回事的，若现在不做些什么，怕是传言早晚会成真。
然而薛恪第一时间并不是去找赵筠。比起让赵筠尽早打消这个念头，薛恪更关心江淮蓁是怎么想的。
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如此痴迷一个及笄之年的姑娘。大抵是第一次看见她那双眼睛，便注定陷入其中无法自拔。可是那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江淮蓁从此成为了他再也无法忘却的人。只是在往后的岁月里，他再也没能见到那样的眼睛，所以忽而想起，心中的爱意便增添一分，时至今日，已无可救药。
他想要她永远陪着他，但是他知道，他没办法给她安稳的生活，他有着需要用一辈子去完成的使命，江山家国，黎民百姓，都需要他来守护。
可是薛恪已然心属一人，没办法再娶他人。
下着雨，薛恪不顾殿前侍女阻拦，执意闯进了江淮蓁的寝殿。
江淮蓁坐于凉亭中，对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抚琴排遣忧愁。
“江淮蓁！”薛恪忽而停下脚步，大声唤道。
江淮蓁停止弹拨，待琴弦逐渐趋于平静，起身行礼。
“陛下要给我指婚的事情你知道对吗？”薛恪明知故问，江淮蓁日日都在赵筠身边，怎会不知此事？
“将军与许小姐确是良配。”江淮蓁毫无感情地看了薛恪一眼，随即开始沏茶。
薛恪见她那副冷淡的模样，心中莫名委屈，气冲冲地坐下，伸手去制止江淮蓁的动作。
“我不喜欢许知望，你知道的！”薛恪用力抓着江淮蓁的手腕，强迫她看着自己。
“将军心悦何人，与我无关，将军请自重。”江淮蓁心中也有些怒气，但面上依旧冷淡，眼神中满是淡漠，看得出她不愿与薛恪这般纠缠。
纵然人人都夸赞薛恪，纵然没人觉得她会是公子的良配，纵然她知道站在公子身边的人不会是她，可是公子在她心里，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好。
“蓁蓁……我在你心里就无半点分量吗？”薛恪问。
江淮蓁挣脱薛恪的手，起身离去。薛恪亦不上前去追，他知道，江淮蓁如此表现，足以说明一切。
他从来不是江淮蓁会喜欢的人。
但同时他并没有察觉到，江淮蓁如今所爱，乃是江淮衍，如今的失察，日后的他后悔了。
没过几天，陛下再次设宴，邀请一众朝臣及其家眷入宫，其中就包括江淮衍和许家，知情人都知道，这是在让薛恪与许知望见上一面，同时他们心中明了，前些日子流传的事情，八九不离十了。
江淮蓁陪同陛下出席，她立于陛下身侧随侍，没过多久江淮衍便到了。
“阿槐，过来与我同坐。”江淮衍看见赵筠身侧的江淮蓁，顿时开朗了许多。
江淮蓁示意了陛下，陛下亦点头以示许可，江淮蓁随即走到江淮衍身旁坐下。
“公子可知道今日为何设宴？”江淮蓁坐下后没耐住性子，立即问道。她很在意江淮衍对许知望婚事的想法。
“阿槐觉得，我应该知道吗？”江淮衍勾起嘴角，饶有趣味地反问道。
“皇城我常来，宫中之事，我又怎会不知？”江淮衍见江淮蓁又低下头，便回答了她的问题。
“那……公子……”江淮蓁不敢问。
“是件好事，只是如今薛将军的想法，我也琢磨不透。”江淮衍顿了顿，仔细观察了江淮蓁的反应，接着道：“听说前些时日，薛将军日日来寻我家阿槐，如今转眼就要与他人定下婚约了，倒让我心中不那么好受。”
江淮蓁立即红着脸解释道：“公子！阿槐没有！卫将军也……”
“我知道，我家阿槐不会跟其他男子有些什么，多日不见你，想着我与你相处也应识些风趣，时常逗逗你，好让你也不至于整日里没个笑容。”江淮衍打断道。
江淮蓁会心一笑，随即放松下来。她此刻感受到公子的情意，自始至终都没改变。
“公子何时能接我回家？”江淮蓁见江淮衍心情不错，贸然一问。江淮衍转头看向她，眼底尽是心疼和无奈，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我没关系的，江钦不喜欢我没关系的，只要我安安静静地生活，不做任何不对的事情，他们也不能对我怎么样，我想回去，有公子在的地方才是阿槐的家。”阿槐恳切地说道。
“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江淮衍叹息道。
