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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更新】


21

        卫迟自信有的是手段拿捏住燕识鸿的小情绪。

        果然,他很在意那个交换签字的条件。

        前脚刚踏进会见室,他便问:“都到这儿了,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男人单手持拐,双膝微弯,虚靠在墙。

        羽眉下抬起一双打量混蛋的眼。

        卫迟双手插兜信步至他的面前,稍稍低头,在他好看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翳。

        “之前在家就和你说了,带伤来秩序部就是受罪。看,连靠背的软椅都没有……”

        “想让我从霍怀德嘴里套出什么来。”

        “一会儿会见室里只留你一个,你能在那张小圆凳上撑住二十分钟吗?……”

        “想问石棱背后撑腰的人,还是那个u盘里锁住的那些资料。”

        “要不,你回车上歇着,我替你见他?”

        “这就是要答应你的那件事?”

        “哦?我有这么说?”卫迟扫了眼不远处玻璃窗口后的空荡,随即作出被人误会的受伤表情,“我可是将手下当作亲人一样关怀的好上司,掏心掏肺地为你着想。怎么到你这儿,我就成压榨下属唯利是图的恶人了?”

        “少顾左右而言他。”

        “我顾什么,言什么了?”

        卫迟噙着亲善的微笑,眉间还聚着细微的嗔怪,伸手替他翻下微翘的衣领。乍看之下,真像是老板亲自操心下属这么回事。

        真得差点连他自己都信了。

        “你还没能骗我的本事。”燕识鸿偏头对向与犯人会面的窗口,“朝那儿看了三次,是在等他出现,对吧。”

        “呀,被发现了呢。”卫迟承认得坦率。

        窗口后看不见的深远传处来脚步的回声,他又朝前移了半步。两人间的距离稍显暧昧。

        燕识鸿凝望对方片刻,忽而冷笑出声。但那笑声轻不可闻,婉转间就化作一道隐忍疼痛的闷哼。

        卫迟双眼微眯:“又疼了?”

        “很疼,想要你揉一揉。”

        男人很像一只卸下防备的刺猬,向他袒露出最柔软的腹部,而眼中却划过一线识破他诡谲心思的清明,分明是在骂他“没出息的混蛋”。

        卫迟挑了下眉,右手伸入大衣下的温热。

        男人却将他的左手臂揽上自己的腰。

        “再上面点。”

        “这样?”

        右手腕也被捉住,往上提了一段。

        卫迟装傻充愣地被他引导着,上身因惯性向他倾靠。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连发丝尖都能蹭过他的脸颊。彼时两颗心的律动交织成暗昧的乐章,清晰地鸣奏。

        “大庭广众之下勾引上司,燕识鸿,真有你的。”

        “还可以更勾人。”

        燕识鸿懒懒抬起胳膊,食指一圈圈缠绕着领带,直至其长度无法再收短,整只手再连着青年的前襟浅浅攥住。

        他微扬起下颚,眉睫扑朔着看他,像对在葱郁间缭乱的蝶。

        穿行走廊的脚步声愈发清晰。

        心跳随着脚步声的临近而愈发有力。

        卫迟极力按耐住胸口的搏动,装作云淡风轻:“以前不知道,原来你这么会啊。”

        “再凑近些,头偏过来点,看着我。”

        两人站位如此交叠,哪怕只是在普通地交谈,也能明晃晃地让过路客觊窥到狎狔的亲密,产生绯色的遐思。

        燕识鸿用眼尾扫过那个窗口。

        “这回,戏演得合你胃口吗?”

        青年露出困惑的表情:“什么演戏?”

