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荷尔蒙味道

对于理工科的女生来说，一入学就带着百里挑一的比例失调的优越感，好像中国即将到来的男女性别比不平衡问题在这里开始了预演。

        大学女生宿舍的卧谈会的尺度毫不逊色于男生，熄灯铃刚刚响过，杨艾神秘兮兮的开启了话题：“你们说咱们班哪个男生最帅？”她眨了眨眼，看没人主动接茬，又问：“丹丹，你先说。”

        丹丹是个豪放型的女生：“长得帅的应该是傅术吧，打篮球也还挺帅的。不过我还是喜欢王冲那种，络腮胡子、好多胸毛。”

        “咦？你咋知道他有胸毛？你看过？”杨艾追问，大家也笑着看热闹。

        “这还用看，猜都猜得到。”丹丹坦然的说。

        “凯文，你认为呢，哪个男生最帅？”丹丹又把话题转给拿着镜子卸妆的凯文。

        “我们班哪有长的帅的啊，要勉强那我就说我表弟吧，毕竟有相似我们家的基因。”凯文说话的时候似乎嘴都没有动一下。

        “要不你就把表弟收了得了，来个韩国版的姐弟恋，也挺浪漫的。”杨艾坏笑着建议。

        “听说凯文表弟高中女朋友还在联系，这剧情又伦理又异地又三角的太狗血了吧。”丹丹哈哈的说着，然后被凯文的卸妆纸砸了个正着。

        “栗娜姐？栗娜姐？你呢？”杨艾叫着。

        “啊？”栗娜姐如梦方醒，才意识到在叫她回答了，然后淡定的笑了笑回答：“司前程吧，我觉得他长得有点儿像林俊杰。”

        “是哦，这么说还真的挺像。”四人帮里的芳芳说。

        “栗娜姐春心动了哦，脸红了吧？那么黑脸红也看不出来，以后是不是得叫司前程为栗娜姐夫啦？”杨艾大声的调笑着。

        “哪有，我说的是谁帅，又没说我会喜欢。”栗娜姐还是那般平淡的辩解着。

        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一样，每间住着八个人，八个人还没全部发过言，外面敲门声已经响起，宿管阿姨不耐烦的督促熄灯睡觉，这话题算是中途夭折了。

        “科技不仅是第一生产力，科技还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你们感受到了吗，我们的生活正在悄悄的发生改变，从前日子慢，信一个星期才寄到女朋友那里，而如今两分钟、只用了两分钟我就被电话通知失恋了。从前日子慢，书信车马都很慢，还有理由相信异地恋。”陆骁一只手按着宿舍刚刚安装上的电话，一边在那里自嘲的感叹着。

        “你那也叫异地恋，能比山哥网恋强点儿，就是见过面。”司前程坐在他床上，磕着手里的瓜子儿说道。

        “山哥，你网恋啦，见过面吗，咋样咋样？”陆骁发现新大陆一样问山哥。“山哥你这进步神速啊，记得开学的时候你还说电脑都没见过呢，才几个月，现在传奇、奇迹拼dota，qq、刷网找妹砸，我就说科技正在改变生活吧，不知道这新装的电话又要撩动多少耐不住寂寞的少年心啊。”陆骁故意有些怀古忧今的慨叹着。

        刚说完电话响了，陆骁神秘的比划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迅速拿起电话：“你好，请问找哪位？”他表情变得很神秘，一只手捂住了电话，神秘的说：“山哥，女的找你！”

        山哥有些不好意思的接了电话，“嗯嗯”了两声，然后慢慢挂上了电话。

        “山哥，你要出去？”司前程也闻到了八卦的问道。

        “今天见~见面。”山哥说。

        “你这么有勇气啊，不怕见光死吗？”陆骁问着。司前程在旁边鄙夷陆骁说道：“你太乌鸦嘴了，网恋也是有一定成功率的。”

