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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残忠败勇


历经轩州一战,忽利横死,噬顿亦被刘妡收入掌中,但蛮军却丝毫不曾有混乱之象,在蛮军将领仑普的率领之下,蛮军不仅迅速识破魏盛的毒肉之计,甚至不失一卒而越过铁蒺藜防线,与吴壬残军再度短兵相接。诚然,蛮军有如此狡猾之将领,着实令魏盛意外,故此吴壬不得不率军再度后退,直退至定邬平原边境。

        “禀将军,离骨根已被送至此地!”

        “离骨根!”听闻期盼已久的离骨根终于被送至军中,吴壬不禁激动不已,赶忙奔出大帐去迎。

        “几近半数采自轩州的离骨根,皆在此处。”宋寻凝指向被搬至地上的离骨根对吴壬说道。

        死战许久而无强援,吴壬几乎已不再祈望有奇迹,此刻得见离骨根近在咫尺,他当即跪倒至宋寻凝面前,激动得颤抖不止:“愚将吴壬跪谢皇恩!军师终可有幸苟活!”

        宋寻凝始终厌恶无谓礼数,见吴壬行了跪礼,当即上前去扶。吴壬赶忙自行起身,连退两步说道:“宋将军!使不得!愚将已染了瘟毒……”话至此处,吴壬定了定神,向宋寻凝又作一礼。

        李鸢无心纠缠琐事,快步走上近前,问向吴壬:“当下之际,宛州守军尚存几何?”

        吴壬惭愧答道:“宛州已然沦陷,愚将麾下仅存不足六百甲士,若死守,或仍可强撑三日。”

        李鸢听罢又问:“那蛮军又尚存几何?”

        吴壬稍假思索后答道:“据探报,入侵宛州的蛮军起初仅有五万,却凭其惨无人道的瘟毒奸计而鲜有损耗。之后宛州守军幸得引凰关所助,死命相拼,至今已阻杀蛮军七千有余。而蛮军此前又曾兵分三路,据传其余两路蛮军已皆遭女军阻杀殆尽,想必此刻蛮军已损兵过半。”

        宋寻凝听至此处,似赞似谑地笑道:“见你这般狼狈不堪之相,却不曾料得,你竟无所不知。”

        吴壬勉强挤出一副难堪笑颜回道:“宋将军说笑了,愚将岂有那般本事,皆是引凰关杨将军之功劳。”

        “如此可见,这蛮军并不势大。”李鸢取下自己腰间的玉符,交至宋寻凝手中说道:“寻凝,携我玉符,速速回断宦堂,遣五十名并巽阁刺客至引凰关候我。”

        宋寻凝不禁讶异:“文骞,你莫非欲凭区区五十个男人去阻上万蛮军?”

        “我自有打算,速去速回,不可耽搁!”李鸢从未对宋寻凝如此严肃。

        待宋寻凝策马离开之后,李鸢又望向吴壬,凛然问道:“你可愿分我二百甲士?我助你游击蛮军,凭我所能,可保你的兵在我率领之下以一敌十。蛮军已如此猖獗,若然我不亲自出手牵制,当下之际莫说三日,你或许撑不过今夜。”

        吴壬自是愿意,当即向李鸢作了一礼:“李司捕看得起愚将麾下一群不成才的男军,愚将又岂敢不知好歹!”说罢,他赶忙回身走向兵营,召集自己那群早已所剩不多的亲兵。

        李鸢快步上前,拦下吴壬,似乎有言欲出,却又沉默良久,不知自何处开口。

        最终,李鸢长叹一声,对吴壬说道:“内贼乱国,外敌亦乱国,如此重担,本不应由兵弱且甲劣的男军来扛,朝廷愧对于你。”

        吴壬听罢,微微一愣,随即暖笑回道:“内贼始于辽宛二地,叛军几乎皆为男人,如此重罪,自当男人来扛,吴壬愧对于女人,宛州辽州皆愧对于女人。”