可是他真的有在践行他的这句话吗？谁又会知道，真正让江淮蓁遍体鳞伤的人是他呢？是他知道江钦不喜欢江淮蓁却不加防范，是他刻意激起江钦的愤怒，是他默许江钦提起江淮蓁难言的过去，是他一次次揭开江淮蓁的伤疤，看着他们伤害江淮蓁，而今又说想要保护她，实是可笑至极。
江淮衍只是想到，如果不是江钦将江淮蓁赶出江府，赵筠就不会带她进宫，自己的计划便不能实施，他等不了了，他等着江淮蓁长大，等了五年，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没办法忍受灭门之痛的折磨，同时也不想让自己对江淮蓁越陷越深。
“我也只是想陪着公子，只是想要日日能看见公子。”江淮蓁看着江淮衍，眼中蓄满了泪水，她卑微到尘埃里，却只想要沾一沾公子周身的光亮。
“阿槐，再等等，再等一下。”江淮衍伸手去探寻江淮蓁的手，准确地找到了她的手，他用力握了握，叫她安心。
宾客皆落座，宴会正式开始。第一个上前献舞的是许知望。
一曲舞罢，座中掌声雷动，溢美之词纷纷呈上。
“好！许公的孙女果然是大家闺秀，京中女子之典范，赏！”赵筠夸赞道。
“臣女斗胆，想向陛下讨个赏赐。”许知望福身行礼道。
“说吧，朕一定满足你。”赵筠应当是看得尽兴了，一口答应下来。
“臣女想要与自己的意中人长厢厮守，希望包括陛下在内的任何人，都不可干涉我的婚事。”许知望如是道。
此言一出，在座一片哗然。赵筠亦没想到，许知望竟有如此想法。
“臣女进宫之时便听闻了今日设宴的缘由，不论真假，臣女都不接受，卫将军很好，但不是臣女心悦之人，若陛下或是其他人执意让我嫁与非我所爱之人，那么臣女愿终身不嫁，今日这次第说出来了，那便算作是誓言，陛下若不应允，我自随了此誓。”许知望余光看了看座中宾客，提高音量道。
“难得许姑娘有如此魄力，朕说了要赏，那便允了你的誓言，你的婚嫁之事，普天之下，再无人可过问做主。”赵筠开怀大笑道。
许知望心满意足地退下，她走过江淮衍身边时，冲他点头微笑。这一切江淮蓁都看在眼里，此等情形，江淮蓁又怎会不联想到，许知望今日之举是为了江淮衍呢？
宴中，江淮蓁瞧着宫中还有事情要忙，便先行告退了。她只是不想看见许知望时不时投来的目光，不想看到她娇俏的笑颜。
“江淮蓁。”江淮蓁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碰到薛恪。
“卫将军。”江淮蓁微微福身，行礼道。
“你怎么跑出来了，平日里不是最关心你兄长了吗？今日他进宫，怎么不多陪他一会儿？”薛恪问道。
“公子不是我的兄长，我亦不是他的妹妹。”江淮蓁不喜欢他人将自己视作江淮衍的妹妹，若以兄妹相称，那么在世人眼里，她与江淮衍之间永远保持着一段距离。
“罢了，在你眼里你的公子是这世上顶好的人，自然不会只是兄长了。我也是自讨没趣，明知道你讨厌我，还说这样的话。只是如今我的婚约不复存在，我也没有顾虑了，喜欢你这件事情，是我要开始的，结束也得由我决定。”薛恪看着江淮蓁的眼睛，情动之时竟说出这番话来。
江淮蓁怔住了，从未有人对她言明欢喜。就连公子，也从未对她说过喜欢二字。
“但我现在还不打算放弃。”薛恪靠近了江淮蓁，接着说：“你若是觉得我年龄比你大些，你会无所适从，那你就将我当做兄长，反正江淮衍没比我大多少，你若是觉得我不够了解你，怕我与你相处不来，那你就将我当做好友，给我机会好好与你接触，总之我有信心，只要你还没有喜欢上别人，那我一定会一直在你身边，绝不会离开。”
“将军的喜欢来得真的很轻松随意。”江淮蓁轻蔑地笑了笑。她对公子的感情她最清楚了，那才是她所认可的喜欢，绝不是薛恪这般轻浮浅薄，脱口而出的心悦一人。
“将军可知我为何被江府之人打成重伤赶出来？”江淮蓁轻轻叹息，心中有十分的把握，薛恪接受不了这一点。
薛恪是最清楚此事的人，然而但凡了解到江淮蓁的晦气事，就没人能不介怀，也没人再敢接近她。
江淮蓁知道，这世上只有公子，才是会无条件接纳她的人。
“我不怕。”江淮蓁听见薛恪说出这三个字时，心中一震，她无法辨别此话真假，只是说不出来的感动。
这世上，谁会不怕呢？面对亲人的陆续离去，面对所得渐渐失去，面对所有看似美好的一切慢慢消逝，面对周遭的所有事物都被黑暗笼罩，谁又会不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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