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中午渡船才在一个小渡口停了下来，胡总头下了船去抽旱烟，船上的人也都下来了，躲到枯黄夹杂新绿的芦苇丛中解决人生大事，或是转动转动手脚放松一下。

        简单的修整后，渡船继续往前面走，中途有人提前下了船，到晚上的时候，船舱里空了一些地方，船上的人睡得七仰八歪，呼噜声震天。

        阿嬷喝的药有安眠的作用，早早睡过去了，瑶娘觉浅，被呼噜声吵的无法入睡，更别提除了呼噜声外，船舱内还有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脚臭味。好在离甲板近，她从船舱内找到一个空着的小板凳，带着板凳坐在了甲板上。

        春日夜晚的风有些凉，天空是一种深墨色，点缀着数不清的星星。夏天最热的时候，她和阿嬷在院子里纳凉，阿嬷会指着天上的某两颗星星，说它们挨在一起的时候就要过年了，可惜她对星象一无所知，即便阿嬷已经说了很多次，依旧难以从浩瀚的星河中找到最独特的那两颗。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船上的人在熟睡，不知道会不会梦见这片浩瀚无垠的星空。

        胡总头还在撑船，船桨拍打水面，划开一道道水波，载着满船人的梦悄无声息地向前。

        第二日清晨，胡总头的渡船停在了一个不算繁华的小渡口，有几个人下了船，又上来了几个人。除了坐船的人以外，还上来了一个船工。

        昨日撑船的只有胡总头和他的儿子胡铁牛，两人轮换着撑了一天一夜，再有劲的胳膊想来都累得不轻，所以新的船工一上来便接替了他们俩开始摇橹，而胡总头和胡铁牛开始做早饭。

        船舱里的人揉揉惺忪的双眼醒了，打哈欠的打哈欠，伸懒腰的伸懒腰，还有人去甲板上松快松快，放松一下蜷缩了一夜带来的不适。

        若是顺利的话，今日下午便能到桃花渡，桃花渡比不上平津渡繁华，没有那么多运货的大船，主要是接送人的渡船。届时到了桃花渡，需要重新再找一条船沿着桃花溪去桃花村。

        桃花渡…桃花溪…桃花村…这几个地名这么相似，莫非有什么关联？咀嚼着这几个地方，瑶娘的疑惑越来越多，胡总头肯定知道一些，可以试探着问问他，如果他不知道，还可以等到下船后再询问桃花渡口的人。

        在船上一切只能说是勉强凑合，瑶娘庆幸，幸好在刚刚经过的小渡口下船买了一些吃的，不至于让阿嬷啃干硬的凉烧饼。

        她原想借胡总头的炉子热一热，转念又想，船上这么多人，她借了炉子，胡总头答应了，那其他人借的话胡总头总不能拒绝，这样一来一回，胡总头做饭岂不是要耽误很久。如果胡总头不愿意借炉子，丢面子的还是自己。借炉子煎药和借炉子热饭不是一回事，船上的人对前者无动于衷，对于后者很难不想占个便宜。

        于是瑶娘放弃了借炉子的念头，下船给阿嬷买了一些热气腾腾刚做好的早饭，热茶是胡总头提前烧好的，需要的话可以自己倒。配上热茶，这顿早饭不算太过于寒酸。

        放完风，吃完饭，渡船顺风顺水一路往桃花渡去。

        阿嬷吃完饭后，靠在船舱内有些昏昏欲睡，昨日一直没怎么活动过，瑶娘想让她站起来动一动，于是撒娇道：“阿嬷，你起来陪我去甲板上坐坐，咱们俩去晒晒太阳。”

        阿嬷知道瑶娘是为自己着想，怜爱之情溢于言表，她干枯的手覆在瑶娘瓷白细嫩的手上，慈爱道：“好，你扶着阿嬷去。”

        得到了阿嬷的同意，瑶娘心里欢喜，飞快地搬了两个小矮凳放在靠近船舱的甲板上，这样阿嬷坐在上面的时候可以依靠着后面的船舱。

        “阿嬷，小心撞头。”瑶娘一只手搭在船舱顶上，防止阿嬷起的太急撞到了，一只手稳稳地搀扶着阿嬷，扶着她出了船舱。

        船舱内有几分阴暗，船舱外视野宽阔，入目是一览无余的河流和田地，岸边时不时有几棵扶柳随风舒展腰肢，黄鹂鸟站在梢头清脆地叫着。不算热的阳光洒在甲板和人的身上，直让人觉得身心舒畅。

