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归家的路（1）
三轮车最终停在机关大院门前，外来车辆禁止入内，他们下了车，因为提前打过招呼，一路走来畅通无阻。
林池看着眼前的一栋独立三层白色小楼，迟疑道：“大伯，是这儿么？怎么跟我记忆中不一样。”
七岁那年她曾来过这座城市，小时候的记忆模糊的可怕，断断续续，支离破碎中应该是棟两层高的红色砖瓦房，并不是眼前这般。
一座座极具特色的白色洋楼错落有致，干净整洁，道路两旁种着梧桐树和叫不出名字的鲜花，规划有序，一直蔓延到路的尽头。
郁郁葱葱，花团锦簇。
收回视线，看到缓缓向她走过来的男人还是愣了须臾。对于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九年前，经过时间的洗礼，早已淡的连影子都没。
她看着眼前近乎陌生的面容，国字脸，肤色古铜，一双眼睛光射寒星，眉毛浓黑而整齐，四十多岁的男人，发福在所难免，眉宇间依旧能看出年起时的几分英气。
中年成熟男人应有的魅力、稳重以及锋利。
林池胆怯，不敢上前。
男子向她走进，笑容里带着些许疏离，他说：“路上辛苦了。”这话是对林振兴说的。
林振兴连忙摆手：“不辛苦，能把池池安全送到家就好。”
林振国点了点头，便招呼进屋。
她思绪一下飘的很远，林振兴忽然扬声让她赶紧跟上，边走边向林振国解释道：“这孩子胆子小，没怎么进过城，以后你们可要费点心。”
林池回过神，提着自己的行李袋，蹑手蹑脚的跟着进了小楼，她不敢四处打量，亦步亦趋地跟在林振兴身后，他让坐便坐，乖巧的惹人怜惜。
两兄弟多年未见嘘寒问暖了一番，林振兴便直言说：“大哥，你看池池我也给你领了回来，她住哪儿？。”
林振国眉毛微微蹙了下，半盏，才缓缓开口对林池说：“池池，你的房间在三楼，我让张嫂领你去看看，有什么需要的你以后跟张嫂说，让她给你置办。”说着便喊来张嫂领她上楼。
张嫂是林家请的帮工。
见林池上了楼，林振国缓缓说道：“我给她找个住宿学校，明天就可以去报道？”
“你让她住校？”林振兴诧异，环顾一圈偌大的房子，一脸不可置信地说：“这家里就不能住么？”
林振国搓了搓双手，为难道：“你也知道竹青这个人吧，一时半会还接收不了这个事，总需要点时间。”
“需要多长时间接收？九年还不够么，这可是你亲生女儿，就扔山里不管不顾，十六年了，还不管？”
林振国扶额，长叹道：“大哥啊，我们家里事你不懂。”
林振兴愤愤然：“什么不懂，不就是你娶个有靠山的媳妇么，有了媳妇就不要女儿了？咱妈已经去世，我现在这个样子，是没法照顾她，眼看跟她这么大的孩子都上高中，她还没去，你嫂子最近总是找人想给她先定个亲，等着过个两三年就嫁人，不送你这儿来，一辈子就守在山里出不来。”
“她可是你亲生女啊”林振兴满眼尽是愤火，想到什么口不择言：“可比你现在的女儿亲。”
闻言，林振国愤然起身，呵斥道：“大哥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自己家的亲闺女不要，宝贝着人家的孩子。”
林振国脸色骤然变青，眼中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薄唇微微张开，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说。良久，他才慢慢坐下，扶着头，似是妥协的说：“先让她在家里呆半年吧，明年再去住校。”
林池打量着卧室，三楼靠北的一间，空间狭小，一扇不大的窗户被楼下的树木遮蔽了天日，似乎屋里终年不见阳光，昏暗潮湿的厉害，靠北边的那面墙白色墙皮已然脱落，整个屋里只能孤零零的摆放张单人床，卧室许久未打扫落满了灰尘，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子霉味。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
林振兴歇了一天一夜，赶着第二天下午五点钟的火车，这次回去没人陪着，他便不太敢独自坐大巴。林振国给他买了张火车卧铺票，安排了专车送他去火车站。
