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两个蠢货

单就这句话来说，本来就挺让人上火的，更别说这话的，是一道稚嫩得雌雄难辨的声音，而且本人还不自知，偏要学大人用严厉语气说话。

        然而两相结合起来并未达到本人想要表达出来的威慑效果，听着倒更像个不自量力的孩子，明知力量悬殊，还偏要硬着头皮虚张声势，替旁人出头，幼稚得让人哭笑不得。

        于是蔺如初收回抬起的脚，偏头问趾高气昂的少年：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蔺宇顿了一下，瞬间没能管理好自己神情——他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在相府，除了蔺城和孙氏，没人敢招惹这位小祖宗——他在蔺老太太眼里就是一块宝，怎么看怎么喜欢，从未对他说过一句重话，于是蔺宇便生出了一种“在相府，除了父母他最大的”的错觉来。

        而在同龄人中，因为他是相府嫡子，其他官员子弟甚至王公贵族子嗣都因为蔺城而巴结他，以至于他偶尔也会认为自己能与皇子世子比肩。

        久而久之，这份蛮横与傲慢便在蔺宇这具十一岁身子融合长成，造就了一个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少年。

        许久没听到别人用这种轻蔑语气和自己说话的蔺宇，显然没料到蔺如初的反应竟如此平静，反而显得他沉不住气，无理取闹了。

        蔺宇是十一岁人生顺风顺水，这还是第一次碰到父母之外有人敢对他不敬，下定决心一定要给蔺如初一点颜色瞧瞧，于是抬头挺胸，像一只雄赳赳的小鸡仔，“除了你还有谁？”脖子抻得老长，意图用下巴看人。

        蔺如初看着他这副滑稽的模样，一时来了兴致，忍不住扬起眉梢反问：

        “哦？你凭什么命令我？”

        她每次遇到类似没事找事的情形，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教他们做人，要怪只能怪她三观太正了！

        然后她就听到蔺宇大言不惭道：

        “我是相府嫡子！”

        这算哪门子理由吗？

        蔺如初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还是相府嫡女呢，不仅如此，我还是你嫡姐！”

        她看到蔺宇神情一滞，便猜到他平时一定总用这句话来吓唬蔺如玉和蔺如烟——蔺晴是他胞姐，又没有什么冲突，应该不会没脑到往她伤口上撒盐。

        他还以为能用这个名头在相府横行霸道一辈子，谁知道这次竟然碰到了自己这颗钉子，蔺如初干脆转过身来，好整以暇地反问：

        “你是要跟我论嫡庶，还是论长幼？”

        无论是哪一种，蔺如初都占了理。

        蔺宇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阴沟里翻船的一天，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水，已经收不回来了，这会儿懊悔也没用，更何况他从来都不知道何为后悔，于是梗着脖子驳了回去：

        “谁承认你是相府嫡女了？”

        蔺如初回相府快三月，加上刚刚那顿饭只见了蔺城两面，蔺老太太更是再而三地给她吃闭门羹，相府上下都当她不存在，相府嫡小姐这一身份着实是虚有其名。

        因此从她嘴里说出“嫡女”二字，听起来甚至有些讽刺。

        然而当事人却不这么认为，蔺如初觉得自己不过实事求是，没有什么可恼羞成怒的。

        她听着蔺宇的慌不择言，语气没有任何波动：

        “你要去问问父亲吗？还是要回相府祠堂翻族谱？”

        虽然她的嘴角依旧嘴角挂着笑，可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

        蔺宇听到蔺如初搬出蔺城来堵他，一时语塞，只能恶狠狠瞪着她说：

        “你竟敢这样与我讲话？”

        这话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嘴里听到，莫名就觉得刺耳。

        蔺如初最终还是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蔺宇，“若不是夫人健在，你这般不识礼数，我就该替夫人好好教训你了！”

        她说这话时，明亮的杏眸不带任何情感，冰冷的视线人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蔺宇意识到自己刚刚竟有瞬间因为蔺如初的一个眼神而退缩，顿时火冒三丈，怒不可遏地指着蔺如初道：