        胡总头吃完早饭，蹲在船边把碗筷在河水里冲洗，然后站起来使劲甩了甩上面的水，喊道：“铁牛，把东西收好！”

        转身看到瑶娘和阿嬷出了船舱在晒太阳，走近几步，聊家常笑道：“姑娘，陪你阿嬷出来晒太阳啊？炉子还用不用？用的话我就不把火灭了。”

        “用，麻烦您了。”瑶娘心中一喜，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胡总头把炉子搬过来放在瑶娘的脚边，随口问道：“我看你昨天带了不少烧饼，怎么今早还要下去买饭？”

        瑶娘道：“烧饼冷了，阿嬷吃了会咳嗽。”

        胡总头又道：：“我这有炉子，正好我也在做饭，你怎么不借炉子把烧饼热一热，又买早饭多浪费钱。”

        瑶娘抿嘴一笑，微微回头看了一眼船舱。

        胡总头不傻，顿时明白瑶娘在想什么了。他摸着粗糙带胡茬的下巴，看了一眼干活的胡铁牛，又看了一眼拨弄炉子的瑶娘，心里冒出一个想法。

        趁瑶娘熬药的功夫，胡总头和阿嬷说着闲话。

        “老嫂子，我听你家孙女说你们要回家，你们家是不是在桃花溪？我家也在桃花溪附近，说不定我们是邻村。”

        阿嬷上了年纪，说话慢吞吞的，“不是桃花溪，是桃花溪下面的一个小村子。”

        胡总头一拍大腿，“巧了，我家也是，这可真是有缘。你们在桃花溪下面哪个村子？说不定我们还顺路呢。”

        阿嬷嘴唇蠕动了一下，“我们村子太偏僻了，好多人都没听说过，你可能也不知道。”

        胡总头浑不在意道：“老嫂子，这你可就看不起我了，我还穿着开裆裤就在桃花溪混了，桃花溪十里八村角角落落的地方我都知道。”

        阿嬷浑浊的眼闭了闭，沙哑着嗓子，“王家村…我家住在王家村。”

        “王家村……”胡总头想了想道：“王家村离桃花溪可不近，我去过一次，那地方没几户人家了。老嫂子，你要是回王家村可比从昭平去桃花溪要麻烦。

        “我听说王家村再往里走有一个神神秘秘的桃花村，以前有个打渔的进去过，把里面夸的是天花乱坠，有人信了他的鬼话，沿着桃花溪去找桃花村，结果屁都没找到。

        “老嫂子，你听过桃花村这个名字吗？”

        阿嬷缓缓吐出一口气，摇了摇头，“没有，我离家太久了，没听说过什么桃花村。”

        听阿嬷说不知道什么桃花村，胡总头把这个话题抛在脑后，转而开始夸赞起瑶娘：“你这个孙女可真勤快，长得又好看，老嫂子你可享福了，你孙女亲事说的是哪个村子的后生？说不定我还认识呢，正好替你打听打听后生的人品如何。”

        胡铁牛停下手中的动作，支楞起耳朵。

        瑶娘低头给炉子扇风，看似害羞了，实则一直注意着阿嬷。

        阿嬷微微笑道：“说的昭平城内的一个后生，是她爹娘去世前定下来的。”

        一声闷响从后面传来，胡总头回头一看，原来是胡铁牛把锅摔到了甲板上。他狠狠瞪了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一眼，心底叹口气，好姑娘都被人定下了，谁让你眼高手低，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挑挑拣拣的非要娶个天仙，这么大了亲事还没个影，等到了家我再好好收拾你，非摁着你定下一门亲不可。

        瑶娘把药倒出来，低头羞涩道：“阿嬷，别再说了，该喝药了。”

        胡总头心里叹气，这么懂事乖巧又漂亮的姑娘，给自己做儿媳妇该多好，可惜了可惜，若是在乡下他还能厚着脸皮找媒婆上门说一说，毕竟他家在桃花溪也算富裕人家，嫁过来不算亏待了人家姑娘。

        可这姑娘的大哥是在衙门当捕快的，亲事说的又是昭平城内的人家，怎么看都比自己家好，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请媒婆上门啊。

        胡总头走后，阿嬷端起苦药一饮而尽，拍拍瑶娘的手，拉着她坐到旁边的小矮凳上，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别怪阿嬷骗了人家，咱们桃花村的好小伙不比外面少，阿嬷可不想让我的乖孙留在外面吃苦。”

        “阿嬷，我都知道……”

        瑶娘贴着阿嬷，心中疑惑更深，捕快娘子和胡总头都说桃花村有问题，阿嬷在外人面前对桃花村避而不谈，桃花村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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