        “想让我配合你在他面前演这么一出,就为挣回之前处处让步的面子。”男人揭穿他的明知故问,“卫总,心思还挺别致。”

        事实就是如此。相较于石棱曾经在明面上给自己摆的阴谋诡计,真正挑动卫迟神经的是霍怀德对待燕识鸿的态度。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对他的轻浮挑逗,到他对他恰到好处的肉体引诱,甚至在他落败的前夜给他打的那通电话,赤裸裸地彰显着他想占有他的欲望。

        之前,他为了计划对霍怀德堂而皇之占燕识鸿的便宜处处忍让。可如今都死到临头了,他竟还敢对他抱有荒唐的痴心妄想,他必须要当着他的面打碎他的狂妄和痴想,告诉他就算是把命都搭进去,他也休想碰到燕识鸿分毫。

        燕识鸿却毫不留情地道破他的心思。

        卫迟有一瞬的挫败感。那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好像永远没有长进,任何小算盘都能被他看透。

        “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呢。”

        “那过会能把字签了吗?”

        “不行。”他眨眨眼,“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乖乖配合演好这一出就答应给你签了?这不都是你的揣测吗?”

        燕识鸿失了和他周旋的耐心:“卫迟,你到底想怎样?”

        玻璃窗后的门被推开。

        卫迟朝他抹开一个笑,手指抵住自己的下唇点了两下。

        “亲一下。”

        臂弯中的身躯明显一僵,男人沉寂的黑瞳中掀过一阵不小的波澜。

        “这,才是我的条件。”他的笑意更深,也更放肆而无赖,“用心点,亲好了,我就给你签。”

        燕识鸿冷下脸,全身上下写满抗拒。

        卫迟早已猜到他的反应。

        不过,抗拒又有什么用呢?

        现在他才是上司,上司的命令,哪能由着你的脾气,不想做就能不做的。

        成为阶下囚的霍怀德踏入会见室。

        卫迟禁锢住男人所有推拒的动作,强势地亲了上去。直到犀利的余光看见那蠢笨的胖男人因为这缠绵的画面狰狞了面目,他才餍足地放开他,并朝着胖男人挑衅地舔了下残留着湿热的唇。

        半天的憋屈情绪,终于在此刻消散了大半。

        “别顾虑太多,不用给他好脸色。我在外面等你。”

        会见室外的大厅里,卫迟正等待着两人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方才替燕识鸿整理衣领时,他已将监听器别在他的身上。他迫切需要知道,他和霍怀德之间还有什么他不知情的事。

        几分钟过去了,耳中却仍保持着静默的白噪音。

        秩序部禁止吸烟。他无奈地往口袋里摸糖,赫然发现薄荷糖只剩下空荡荡的包装,这才想起最近因和燕识鸿待得久而早就吃完了所有的糖。

        心头莫名地发燥。

        正巧,监听器里滋啦一声。卫迟立刻专注地听。

        “你什么时候……和他搞到一块儿的?”

        “霍哥要见我,就为问这事么。”

        他听见霍怀德的质问声压抑着极怒。

        “是在石棱出事之后,还是在这之前?不对,应该是从他答应你来和我谈合作……不对不对,从他掌控rhq开始……还要早,还要更早……难不成,是在尉迟峥刚死不久的时候——被猜中了是吗?哈,早猜到了!我早他妈的猜到了,哈哈哈哈哈……”

        “你知不知道,我每夜都在担心你在他手里受苦,知不知道替你打听尉迟峥的事我得罪了多少人,知不知道我为了你的将来在那边替你说了多少好话!结果从一开始,你就和他勾结着算计石棱,哈哈,我就特么的是一个傻逼!”

        “从一开始,霍哥也想利用我来对付卫迟,不是么?要不然,你也不会用尉迟峥的事来牵制我。”

        果然还是尉迟峥的事。

        卫迟想起那个梦,那个随着黑色人影分崩离析在灼烧永夜中的纯白色的梦。

        “对!我承认,但哪又怎样?!这几年的石棱,连尉迟都忌惮几分,会他妈的在乎一个在国外混不下去逃回来的野种?我这么针对他,全都是因为在乎你,想让你脱离这片苦海,给你安稳的日子过!”

