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我要嫁给你

过了元旦，晓煜同学过来看陆骁，他从师兄的电话里听说陆骁病了，因为当时一家人都在外婆家过节，只能等回来后才赶到医院。陆骁对晓煜同学带来的肉粥赞不绝口，说如果能持续供应不惜多住上几天，晓煜对他进行了注重健康的教育，并直接打电话给师兄，替陆骁辞去了兼职的工作。

        “医院新来了几个护士，你是为这个才不舍得走的吧？”晓煜坐在另外一张病床上，回头看了看刚从门口走过的实习护士说。

        “这个学校里还有你不熟悉的人吗？”陆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进而反问道。

        “你喽，咱俩不熟吧。”晓煜挑了挑眉毛调皮的说。

        “那我把粥吐还给你吧”他作势给她看，晓煜推开他的头，嫌弃的回了个“恶心”。

        “唉，说真的，你没计划找个男朋友？”陆骁装作一本正经的问晓煜。

        “嗯”晓煜思考了一下，接着说：“没有合适的。”

        “我呢我呢，怎么样？”陆骁变了一脸贱兮兮的表情，凑过脸来问他。

        “差一点点，身高差一点，颜值差一点，成绩差一点点，才华差一点点”

        “停停停！”陆骁急忙打断她的话，“你说这样的人根本不存呀，其实我已经算是顶配了。”

        “算了吧，我要的是白马王子，又不是白马车夫，不甘心可以去找我的经纪人，也就是你的刘老师去聊聊。”晓煜转了一脸的高傲。

        “得，心甘情愿心满意足心无旁骛行吗？你放心，等n年后你若嫁不出去，我一定会在你面前深情的告诉你”

        晓煜的眼神变得温柔了许多，却又假装没有在意等他要说什么。

        “我已经结婚啦，哈哈哈！气死了吧。”陆骁把断了的话抖包袱一样说出来，晓煜拿起病床上的枕头直接砸了过去，陆骁一边躲一边继续“哈哈哈”的笑着。

        “你咋也不找女朋友呢？”晓煜问他。

        “那你帮我介绍一个吧。”陆骁传球一样对晓煜说。

        陆骁出院，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他自己拎着简单的物品，抬起头看着明媚的阳光，像是刚出牢笼的鸟儿重新获得了自由。他有节奏的摇摆着手里的袋子，慢慢的往宿舍走去。医院距离宿舍并不是很远，平时步速大概七八分钟便到了，这次他刻意的走了十来分钟。

        他在回忆这几个月来实习的经历，生活不易，虽然不是要面对带血的刺刀和淋漓的鲜血，但还是常常要面对冷遇与困境；当然生活又何尝不是非常的精彩，众生芸芸，当每个人身上的聚光灯汇在一起，反而像一顶无影灯，大家平等的奔波、奋斗，感受悲伤与喜悦。

        即将来到楼下的时候，远远的看到宿舍楼下有些人在围观什么景象，间或传来女孩子的呼喊声。这楼下的甬路陆骁已经反复走过几百次了，不可能有什么值得这么多人关注还可以尖叫的内容。随着陆骁走近，他渐渐听清了女孩子歇斯底里的呐喊。

        “魏明，我喜欢你，我要嫁给你。”女孩子显然每一声呼喊都废了很大的力气，所以一声之后又间隔了几声无力的哽咽。陆骁加快了脚步，他探头去看了一下围观者中心位置的女孩，女孩身高一六五左右，扎着马尾，纤瘦的身子套在白色t恤和深蓝色牛仔裤里面，泪水和散乱下的几缕头发遮住了她的容貌，但依旧可以辨认出几分清秀。

        陆骁走到门口，山哥在走廊上观察着楼下的进展，不时往房间里传递着消息。陆骁进屋见魏明在房间里不停的走过来走过去，嘴里紧张的嘀咕着：“怎么办，怎么办，我没做什么呀，怎么办。”魏明的习惯陆骁早已经了解了，他在情绪稍有波动的时候就会在宿舍里走来走去，走动的速度会随着情绪波动的大小而改变。看他这次的速度，想必已经是红色预警了。

        “魏明，怎么回事，那女孩在楼下一直喊，不管发生了什么，先去控制一下女孩的情绪才。”陆骁着急的对魏明说。

        “我去过了呀，她精神不太正常了呀，知道吧，她见到我要拉着我去结婚，我劝她控制情绪，她就要和我去殉情，刚刚我是被旁边同学分开后推上来的。”魏明节奏很快的说着，脚底下的频率明显又提高了。

        “这么严重，我还以为是吵架了呢。那有联系她家里人吗，或者朋友、老师什么的，她不能见你也要有人监管她的安全啊。”陆骁努力整理着思路。

        “对对对，我有她舍友的电话，电话，我电话呢，这里。”魏明叨咕着。他拿起电话，跟对面结结巴巴的叙述着这边的情况，然后又静下来，听对面说着什么，最后说了句会在宿舍里等着，之后挂断了电话。