        山哥显然也是有些犹豫的：“要不你们跟我一起去看看，要是不行就算了。”司前程和陆骁对望一眼，立马跳起来，拎起衣服推着山哥往外走。

        在通往西苑女生宿舍的路旁公用电话亭边，一个女孩有些无聊的等待着。女孩脸上的化妆品涂得色彩斑斓，隐约看得出五官还端正，加上衣着有些非主流的打扮想想也不是山哥的菜。女孩将注意力完全放在单独接近的男生身上，对从身边走了一个来回的三个人并没在意。三个人回到宿舍哈哈大笑了一阵，司前程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是不是有点儿过分啊？”

        “是挺残忍的，山哥，你是不是该去和人家当面说清楚啊。”陆骁也有点儿自责于刚才的荒唐。

        “不行不行，我不行。本来也是闹着玩的，就算了吧。”山哥怯懦着。

        “还真有点儿负心人的味道唉，其实你过去跟那姑娘说说，省的让人在那白白等着，多伤心啊。”陆骁语调里带了些情绪。

        电话又一次响起，山哥抓起一件衣服：“帮我接个电话，就说我不在，还是说宿舍里就没有我吧。”

        陆骁和司前程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蹦出个字：“渣”。

        电话一直没人去接，隔十几分钟就会再响一次。他俩人反倒如坐针毡，司前程朝陆骁轻轻“唉”了一声，又朝外面努努嘴。

        “懂事儿，明白，go。”陆骁从凳子上跃起身。

        俩人又回到路边的电话亭，那姑娘果然还在，有些微恼的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儿。

        “同学，你在等人吧？”司前程试探着问。

        “你觉得我是在看守电话亭吗？”姑娘说话是长沙口音。

        被怼的司前程又些懵，山哥网上咋跟这姑娘聊天的呢。“呃~，我是想跟你说，可能你等的人不会来了。”

        “你怎么知道？你是山哥？”姑娘听出了话里另有些含义。

        司前程设想的应该是一段苦情戏，女孩子失望的离开，他贴心的安慰几句，做个温存的活雷锋，安慰一颗受伤的少女心，这符合自己的人设，所以当仁不让的冲在了前面。然而事情发展方向和预想的不一样，他机智的往身后一指，说道：“我当然不是，他是。唉，你不是说不来吗？怎么又来了”

        陆骁瞪了眼司前程，有些匆忙说：“啊~对，我是。”

        女孩打量了一下陆骁：“这么慢还以为你是爬来的呢，怎么约了人自己还不来，掉线还是隐身啊？”没等陆骁回答，她将手里的东西抛向陆骁，陆骁吓了一跳，接了一下没接稳，东西掉在了地上，原来是一瓶可乐，陆骁只好再弯腰捡起来。

        女孩朝他走了两步说：“我饿了，陪我去吃点儿东西，边吃边说。”她的手扯着陆骁肩膀上的衣服，拖一样把陆骁拉走。旁边的司前程满脸惊愕，女孩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质疑的问道：“你还要来吗？”

        “不，不要！”司前程看着陆骁求助的眼神还是坚定的摆了摆手。

        司前程回到宿舍，万万没想到，好心做坏事，赔了兄弟又折兵。电话再次响起，他接起电话，又是女孩子的声音：“你们讨厌死了，打这么多电话都不接。”

        是山妹，女生宿舍里发现了一只小老鼠，几个女生既想消灭它又都非常怕它，已经对峙了两个小时。宿管阿姨特批允许进来一个男生进宿舍帮忙灭鼠，奈何只知道他们302新装的电话号码，就连续打了一个小时。

        司前程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在宿舍的人寥寥，只好壮着胆子向女生宿舍走去，留下打鼠英雄伟岸的背影。

        司前程回来已经累得半死，几个小时在满是女生内衣、内裤、卫生巾、化妆品里面辗转，不看怕不小心碰到，看又怕被人说是变态色狼，这种纠结可谓身心俱疲。小老鼠在他和栗娜姐配合多次围剿下，最终越上窗台，纵身一跃从二楼飞下，不知所踪。

