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鬼与鬼（下）

　　
可以想象，当吓跑那个可怜车夫的洛梦娜再次出现在加文面前的时候，加文的表情十分的有意思，虽然这里无法用文字进行具体的表述，可是联想到让一个普通人去看一百场滑稽剧，然后再让他看一场悲剧，或者反过来，观众与加文现在的表情应该相差无几。
虽然加文认为洛梦娜的装束打扮十分的不切实宜，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她在一般人那里会获得一个那样的评价，当一个老实巴交的人被活活吓跑的时候，加文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车夫被你吓跑了，可惜的是你没有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加文说道。
“看到了，在卧室就已经看到了。”洛梦娜小声的反驳道。
“你不觉得难看？”加文对洛梦娜的这个回答十分的奇怪。
“我认为挺好看的，没发现什么不妥……”
“喔……”现在加文要是能够自由活动手臂，估计他说出这个独立的助词的时候右手已经在自己的脑门上拍打了。
“您生气了？”洛梦娜看到加文这个样子，小心的问道。
“没有车夫，我们怎么回去。”加文呼了一口气，然后把一脑子的杂乱念头挥散开来，他现在面对着洛梦娜，就得有这个觉悟。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似乎洛梦娜还没有意识到加文的情绪已经平复，她仍然在企图解释，然而加文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而是将自己的礼服脱下来，然后披在洛梦娜的身上。
“主人，这怎么可以！”洛梦娜说。
“你穿成这样，丢的是我的脸面。”加文说，“而且外面冷的可怕，你穿这么少，身体得了病，还是丢我的脸面。”
看到洛梦娜低下头不说话了，加文将洛梦娜拖上了车。
“希望坐在这里仍然能够有车夫来这里。”加文说。
两个人就这样对坐着，只是洛梦娜就显得十分的拘谨，这与她的性格是完全两个样子，可以看到，眼前的景象是多么的难得。洛梦娜坐在加文的对面，加文可以清楚的看到女孩的眼睛、睫毛和漂亮的眉毛，然而再继续向下看，却什么都看不到——这仅仅对于脸面而言的，因为加文现在还可以看到从洛梦娜露出的**。
“不是很有诱惑力。”事实上谁也不知道加文有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此时车门是关上的，没有任何人打扰的两个人实际上也不会去注意，甚至不会去想。如果非得要一个比较合适的前因后果，加文的眼睛停留在女孩身上的部位似乎可以解释他说这句话的动机。
不过两个人很快就从一种面对面的异样感觉中摆脱出来了。
“恐怕没人想到会这样，这不是你的错，而是我的。”加文说，此时他的语气已经尽可能的放松了，也许是加文的心里存在着一些对于刚才他的粗暴行为的歉疚，也许是他又一次心软了。至少在加文的逻辑里，让他这样说话，只有对方处于远远强过于他的强势地位才有可能发生。
“不，是我的错。”洛梦娜此时看起来，根本不像那个可以随意开弓杀人的布拉德女人，正因为如此，加文才宁愿看到她还像以前这个样子。从心而言，男人都希望女人恭顺，可是这种恭顺一旦带有了什么异物，甚至带有危险，就不是这种从父系社会传下来的固有心理的初衷了。
加文在不相关的事情上想的总是比别人多，他也许是意识到自己总是多心，于是主动的将洛梦娜抱在怀里，这是一种跟格拉蒂丝完全不同的感觉，加文觉得自己在首都还是有一些话可以跟人倾诉，而对象则是这个并不可靠的洛梦娜。
洛梦娜一向都是对加文主动而加文无动于衷，可是被加文这样抱着，这样暧昧的情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甚至不知道如何迎合了。或者说，她现在已经不知道是否要迎合了。
“主人，您喜欢我么？”洛梦娜从自己的脑海里来回搜索，最终却没有受到她大脑的支配，至少她冲口而出的这句话就没有经过理智的过滤。
“我希望你能够服从我，爱恋我，但是我不会对你说，我喜欢你，爱护你。”加文停顿了三四秒钟，才淡淡的说道。
他想起了当初洛梦娜成为他的女奴的过程，为了她一个人，他饶了整个布拉德部族留在营地内的妇女和孩子，若是不收些利息，实在是不像话了。而且加文留下洛梦娜在身边，也有着自己绝对不可能回到以前的奴隶生活的想法，一个和他以前同样，至少名义上同样地位的女奴，更能够提醒他现在是个贵族，而不是那个时候整天提心吊胆，随时可能被阉割或去干重活的奴隶了。
正如阿尔伯特所说，一旦奴隶解放了，报复性是巨大无比的。
关键是，加文真的是解放了么？
他成了贵族，被国王承认，货真价实的贵族，他畏惧并厌弃以前的身份，这是解放了么？
至少加文自己不觉得，而他怀里的洛梦娜也是个知情者，她也不觉得。
仅仅是从一个火瓮里跳出来，然后进入另外一个火瓮罢了！
