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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相认


徐春燕赶忙乘撵前往忆苦殿,一路上喜极而泣,感谢上苍,秋月在一旁也是哽咽,若是这次搭上李靖殿下的命,娘娘怕是一辈子不会原谅自己,李靖殿下若是不在了,那娘娘费心谋划多年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幸好,幸好。

        李靖苏醒时还神志不清,仿若身在仙境,周身皆是沉雾,他想昏昏睡去,却又拼命睁开双眼,一口气郁结于心,稍微一动弹,他发现左胸缠上了层层白布,动辄彻骨疼痛,他张了张嘴,发出一声嘶哑,身旁的太医赶忙上前扶住他的肩膀道:“殿下躺下,您身上还有伤,不过将养数日便能大好了。”

        李靖慢慢抬眼望了望四周,周围的陈设告诉他这里是他所住的忆苦殿,他脑中闪过昏迷前的场景,众臣子提议同去上春门,他陪母后登上上春门后,百姓在门下跪拜,突然不知从何而来的刺客要刺杀母后,他护母心切挡住了那把剑,后来……后来是谁救了自己呢?

        对,是煦儿,他想起来了,是煦儿前来救了他,他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丝笑容,煦儿还是不讨厌他这个哥哥的,不然怎么会冒死前来救他,还拼命把他送来了太医院,

        随后惊问道:“那些刺客可有伤及无辜百姓?还有母后呢?皇后怎么样?”

        太医回道:“殿下请放心,刺客皆已被高阳郡王诛杀,未波及到城下的百姓,只不过……有几位大臣死于刺客剑下,皇后娘娘毫发无伤,娘娘这几日日夜守在您身边,方才才回去,臣派人禀报娘娘殿下已苏醒的消息,想来娘娘在来忆苦殿的路上。”

        李靖苍白的脸庞上浮现一丝悲悯与愧意,他撑着胳膊想坐起来,谁知刚一动一阵剧痛便迎面袭来“啊……”太医连忙将他放平:“殿下,您如今还是平躺静养为好,贸然起身只会撕扯伤口,如今最主要的是避免伤口撕裂。”

        “靖儿!”徐春燕匆匆进殿,满眶盈泪,她这几日整个人消瘦不少,每日寝食难安,秋月端来的饭菜都被她放在一旁,她虽知靖儿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却心疼他这次遭的罪,邱青云那只千刀万剐的老狐狸,等过了这关,她一定找他寻仇算账,她的儿子不能白白挨这一剑。

        她还未诉这愁苦担忧便泪先流,李靖上前拉住她的手,笑了笑:“母后,孩儿并无大碍,辛苦母后这几日的悉心照料。”

        徐春燕另一只手捏着手帕摇了摇头:“母后不辛苦,我的孩儿遭罪了,日后母后再也不强求你做文章读诗文看兵法了,你只要平安就好,平安就好。”眼泪流到了脖颈,一片微凉。

        李煦虚弱的笑了笑:“母后,儿臣想见见煦儿,多亏了煦儿相救,儿臣才及时得到医治。”

        徐春燕立马变了脸色,她松了松被李靖握住的手,看着李靖眼中带着丝丝的希冀,心中不落忍,还是摸了摸他的额发,笑着回道:“李煦这几日好像又闯了祸,你父皇罚他禁足在郡王府,过些日子,母后让他来看你好吗?”

        李靖有些激动:“煦儿他怎么了?什么错父皇要禁他的足?”

        徐春燕有些不耐烦:“李煦平日里跟个疯猴子一般,什么错不是他那个混世魔王不敢犯的。”随后感觉自己有些言重,便温声安抚:“你啊,好好静养,母后向你父皇求求情,放他来见你一面。”

        李靖知道她只是说说而已,心中无奈只得面上渐渐平息:“多谢母后。”突然又想起什么赶忙问道:“母后,那些刺客查出来是何人所派了吗?”

        徐春燕回道:“是徐苍凌,李永乐也有参与。”

        李靖睁大了双眼:“徐将军?皇姑姑?不可能。”

        徐春燕扯出被李靖握住的手,冷冷回道:“世间凡事都有可能,识人识面不识心,你怎么知道他们面上恭敬内里不是包藏祸心呢?靖儿,你还是太纯良,世间的险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李靖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不同往日的坚定:“母后,君子不馋小人讥言,德溢形而不滞言,儿臣信兰佩之人径为非一日便成,故儿臣相信徐将军与皇姑姑的为人。”

        徐春燕不想李靖刚刚苏醒便与他争执,只好安抚道:“好好好,他们都是好人,一切都交给你父皇吧,你只管好好养伤,好吗?”

        李靖还要张口,徐春燕便道:“秋月,带我去看看靖儿的药煎的如何了?”