        他听到霍怀德对自己的评价,不由得哂笑出声来。他忽而觉得这愚蠢的胖男人有些滑稽的可怜,那些自大而自作深情的辩白,连他都骗不过去,更别指望燕识鸿会天真地相信,只有骗骗自己的份,到头来还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只是那轻轻的哂笑转瞬便哽在喉间。

        极具辨识度的清冽嗓音终于响起。

        “霍哥对我的心思,我很明白。”

        “你是真明白假明白,啊?以前,到现在,我给过你多少次机会,你搭理我吗?你搭理过我吗?”

        “是霍哥不太明白一件事。”

        那声音稍顿,随后说道:“我离不开尉迟。那些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卫迟一愣,心房似乎被敲上一记闷棍。

        尉迟峥对他来说,很重要

        这次,是他自己亲口说的。

        究竟有多重要呢?只是离不开的那种吗?有可能是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手中被反复摩挲的薄荷糖包装渐渐攥成一团。

        他欲探究这深埋他心壑中的疑问真正的答案,思绪却被胖男人的笑声打断。

        “离不开他……哈哈哈哈哈,离不开他!”男人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般,那尖锐的笑声几乎穿刺耳膜,“他刚死,你转头就能爬上他弟弟的床,现在和我装什么深情?”

        卫迟不悦地蹙眉。

        明明是关于尉迟诤的谈话,一直针对燕识鸿做什么?这死胖子也真是蠢,连他是被他日夜强迫着妥协的都看不出来。

        刻薄的讽刺不间断地从耳机中传出,如刀片划拨着听者的神智。卫迟忽然意识到,霍怀德是在变着法地羞辱燕识鸿,将所有的嫉妒和仇恨全都发泄在他身上。

        可饶是再有理性的防御,一颗脆嫩的心仍会被伤得鲜血淋漓。

        燕识鸿自始至终却一言未发。

        为自己辩驳的一字半句都不曾有。

        青年平静的面色逐渐被豁开阴戾的裂口。

        “是我瞎了眼……以前看你被他一直圈在身边,被折腾得畜生不如也依旧对他死心塌地寸步不离,为他做到旁人想碰你一下都碰不得,还以为你有多冰清玉洁坚贞不渝……呵,你倒是真能装!”

        “怎么不说话了?平时不是挺能说漂亮话的吗?哈,是都被说中了心虚了是吧!”

        燕识鸿,他这么践踏你的尊严,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他妈是哑了吗?!

        青年轻阖双眼,紧紧咬着后槽牙,努力平息着胸中横冲直撞的怒火。

        谁料想,那些侮辱的字句愈发恶毒。

        “一张漂亮脸蛋,往男人身下一躺,两腿一张,钱,资本,想要的轻轻松松什么都有了……你还真是聪明啊!”

        “这种恶心的勾当,你干过几回?卫迟是你的第几个?”

        “以前的那些事,还有在石棱明目张胆勾引老子的事,小野种都不知道吧!他还以为你干净得跟白纸似的,稀罕得不行……真应该让他好好看清楚,平时装得人模狗样的你,实际上和那些下贱肮脏的货色有他妈什么区别!”

        恶言如万箭穿心过,每个字节都带血。

        卫迟气得肺快炸了,起身朝会见室走去,正欲破门而入将那不会还嘴的傻子拽走。

        监听器中,淡若寒烟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什么区别。”

        卫迟瞳孔骤缩,僵在原地。

        他不可置信地将燕识鸿的回答在心中重复了上万遍,却又听见他继续说:

        “难为霍哥高看我那么多年。我一直都是那路货色。”

        电波被干扰得爆出啪的一声。

        心里的某一块跟着被打得粉碎。

        “承认了,哈哈哈哈!终于承认了!”胖男人的声音骤然变得扭曲颤栗,“可我想不通……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你选择的宁愿是他而不是我!对你来说都是同样的目的,为什么!”

        “霍哥也说了,无非都是张开腿的事。”燕识鸿真像是人畜皆可枕的老妓般,答得潇洒轻快行云流水,毫无羞耻之心,“既然都要伺候的,当然要选个称心的。”

        “我他妈就比不上那个小野种?!”