“算了，我希望你不会后悔，如果可能的话，今天我可以给你自由，以后绝对没有这个机会了。”加文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心开始软化了下来，他说出这么一番话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车内的空间虽然不算很狭窄，而且整个时候是冬天，加文身上最厚的外衣已经披在了洛梦娜的身上，加文仍然感到自己在冒汗。他看着在自己怀里无法动弹，只能半蹲着身子，低着头的洛梦娜，似乎刚才自己好不容易说出来的话对于她来说是一种无动于衷的东西。
“嗯，主人，这么说……”洛梦娜终于抬起了头，眸子闪亮，“如果我想要离开你，想要违反我的誓言，在东部我有无数次机会……”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加文说，同时他将洛梦娜抱的更紧了一些。
“我希望您能够娶我。”洛梦娜说，“我请教王后殿下，打扮成那个样子，也是为了让您高兴，虽然适得其反……”
加文摇了摇头：“你是我的女奴，有哪个主人会娶自己的奴隶的？”
“你不也是么？小奴隶？”洛梦娜的脸上看起来有些红晕，“格拉蒂丝姐姐可是伯爵的小小姐，她都能与您结合……”现在的洛梦娜显然的有些不理智了，按照以往的经验，她不该在加文的面前提加文的身世的。
“我不希望从你这里听到这些，为了你自己，女人，记着。”加文将洛梦娜搂的更紧，然而这种紧让洛梦娜的有些喘不过气，不久她的脸上就开始充血了。
“对……对不起……我忘了……以后决不……”洛梦娜断断续续的说，她的肺部供出的气体已经不足以让她完整的说完一句话。
加文闭上了眼睛，深呼吸。
“哦，对不起。”加文似乎意识到自己特别过分了些，松开了手，血水从衣服下面渗出，显然，刚才的用力让他的伤口再度的迸裂了。
洛梦娜轻咳了几声，脸上过度的血色似乎在这个时候迅速退去了。不过相对而言，她的皮肤显得有些苍白，跟安妮王后在加文面前的时候那样。在洛梦娜身上，这是一种暂时供血不足的症状，想必过了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这个症状就会减轻直至消失。
加文放开了洛梦娜，也没有用手去捂渗血的部位。
“没事。”加文推开了洛梦娜伸过来的手，“想想现在该怎么回去。”
“真的没事？”刚刚恢复了点的洛梦娜疑问。
“这次不是大伤口，应该没事。”加文说，“没有车夫，不用马车，我们回去就是问题了。”
“求助于王后殿下，您只要开口，这里的人应该没有敢不遵从您的吩咐的。”洛梦娜说。
“厚着脸皮？我不会。”加文说。
“那该怎么办呢……”
“你吓走了车夫，办法应该由你想。”加文说。
洛梦娜看了看车顶，然后看了看脚底。
“我觉得我有一个好主意。”洛梦娜说。
“怎么？”加文问道。
“虽然我不会驾驶马车，不过我会骑马，而且对骑没有马具的马很有心得。”洛梦娜说。
“如何？”
“一马双人，虽然没有骑马的马具，但是有我控制不会出问题。”洛梦娜自信的说。
“是么？您的意思是让我在您前面或者后面，由您掌握着缰绳是么？”加文的脸色变得十分的难看。
“是的，主人。不过我还是建议您在我的后面，您身上有伤，不宜吹风。”洛梦娜说。
“在女人的后面，哦！别开玩笑了，不出半个小时，整个首都都会知道西里尔子爵在女人的马上吓得瑟瑟发抖，不行，绝对不行！”加文的脸色难看至极。
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似乎洛梦娜的提议加文都会下意识的反对。
而且洛梦娜也意识到了，不过她不准备放弃，因为一旦获得胜利，就代表着她的胜利。
她还牢牢的记着自己与格拉蒂丝小姐的那场决斗后的协定呢！
“那我去帮您找找车夫。”洛梦娜又提议道。
“最近的驿站我去过，距离这里足足有三四公里，而刚才的那个，早就被您吓得没影儿了！”加文讽刺道。
“那好，主人，需要感谢您的外衣，我自己帮您驾车。”洛梦娜这次看起来不是建议了，她直接推开门，然后关上了车门，跑到了前面的驾驶座上。
“哎！”加文实际上想拉住洛梦娜的，可是右臂剧痛让他已经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正当加文考虑是不是出去将洛梦娜拖回来，或者将自己车外的纹章去掉的时候，加文的头撞在了车厢壁上，这让加文知道车子开动了。
加文打开了前窗。
“你不是不会么？”加文对洛梦娜问道。
“没错，我正在学。”洛梦娜的回答让任何一个人乘客都心惊胆战。
“认识路么？”加文又问道。
“我正在摸索。”洛梦娜的这个回答更让人心惊肉跳。
“这样也好，至少比在马上躲在女人后面强。”加文转而想道。
事实上，如果有人较真的话，他现在还是躲在女人的后面，就是一个漂亮少女驾着一辆贵族马车在内城的大道上疾驰，这个新闻足够让首都的沙龙组织一个月的话题。
谢天谢地，似乎洛梦娜这个驾车新手没有把车子驾到臭水沟内去，当然，这与首都的臭水沟都在地下而非地上有关。同时，这辆套双马的高速马车被洛梦娜驾的跟牛车一样也是没出交通事故的一个原因。
当车子在自家门口停妥的时候，加文发现一辆陌生的，跟他的式样差不多的马车停在自己的院子门口，似乎自己那个看起来跟基德少校一伙的管家没有允许这辆马车进入院内，而百无聊赖的车夫和空荡荡的大门周围说明了车主人已经不在这儿了。
“谁来拜访？”加文疑惑道。
不过，加文的这个疑问需要他自己去探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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