        李靖看着徐春燕离去的身影陷入了沉思,那些死去的大臣相信父皇已经安顿好了,待他康复以后一定要去他们的墓碑前祭拜,这次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未伤及百姓,不然那就是大罪过了,百姓们好不容易从少帝残暴凶狠的治理下躲过一劫,大邺的百姓受过的苦难,一定不能让他们重蹈这些风雨。

        至于煦儿……父皇下次来看望他的时候一定恳求父皇放煦儿出来,如今他有伤在身,想来父皇不会驳回拒绝,想起煦儿他整个人舒心不少,他此生所愿,就是他与煦儿兄友弟恭,共创大盛世,看遍山河锦绣。

        清风拂夜,蝉鸣不止,流泻的月光散在文川阁的院中,墙边的如月影般的竹林发出“唰唰”的声响,田四静立在文川阁内殿外,不敢入耳一丝阁中人的谈话。

        梅清着了件乌墨色长袍,头发仅用一根木簪束住,眉眼间氤氲着一股凄然,他欣长的身躯如一棵静立不动任尔风雨的松柏,他微微弓身:“臣梅清参见陛下。”

        李长乾正拿着本《净尘解》白皙细长的手指翻过一页,剑眉微蹙,眼神清澈,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这本书,随手摆道:“不必多礼。”

        梅清直起身子静静待在一旁,就这样过去了许久,仿佛时间静止一般,门外的风声依旧不减,李长乾翻到了最后一页,摇了摇头:“没意思,没意思的很。”

        然后甩给了梅清,梅清稳稳接住,李长乾倚在榻上,歪头看着他:“驸马爷,朕才疏学浅,并未看懂这本书,梅驸马才高八斗,朕想请教一二。”

        梅清合上书,慢慢道:“此书讲的是前朝一位写书人游历南川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一些风景绮丽和民俗所闻而已,并不是本上乘好书。”

        李长乾点了点头,仿佛茅塞顿开般,却问道:“那他为何取名叫《净尘解》呢?”

        梅清回道:“书中记载因为写书人是个珠宝商人,本家财万贯却一次意外被劫匪掳走了批罕见稀货,那次的失误让他一蹶不振,从而想去南川散散心,放下俗世的凡尘,化解心中的怨闷,故而取名《净尘解》。”

        李长乾眼中闪过一丝嘲意,“可惜啊,这本书的作者祸不单行,那帮劫匪非但没有放过他,还一路追杀到了南川,生生的将他的头颅割了下来,让作者客死他乡,如果他当初不依不饶,没有逃避,那或许就是另外一个结局了。所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凡尘可以被放下,只要逮到一丝的苗头,就要让这火势越烧越猛,有些事,是解不开的,你说呢,驸马爷。”

        过了良久,梅清才开口:“皇上,臣知道皇上设的这个局是为了留住永乐,但臣求皇上放过永乐,放她去永州。”

        李长乾并不意外,也并未理会,只是说:“梅大人夜深求见,并不单为了求情吧。”

        梅清抬起头,面色平静道:“皇上,太医说臣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懿德太子交代臣,要好生照料长公主殿下,求陛下全臣忠心。”

        李长乾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失神,烛火闪了几下,梅清眼中似有一轮皓月,又似有一泓清水,他长呼一口气:“堂弟,大伯若知道你如今的作为,在天之灵想必也能得到安息了。”

        李长乾定睛站起身,快步走上前:“你叫朕什么?!”

        梅清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梅延之是陛下的父亲,昌武帝从俪阳城带回来的恭妃娘娘是陛下的母亲,梅延之是臣父亲的嫡兄,臣是陛下的堂哥,这一切,陛下你早就知晓了吧。”

        李长乾的眼睫微颤,胸膛间不断起伏,他盯着梅清澄澈的眼神一动不动,过了会,又像泄了气一般,回到榻上,双手交叉在胸前,幽幽道:“不错,朕小瞧你了驸马爷,哦不对,堂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梅清笑了笑,“很久以前,在陛下还是个桀骜不驯的皇子的时候。”他慢慢敛起了笑容,低声道:“皇上,梅家欠你们母子的,这么多年让您流落在外,如今,梅家只剩下臣一人了,臣无后,梅家断在了臣这里,臣不久后也要命赴黄泉,陛下,一切该结束了。”

        李长乾静默不语,过了会,他还是张了口:“朕不恨梅家,朕反而感谢梅家让朕与永乐没有血缘关系。”

        梅清道:“臣其实知道,永乐有皇上的保护臣才能安心下九泉与懿德太子交代,可是,皇上,永乐做了一辈子的大邺的公主,少帝的姑姑,陛下应该让她做下辈子的自己。”

        李长乾长指敲打着木桌,喃喃道:“朕何尝不知呢?”

        梅清干咳了几下,走前说道:“陛下,臣请求您帮臣保守臣时日无多这个秘密,至少,尽量不要让永乐知道。”

        李长乾望着梅清单薄的背影,夜色朦胧,他的影子映在青砖上,仿佛落了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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