        “又年轻又帅,和他也挺像,只要在床上把人哄高兴了,什么都能得到。相比以前拼死卖命的日子,我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后果吧!”

        “看石棱的下场,霍哥觉得我知不知道?”

        “燕识鸿,你还真是蠢!你觉得石棱有多大能耐?小野种有多少能耐!那边的能耐又是多少!”

        “你以为他从外头回来,那边不知道吗?尉迟峥一出事,他们早就注意你们了!就凭小野种的本事,能在那边掀起多少浪!你选择了卫迟,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叛徒……还指望着他过安稳日子!做梦去吧!”

        “良禽择木而栖,这是我的本事。”

        “择木而栖……哈哈哈哈!你真他妈有本事!早知如此!当初,当初那边盯上你的时候,我就不该保你!婊子不如的东西……”

        “吱——”

        卫迟将监听器掷在地上,犹如碾死臭虫般将它踩得稀碎。他带着毫不收敛的暴戾,不顾大厅被吓得愕然的人们,冲进会见室走到燕识鸿的身后,双手捂住他的耳朵。

        身前的人顿时松懈了浑身的力量,软软地靠在他的身上。

        卫迟知道他的伤痛已经忍耐到极限,立刻和他靠得更紧一些。

        霍怀德不知被戳到了什么痛处,愤然贴近玻璃窗,喷射出的粘腻唾沫四溅在那片透明的澄澈上。

        那一瞬间,他将他的头偏过去,自己侧过身将他护住,似乎是在为他抵挡已被玻璃拦截的唾液。

        “是小野种啊!我和小鸿正聊着以前的事呢,要一起听听吗?听听你哥和他的过去有多精彩!”

        燕识鸿伸出手握住青年的腕子,想要将它们移开。

        卫迟加重了力道。

        他压低了那双杀人封喉的眉眼,语气令人胆寒:“霍怀德,给你一句忠告!以后的日子,多当心你的舌头!”

        秩序部的警队已闻声而来,干脆利落地将胖男人按在面前的玻璃窗上,以强制结束这场会面,随后将他扭送会拘留室内。

        霍怀德那张被玻璃挤压的肉脸艰难蠕动着,咧开一个森然的笑。

        “卫迟,你就不好奇他的过去吗?”

        卫迟拉着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尉迟峥的事,你们以为就这么结束了吗?”

        他听罢,也仅是顿足一秒,离行的脚步愈发决绝。

        霍怀德有些癫狂的怪笑在会见室中绕梁不绝,在他耳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12月32号第八大道上第25个路灯,你会知道的!你什么都会知道的!”

        弱阳开始西沉,凛风肆虐更甚。

        卫迟绷着一张冷脸,拽着燕识鸿在巍峨的楼层中疾步穿行。

        掌中的那只腕子不太听话,一直往后拖。似乎是害怕那手腕会在手中逃离一般,他不由分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那只腕子突然发狠抽离。

        卫迟只感到整个手掌被铁棘一般抽得生疼。

        他蓦然转身去,看向身后的人。

        燕识鸿脸色不太好,愠怒溢满了双眼:“走那么快是要赶去投胎吗!还有,别拽着我,我自己会走!”

        “燕识鸿,现在脾气挺大!是我最近对你太好了,给你胆子了是吗!”

        “你拽痛我了。”

        “还知道痛啊!”

        “卫迟,有话直接说。”

        “我不过是拽疼你,你就甩了这么张臭脸。刚才他骂你骂得那么难听,你怎么一点脾气都没有,任由他随便羞辱?!”

        “你在监听我?”燕识鸿冷然反问。

        “平日里能说会道的,今天连一句辩白都没有!你那些尊严傲骨呢,都被狗吃了是吗!”

        燕识鸿忽然轻笑一声:“我该生气什么,该解释些什么?”

        卫迟几乎要被男人无所谓的态度逼得发疯,正欲詈骂出声——

        男人再次开口,调侃的语气毫无温度:“遇到真话的时候,我应该怎么生气,应该怎么解释?”

        “要不,你教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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