        听得吴壬如此一言,李鸢甚为罕见地回以暖笑:“若然天下男人皆如你,世间又何须分尊卑,奈何不知感恩之辈数不胜数。”

        “李司捕所言极是。”吴壬点了点头,轻抚腰间刀柄上的凰纹,垂首低声呢喃道:“吴壬拼命阻敌,以证男人忠心尚存,只盼战乱过后,男人仍可一如既往被善待……男人并非皆如传言中那般渴望战争。”

        李鸢自是听清了吴壬的呢喃之语,她意图安慰吴壬一番,然思来想去,最终仍是作罢。她深知,即便她向吴壬承诺“战后男人仍可被善待”,凭当下之舆势,此番承诺亦如信口开河。

        时至如今,局势正如何青琳所期待那般发展,入侵辽州的蛮军遭驻辽女军阻杀殆尽,入侵轩州的蛮军亦全军覆没,仅存被轩州牧刘妡所慑服的噬顿仍苟活,如此一来,本就规模不大的蛮军,自损兵过半之后,被顽强的吴壬死命锁于宛州境内。

        局势发展至此般境地,实属韩邑意料之外,原本极为势大的百万还苍军,却因逐渐各怀其志而分崩离析。而极北一役,仅因寒冻而死的还苍军即多达数万,之后韩邑又遭何若沁临凡阻截,整整十万由辽州降军所组的还苍精锐顷刻间被荡作烟尘,故此,对韩邑与徐焱早已心存不满的还苍众将领陆续分兵割据,二百六十余万还苍军,或匿于山林,或举众投降,最终仅由少数还苍兵分裂为数十个势寡的割据势力,龟缩于辽州,沦为山匪。

        蛮军折损过半,还苍军大势已去,所谓“复辟义苍”之大梦终究破灭,藏身于甫淮城内、注视手中罗盘的韩邑不禁悲意盈心:“苦苦维系十余年,军心终究因失了人和而散,太/祖兮!老臣有罪!老臣激进专断,轻信天道,自以为尽命顺天即可得天助!‘太微困’?未能困得何青琳,反而自困于一座小城之中!苍天!为何你可容得何若沁那等雌妖逍遥千载,却容不得本座起身十年!莫非当今之天道,早已臣服于她何若沁脚下?!若当真如此,顺天又有何用!”骤然听得“喀啦”一声,罗盘自韩邑手中四分五裂,散碎于地。

        显然,此前始终善于凭罗盘向天借势的韩邑,如今已然不再信仰他眼中之天道。

        如吴壬此前所料,历经三日鏖战之后,除却被李鸢带走的二百名守军,吴壬麾下已仅存数十人,几乎无力承受下一次蛮军冲杀。值当下之际,宛州残军的士气不断徘徊于希望与绝望之间,尽管离骨根被焚烧后的淡香气息始终飘散于兵营内外,已是彻底阻绝了肆虐的瘟毒,然而早已瘟毒入骨的军师魏盛却迟迟不显瘟毒退散之相。

        吴壬自是早已知晓自己的终局,纵使万般挣扎,他亦必然无法善终,故此他甚为平静地独自躲藏于大帐之中,提笔取墨,一脸淡然地写下自己的绝笔:“敬陛下之圣恩,愚将吴壬,终负……”

        “将军!”

        正值此刻,忽见一名亲兵奔入吴壬的大帐,向吴壬急报:“禀将军,魏军师瘟毒发作!此刻已是命若悬丝!”