        “你......你竟敢诅咒母亲！”

        这个时候还能抓到重点，不算太蠢。

        蔺如初一边心想，一边重新扯了扯嘴角道：

        “我只是做个假设，五弟弟可不要血口喷人啊。”

        她语气十分诚恳，脸上还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仿佛刚才的人气场逼人的不是她一样。

        蔺晴原本打算看自己这个在京城横着走的弟弟如何教训蔺如初，没想到竟然落了下风，但她也没打算出手，免得被人说以多欺少。

        可听到蔺如初提及孙氏，她终于忍不住了：

        “二妹妹这样假设也不对，五弟弟若有错，那也应该是我这个长姐来说，你又有什么资格‘教训’他呢？”

        蔺如初状似醒悟：“虽说‘长姐如母’，可五弟弟是嫡子，大姐姐是庶女，身份总归还是有差别的，虽合情却不合理，总不能乱了尊卑不是？”

        她冲蔺晴眨了眨眼：是你胞弟先提起嫡庶的，就别怪我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了。

        蔺晴果然也被噎住了，蔺宇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高傲的长姐受挫的模样，出于护短心里便冲蔺如初吼道：

        “即便如此，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蔺如初看他狗急跳墙的模样，若尤其是地点了点头：

        “也是，父亲也还在呢，那我就只能禀报父亲，让父亲亲自教导你了。”

        蔺宇恨得牙痒痒：“少拿父亲压我，你以为我是蔺如玉那个蠢货吗？”

        蔺如初敏锐地察觉到旁边有细微动静，余光瞥了一眼，随即蹙起秀眉，板起脸来：

        “四妹妹可是你姐姐，虽地位不如你，但也排在你之前，怎么能在背后出言不逊呢？被她听到了可不好。”

        她此时看上去似乎看不惯蔺宇在背后骂人，于是出口维护蔺如玉。

        蔺晴却是知道蔺如初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直觉有什么不对劲，正想开口阻止蔺宇，却晚了一步，听到蔺宇脱口而出：

        “我就是当着她的面也敢这么说！”

        话音刚落，蔺晴便看到早就离开的蔺如玉突然出现——蔺如玉被蔺如烟和丫鬟拖走后仍不甘心想要回来找蔺如初算账，谁知恰好听到蔺宇找蔺如初的不痛快，于是当下改变了主意。

        与其她自己跟蔺如初正面起冲突，不如在一旁看蔺如初被欺负——她只是想让蔺如初不好过而已，不用自己出手就更好了，这样也能避免闯祸。

        于是她躲在一旁偷听，意外地发现蔺如初竟然还能让平时眼睛长头顶上的姐弟吃瘪，顿时觉得太快人心，渐渐地忘了自己原来的目的，津津有味地看起戏来。

        只是没想到还会听到自己的名字，在“蔺如玉”三个字从蔺宇嘴里说出来时，与她一同偷听的蔺如烟便捂住了她的嘴，更是是除了浑身解数地抱着她不让她暴走。

        可挺到最后她实在忍无可忍了，狠狠咬了蔺如烟一口，然后破口大骂：

        “......唔......蔺宇你个王八蛋，你才是蠢货！别以为你是相府嫡子我就不敢打你了，我告诉你，我今天跟你没完！”

        所有人都被突然出现的蔺如玉吓到了，蔺宇看到猛扑过来的蔺如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反应过来，两人很快撕成一团。

        “......”

        蔺如初看着眼前鸡飞狗跳的情形，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带着凤儿离开了。

        等听不到身后的喧闹，亦步亦趋的凤儿才怯怯地开口：

        “二小姐......”

        然而刚出口就被蔺如初打断了：

        “阿落呢？”

        凤儿一愣，不明所以地如实回答：

        “在收拾屋子。”

        蔺如初不容置喙地说：

        “让她今日起来我屋里伺候。”

        凤儿脚步顿住，眼睁睁地看着蔺如初渐行渐远的身影，憋红了一张脸，然后才小跑跟上去，小声应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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