        “你干嘛去了？”躺床上看小说的陆骁问。

        “女生宿舍打老鼠。”司前程疲惫的说。

        “啊？真的假的，你不够意思啊，吃独食，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被女生包围啦？腰还好吗？”在旁边收袜子的魏明急忙凑过来，贱兮兮的追问着。

        “你猜。”司前程神秘的笑着，接着又问：“你那个怎么样？解决了吗？”

        “啊？哦，你说刘晓煜啊，搞定了。”

        “刘晓煜？叫刘晓煜？”司前程问。

        “公关社团体验活动，形象与吸引力的价值测试，就是打扮的另类一点看多久能等来约会对象，或是能不能等来。”陆骁平淡的说。

        “我去，还有这种活动，那她知道你是谁啦？”

        “不知道，雪中送炭活雷锋吧。”陆骁用尽可能轻描淡写的态度唤起司前程的好奇与悔恨。

        连续几天，山哥被反复谴责，最后良心发现，决定自掏腰包组织宿舍的兄弟们和计算机老乡邹云的舍友来个联谊，这个行动得到了另外七个人的充分认可。邹云也是个山东妹子，个子高高大大，人却温文尔雅。她们宿舍六个女生，性格开朗大方，在一起吃饭时反而是八个男生显得极为腼腆。回到宿舍，大家才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一会儿说这个女孩子有点儿胖，一会儿说那个女孩子说话声音像林志玲，最后都表现出了对一个叫“阿珂”的女孩的极大兴趣。阿珂可以称得上肤白貌美、亭亭玉立，主要是那干净的脸蛋上总是打着一丝冷峻，让人刚好保留那种神秘。于是魏明要打听阿珂有没有男朋友，冯旭要对方qq号码，个个信誓旦旦，豪情喷薄而出。

        这话题大概在宿舍里讨论了一个星期，直到那天下课，司前程和陆骁在路上碰到邹云。

        邹云对他们感兴趣阿珂并不惊讶，询问的目光打量了一下他俩问：“你们有人要追阿珂吗？”

        俩人互相看了看，试探着问邹云：“有什么问题吗？”

        邹云笑了笑说：“没问题呀，她还真没有男朋友。不过她有个故事，她自己也不避讳，那我就讲给你们听？”

        俩人露出祈盼的表情。

        “开学的时候阿珂买了两只小兔子，小兔子非常可爱，她一直养了两个多月，不幸的是其中一只生了病，看了医生也没能救活。她确实挺伤心的，后来她就把兔子给埋了，就埋在操场旁那颗玉兰树下”，邹云说。

        陆骁听的很认真，觉得这女孩貌似冰冷内心还是温暖的，懂得怜惜小动物，还有些黛玉葬花的凄凉温婉，越发增强了好感。比较冷静的司前程追问到：“那她现在还养小兔子吗？”

        邹云回答道：“不养了。”

        陆骁跟着问：“那另一只小兔子呢？”

        邹云加重语气说：“一起埋了！”

        原来这四个字才是故事的重点，陆骁依稀记得《野蛮女友》里有一段“陪葬”的桥段，但那毕竟是女主小说里的情节，阿珂用两只小兔子演了一遍现实版，再去想象一下那带有寒意的美丽面容，不觉有些脊背发凉。细思极恐，要是跟她在一起，不小心闹个别扭，会不会就失踪了呢。走回宿舍的路上，俩人一直没说话，再也没提过阿珂的名字。

        没几天，女生宿舍卧谈会的内容不胫而走，杨艾为首的几个女生大肆宣扬栗娜姐对司前程的好感，接下来对司前程的称呼直接改成了姐夫。对于这件事栗娜姐还是如往常一般淡定，反正没有的事情，随你们说就好。山妹和彦倩本着能蹭一顿饭是一顿的原则也改口叫起了姐夫。司前程挣扎了几次却也没人在意他的反对。