        “怎么说？”陆骁问。

        “她同学说她这样已经一个星期了，她爸妈也从湘潭家里过来了陪她住在酒店，这两天状态好些了以为要康复了，结果早上她躲开爸妈自己溜出来情绪又不能控制了。她同学会通知她父母，尽快赶过来。”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儿啊，她这么大的反应？一会儿人家父母过来了，你总得有个解释吧，想办法保住你的小命啊。”

        “我真没做什么，就一起上过几次课，吃过两次饭，发过几条信息，后来她主动不理我了，已经好久了。等等，刚才她同学说她发作的时候就是喊男生的名字，那说明她以前还喊过其他人。”魏明觉得自己的压力没有那么大了。

        “好吧，看来也没那么糟，既然你不能去见面，那我还是去帮你到楼下去做个保安，维持一下秩序吧，一会儿家长来了你好好表现啊，肯定家里人已经很着急了，别火上浇油。”

        陆骁重新下楼，对着人群劝道：“大家都回去吧，这位同学心情不太好，都围在这里就更难过了。”

        大家慢慢走散开，女孩又喊了一遍，蹲在地上哭了起来，那声音从喉咙里呜咽着发出来，听得人内心泛起悲悯的情绪。

        又过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两个中年人急匆匆的赶到了宿舍楼下，男人的表情略显疲惫，但他小跑的步伐和四下张望的表情足以见得他的焦急。女人的脸上依稀见到哭过的泪痕，她努力的跟在男人的背后，惊恐着已经要塌下的天。

        陆骁猜想应该是他们了，于是朝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那男人跑过来一眼看到了蹲在地上哭泣的女孩，冲过去抱着她的肩膀，语气温柔的说：“小今不哭了，爸爸来了，不哭了。”后面的妈妈也到了跟前，心疼的去捋女孩的头发，又用手拭去女孩的眼泪。女孩的哭声没有因为爸爸妈妈的到来而停止，她依旧眼神中只有空洞的前方，眼泪泉水一般汩汩流淌。妈妈这时也哭出了声音来，爸爸努力的把妈妈也揽入怀里，一家人就这样在校园里、宿舍楼下恸哭着。

        陆骁低声说：“叔叔，您看这里来往的人多，不如我找个地方跟您和阿姨坐一坐。”

        “你是魏明吧？”男人起身，收敛了面部的悲伤，略微平静的对陆骁说。

        “叔叔，我是魏明的同学，刚才魏明下来后小今同学的情绪不太好，就让他回避了一下。”陆骁看小今爸爸并没有要痛打肇事者的意思，就试着问：“您要见一下他吗？”

        还没等小今爸爸回答，小今意识到有人提及魏明，又一次哭喊起那句：“魏明，我喜欢你，我要嫁给你！”

        “叔叔，我找个地方你们休息一下吧。”陆骁脑子里飞也似地旋转，这里是男生宿舍区，还真不容易找到可以坐一下的地方。他想楼下是排球场，那里有些可以坐下休息的地方，而且刚才路过的时候好像那里没有上课。他跟小今爸爸建议，小今爸爸默认了他的建议，扶起孩子和妈妈在陆骁的引领下走去了球场边。

        在爸爸妈妈的安抚下，小今同学的情绪慢慢平静了，在某一瞬间，陆骁看到了她眼中恢复了羞愧和歉意。然而更多时候，她还是直直的看着前方。

        “她妈妈，我们还是不要拖了，送小今去医院吧。”爸爸努力的将最后一句说出来，好像这句话对他的刺痛更大。

        女人哽咽着，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能帮我们叫部车吗？”小今爸爸问陆骁。

        接下来的几天，魏明每天都打电话给小今的爸爸，询问小今的情况。小今住进了省脑科医院，爸爸妈妈只能每天去探望。启初，他们对去脑科治疗是抗拒的，因为那意味着小今的精神出了问题，他们认为小今是一时的，回到他们怀抱几天会好的，但事实证明要比他们想得严重。

        “叔叔阿姨，对不起，我没想到唐今会”魏明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因为他好像也没伤害唐今，可事实上唐今前几天明明在楼下大喊着他的名字，还要嫁给他。

        魏明原来的勇气来自陆骁和司前程的陪同，司前程了解了全部过程后也极为赞成主动上门道歉，不然这将成为一根刺一直留在心里面。魏明鼓起了勇气走出门又灰头土脸的回来，说越走心里越没底，恳求陆骁和司前程一起去。此刻，陆骁和司前程站在魏明的身后，脸上满是诚恳。

        “魏明是吧，不用自责了，小今的事情我和她妈妈也想了几天了，和你们没关系。”他顿了顿微微抬起头，让有些湿润的眼睛把泪水隐藏起来。

        “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家里没有遗传疾病，我们一直都很和睦啊。或许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吧。”唐今妈妈说着嘤嘤的哭起来。她哽咽着说：“可怜的今儿，我多想能替他生病。”