临走前他掏遍全身的口袋，凑够280元，小心翼翼的塞到林池手中，离别的不舍与不安让他一夜之间似乎苍老了许多。他叮咛道：“池池啊，你要听爸爸的话，这是城里，不是咱们村，可要收起你那些犟脾气，该退让的要退让，该忍要忍，等你大学毕业，就好了。”想了想，又说：“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长大赚钱了，大伯好指望你啊。”
林池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声音哽咽着说：“大伯你放心，你老了我肯定养你。”
林振兴欣慰的点了点头，眼中道满了不舍，他长吁了口气，踉踉跄跄的上了车。
望着车子驶去的方向，林池终于忍不住蹲在梧桐树下失声痛哭。
她的眼泪源源不断，顺着脸颊滴落在石板路面。
无声无息。
所有的成长，都是被迫。
大伯走后，她不太想回那个家。便蹲坐在机关大院附近，支着脑袋，无聊的数着路面过往的车辆。
数到最后她也记不清到底从眼皮底下飞驰过多次辆车。
落日余晖，晚霞万里。
她不认识路，不敢走太远，于是就在这条主干道来来回回的信步而行，甚至饶有兴致地踢起路面的石子，一路踢着玩。
怎样都好，就是不想回家。
石子不大不小，不敢使太大的脚力，以免误伤行人，就这么踢出两三米距离，再走过去接着踢。像踢足球样。记得小胖有个足球，他们没事的时候会在学校里踢着玩。那时候没有操场，就一光秃秃的泥巴地，踢来踢去，白色的球就变成了泥巴球，怀里一抱，都脏兮兮地像个泥人似的。
小时候的快乐，很是简单。
旁若无人，自娱自乐，不远处蓦然响起的车铃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一抬头，一辆蓝色单车硬生生地撞了过来。
不偏不倚，撞个满怀。
两个轮子的自行车终究没四个轮子的威力大，但是力量也不容小视，林池被撞得身子向后一仰，跌坐在地面，疼的她龇牙咧嘴，眼泪瞬间在眼眶打转。
下意识的。
她抬起头，想看清这个冒失的人。
橘红色的晚霞，暖色的光，大片大片的光束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美丽的轮廓。
他的面部轮廓极好，特别是那双乌黑乌黑的大眼睛，细长，眼尾微微上翘，像是能摄人魂魄。鼻子挺拔，唇红齿白。
秋天的风轻轻拂过，很温柔。
林池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少年不动声色地将单车扶了起来，拍了拍红白相间的校服裤腿上的灰尘，将头上的黑色鸭舌帽又压的更低。
单车下的小石头被他狠狠用力地踢了一脚，抛物线的弧度，滚的老远。
“砰”地一声，让林池瞬间清醒。
她涨红了脸，动了动嘴唇，刚想道歉，少年便骑车单车绝尘而去。
很快的消失。
江词的左手摩破了皮，只能勉勉强强用右手扶把，脚下用力，蹬着车回了自家小院。
这人是智障吗？
哪有行人在非机动车道踢石子玩的。
脑残一个!
“今天真倒霉，遇到个傻子，居然在非机动车道踢石子玩，真是世界之大，奇葩无处不在。”顾一拿着酒精给他擦拭伤口时，江词疼的没忍住又骂了一遍。
顾一将用过的棉签丢入垃圾桶里，叹气：“行啦，不就摔一下，至于这么大气嘛。”
江词把手抽了回来，口气不大好地说：“敢情不是你摔，你不知道疼是吧。”
“你不是也骑车撞到人家了嘛，也算扯平了。”
“哪有这么好扯平的。”
顾一蹙了蹙眉：“要不然我们去给他打一顿，给你消消火。”
江词未置可否。
顾一又说：“不过这人是男的女的啊，我一般情况下不打女的。”
这话倒是问住了他。
说实话，那会儿他也不确定这个人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
留着一头齐耳短发，身上穿着一件黄色连帽衫，牛仔裤是那种深蓝色的，一双洗的掉了色的黄色球鞋，个子差不多170左右。
一脸稚嫩，不知是初中还是高中生。
穿着中性、发型偏短。
面容倒是清秀。
他自己长的就属于那种秀气型，经常也会被误认为女生。
江词闷闷地说：“这个倒是不确定。”
顾一怔了下，立马眉飞色舞地说：“我靠，是男是女你都分不清，难不成跟你一样的，人妖。”
他着重咬住了最后两个字，于是盛世如他愿，换来了一顿胖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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