        陆骁假意怒斥着：“山妹、岛民，你看看你们什么样子，人云亦云，无中生有。”一转头就坏坏的对栗娜姐喊了句：“大嫂好，司前程做家教去了，说下午来自习”。

        见栗娜姐没什么反应，司前程也自然的接受了这普及版的玩笑称呼，五个人混到一起的时候，都是姐夫长姐夫短，大嫂来大嫂去的。恰巧一段《芙蓉姐夫》的网络歌曲颇为流行，陆骁、山妹和彦倩就边走边唱改编后的歌词：“我是栗娜姐夫，老婆身材像猪”。

        那段时间他们觉得就这样一起走着，开着每个人的玩笑就是极为轻松高兴的事情。2003年的元旦那天，阳光洒满整座长沙城，校园里刚刚修剪过的草坪，散发出阵阵芳草香。一天的假期让他们的慵懒有些暴殄天物，陆骁打电话到女生宿舍约着一起出去散步。于是五个人晃悠着走出校门，徒步走到猴子石大桥，伏在桥栏上看波光粼粼的湘江北上，远眺岳麓山层林尽染。

        “去橘子洲吗？”栗娜姐问。

        “游过去还是走过去？”司前程玩笑着问。

        “废话，你能游过去吗？”栗娜姐自顾自的开始向桥对面走过去。

        几个人也起身再出发。桥面上车水马龙，有轮胎碾压桥面时发出沙沙的响声以及桥梁板冲撞的隆隆声，桥下静水深流，百舸无声，他们五个排成一条线刚好行走在中间。彦倩伸出一只手到护栏外，像去掠那外面的一缕阳光，山妹抬起头，光线下眼睛眯成了缝儿，阳光像是织成的金色斗笠在身边跳舞。陆骁将双手在嘴边围成了喇叭状对着大江唱道：“我是栗娜姐夫，老婆身材像猪！”于是桥上回荡起欢乐的笑声，还有追逐打闹的愉悦。

        桥的对面是沿江景观堤，堤顶是彩色连锁块铺成的甬路，堤下河床高处一簇簇栀子花轻悠绽放。他们沿着河堤一直走一直走，有时扎成一堆儿，有时化成一线，像是深秋里南飞的雁，翩翩变换着队形。

        栗娜姐时常走在前面，陆骁看着走在前面的她，觉得娜姐挺有趣的，有些事懵懂，有些事认真，有时看着挺自我，有时觉得她那形单影只的样子就是一种孤单。旁边和她一样爱玩闹的山妹想必也是饿了、累了，又开始拖动起村姑般的步伐。他回头看司前程正和岛民一起走着，俩人好像正在眉来眼去的目光突然收了回去，有些不自然的继续前行。

        陆骁又看了看山妹，显然山妹早已经发现后边俩人的异样，挑了挑僵硬的眉毛，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陆骁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低声咕哝了一句只有山妹听得到的话：“我去，大嫂还在前面呢，太明目张胆了”。俩人又一阵坏笑。

        他们又继续走，走过了橘子洲大桥，觉得前面的路确实走不下去了，停在步行街吃了饭，改乘公交车返回学校，撩撩夜色下，路灯将斑驳的树影映在公交车窗上，陆骁头倚在窗边的手臂上，凝视着窗外变换的霓虹，车外是城市的繁华与喧嚣，车里是曲终人散的寂寥，他刚好坐在中间。

        当天晚上，隔壁班的肥妞在表白被拒绝后对着男生宿舍楼大喊了一声：我很丑，可是我有上海户口！当所有人莫名其妙的来到阳台上向下望时，路灯下已是空无一人。二楼不知道是谁闻到了什么，问道：“是什么味道？”。三楼听到的人回答道：“荷尔蒙吧，应该是荷尔蒙的味道”。一楼好像也有人认同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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