        陆骁看着唐今爸爸已经麻木的疲惫，心里十分沉重。当他再次看到这张面庞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种中年人的责任，同时也有很多对生活的无奈。在他们的同龄人中，独生子女占了大多数，当他们还不懂深情与责任的时候，父母已经把他们作为了生活的动力乃至生命的延续。如今唐今生的这种病即使治疗的效果好，也会在精神上受到重创，唐爸爸和妈妈忧虑的不止是现在，更在遥远的未来。陆骁突然开始推人及几，觉得自己也是和唐今一样的角色，如果自己出了什么问题，想必爸妈也一样会这般失落吧，这样想着，眼睛也湿润了。

        “今儿这两天一直在用药，情绪稳定了许多，你们放心吧。”唐爸爸说。

        “我们能去看她吗？”魏明突然问道，虽然唐爸爸并没有把唐今的病因归咎于他，他还是心里满是愧疚。

        “我们会问问医生，如果可以，我告诉你吧。”唐爸爸说。

        晚上，司前程约了山妹和栗娜姐一起吃晚饭。陆骁似乎还是沉浸在下午酒店的思忖之中，栗娜姐问他是身体没痊愈还是有心事，陆骁把这件事讲给她们听，主要是跟他们分享对父母不易、自己不成熟的认知。栗娜姐被他的情绪感染，也是轻轻的叹了一声。山妹犹豫着，最后还是没有放下手里的碗，筷子比划着，嘴里嘟囔着：“别庸人自扰了，你们吃饱了，长得白白胖胖的就好啦，快点儿吃饭。”

        “你的心情不错，今天中午和他去哪吃饭了，他是不是又帮你系鞋带啦？”司前程在旁边调笑着山妹。

        山妹拿着筷子的手背砸了一下司前程的肩膀，笑嘻嘻的骂道：“你讨厌死了，又说我。”

        陆骁听得一脸懵，肯定是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关于山妹的八卦自己没有听说，因为今天的心情一直被下午的事情牵绊着，所以竟然没有妒意。

        司前程不好意思的给他补课，说前些天隔壁班的云南帅哥文峯突然间找山妹一起上自习，约她一起吃饭。当司前程和栗娜姐惊讶这一切的时候，山妹乐滋滋的说文峯在校门口突然叫住她，她停住时文峯弯下身子一边说她的鞋带开了一边帮她系上。山妹有吃各种美食的经验，却在被帅哥撩这方面基本上是空白。她想缩回脚，文峯拉着鞋带的手没有放松，她觉得脸一下烫起来，好像出入校门的男女同学都在盯着她看。

        “山妹，我觉得他就是想你帮他考试。”如若这话在栗娜姐之外的人说来可能会让人误解为嫉妒，大家听得出栗娜姐的语气是发自心里的规劝。

        “哎呀，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又不可能和他怎么样。”山妹无力的狡辩起来，带着有些违和的羞涩。

        文峯这位帅哥各方面都很优秀，只是学习这方面确实不怎么样，这几年已经挂掉几门功课了，所以他突然走近山妹确实让人揣测着不纯的目的。当然，如栗娜姐那样劝说的人也没有第二个，很明显这话虽然肯定了山妹优异的成绩，但也说出了山妹在容貌上和文峯是不搭的。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对自己的美貌都是带着滤镜的，平时村姑模样的山妹也不能落于俗套。

        山妹的这段艳遇持续的时间并不是很久，按照几个人的对她和文峯关系的研判，这个结束的时间点就是在最后一门课程考试的结束。陆骁和司前程找到机会就挖苦上几句，起初山妹争辩着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后来她也不解释了，自然也没有再见过文峯去找山妹。

        魏明接到唐爸爸电话是在学期结束前，唐爸爸说唐今治疗进

        行的较为顺利，医生想尝试让她见一见外面的亲人朋友，逐步适应外面的环境。魏明依旧在陆骁和司前程的陪伴下到了省脑科医院，在医生的带领下绕过前面高大的门诊楼，在后面一幢两层楼门口停下。医生说唐爸爸带魏明一个人进去吧，于是陆骁他们在门口无聊赖的等待着。

        魏明见医生让里面的守门人用钥匙打开了第一扇门，然后开门人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张手牌，医生对魏明说：“带在手上，没有手环是出不了这门的。”走了一段长廊，他们找人打开了第二扇门。

        第二扇门里是个比较大的空间，里面很多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在这里活动着。魏明看着他们，心里有些畏惧，因为在这里活动的人大都表情麻木、目光呆滞。魏明在医生的带领下到了一间屋子，房间里有些昏暗，期初是靠左边墙的病床让魏明有些心惊，因为这床在两侧都有能锁得住手脚的卡环，像是电影里看过的刑具一样。

        唐今从右手边的角落里慢慢走出来，表情有些僵硬，他看到魏明后轻轻的说：“你来啦！”

        魏明仔细看着她，并没有立刻回答。

        医生问唐今道：“你认识他吗？”

        唐今怔了怔，慢慢吐出“同学”两个字。

        魏明走出小楼的时候显得沮丧，大家都没有说话，就这样一路走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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