        吴壬闻言,当即掷了手中笔杆,起身随亲兵向魏盛所在军帐奔去。

        卧于榻上的魏盛闭目张口,嘴唇抖动不止,身上已然微微泛紫,面色却煞白。

        吴壬奔至榻前,见魏盛右手正垂于榻边,遂伸手去扶。

        “敬褚……莫要碰我……瘟毒……”魏盛察觉到吴壬已是行至他身旁,当即费力地阻下吴壬:“瘟毒已深入我骨髓,凭离骨根吊命……于我而言,已然无济于事……敬褚,待我死后,焚了我……我已回天乏术,沦为瘟毒之肉巢,若然留我全尸……我无法算到是否会有意外之灾……”

        吴壬听至此处,毫不赘言,回身向亲兵命令道:“去,再去取一整捆离骨根,送至此处。”

        不待亲兵领命,却听榻上的魏盛大吼一声:“敬褚!那是离骨根,不是干草!陛下愿将此等珍稀之物赐予我等残军弱将,乃恩上加恩,我等岂可如此靡费!我已知晓我自己的大限,且将离骨根留与仍有望活命的兄弟,休再作徒劳靡费!”

        吴壬却并不理会魏盛之阻拦,他挥手示意亲兵去取离骨根,随后走回至榻前,淡然道:“此处无人再有望活命,我仅仅是祈盼你能多活几日。”

        魏盛无奈笑道:“你为何如此坚信离骨根仍救得了我?你靡费得仍不算多?”

        “你乃命硬之人,纵然身中瘟毒,却仍亲自上阵,六度退敌,如你这般忠勇之男,岂会同我一般薄命。”

        “敬褚……你不愿信……你此前可曾料得,蛮军仅凭此等瘟疫,即可迫使我等自环韫山脉退守至定邬平原?”

        “……不必逞口舌之快,离骨根稍后即至,你是否能活,且由我定夺。”

        “敬褚,我有一言,还望你谨记,待我死后……”

        “且住,你有遗言,与我何干,我不愿听。”

        魏盛见吴壬如此固执,亦是辩无可辩,只得轻叹一声,对吴壬说道:“若论斗嘴,我实难与你匹敌……敬褚,我已近五个时辰未碰碗筷,你若愿继续与我斗嘴,无论如何亦须容我吃饱……”

        吴壬听得此言,顿显欣慰,当即回身走出帐外。

        因李鸢率残军频频游击蛮军,且吴壬所守的定邬防线久攻不破,故此蛮军似乎生了倦怠之心,皆聚于远处山麓之中,蛰伏不出。此般境况,当下之际于吴壬而言,可谓天赐之大幸。

        “有肉有菜~此乃引凰关所赐之恩遇~平日里我等一介男军可不配吃如此……军师……军师?”

        端着食物的吴壬走入军帐,正欲招呼魏盛用饭,却见魏盛已是翻倒于地,一动不动。吴壬赶忙放下食物走上近前,探了探魏盛的鼻息,手指不禁一阵颤抖。他当即扶起魏盛,似乎试图转而探其颈脉,而正值此刻,却见一张丝纸自魏盛身上飘落,丝纸上一道血迹赫然入目。吴壬拾起丝纸,注视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骤然有如碎石入喉。

        “敬褚,我自认对定邬,对宛州,对朝廷皆无愧意,我已尽我应尽之责,且放我离去。苟活数十载,我始终为“尽忠”二字而活,如今,我已再无争持之胆气,且不如自行了断。仅凭一副男身,得以将宛州化铁壁,率孤军屡屡退敌,我自认不负朝廷对我之器重,我已尽忠,迟暮之际,当功成身退,男人更当如此,君以为然否?常言道,焚血保气节,碎骨以报国,能有幸为朝廷殚智竭力,此生无悔,如今,我畏战而别,还望你不会记恨。正如你所言,此番战乱因宛州而起,当由宛州而终,当由宛州男军赎此战乱之罪,故此面对蛮军,不可再败,如今我等已退至定邬平原边境,身后即是引凰关,我等若怯懦畏战,瘟疫必然向引凰关蔓延,杨勖鸾将军难保无恙,若然如此,即为滔天之大罪。望敬褚不负我所期,向朝廷证明,男人骁勇尚存,忠血未亡。纵使宛州荡为寒烟,亦不可再容蛮军靠近引凰关半步。焚了我。”

        丝纸缓缓飘落于地,吴壬站起身,沉默不语,他悄然将魏盛再度扶起,搀回至榻上,随即回身走出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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