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天衣无缝（5）

苏末仰头望着他，忽然有一种小矮草仰望高岭之松树的错觉。

        顾简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反常，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从兜里掏出一包发皱的薄荷烟盒子，慢慢地抽出一根烟。

        “既然来到现场也没有收获，我们回去吧？”苏末清了清嗓子，问。

        其实他倒也不是完全没收获，只是心中的疑惑还需要回警署找调查此案的负责人调取相关的资料后，才能做出下一步的判断和推理。

        每当在侦查案子的过程中遇到难题，苏末都会沉稳对待，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好。”顾简把那根已经抽出一半的薄荷烟推回烟盒，简短地答。两人一起下楼，街上行人稀疏，几辆摩托车突突地飙过，带着刺鼻汽油味的尾气裹着一阵沙尘喷了他俩一身。

        顾简不由得皱起眉毛。

        这是城市里的老街区，离市中心不远，坐一站公交车就能到光州政法大学，还挺近的。街道两边支了几个小吃摊，香味扑鼻，钩动苏末胃里的馋虫。

        “顾sir，我想过去买几根烤串，你想吃吗？我请你。”苏末突然胆肥，热络地拉了拉顾简的手臂，大幅度地摇了几下，就跟在大学时和玩得好的同学互动一般轻松自然。

        他以为顾简会断然拒绝，不料后者居然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苏末立即笑咪咪地走向烤串摊，要了四根羊肉串。

        顾简走在他后面，最后在他身旁顿住脚步，一脸严肃地看着摊主动作熟练翻来翻去地烤羊肉。烤完了，苏末欣喜地从摊主手里接过串串，正想递两串给顾简，没想到顾简干脆利落地掏出钱包付钱。

        “说好了我请你吃，客气什么。”苏末忙道。

        “谁请都一样。”顾简道，把钱递给了摊主。

        摊主是个络腮胡子大叔，笑呵呵地接过钱。

        苏末和顾简就这么站在冷风中吃着热腾腾香辣辣的烤串，就在苏末吃完一串之后，那摊主大叔又笑嘻嘻地递给他一根，模样有点讨好。

        “？？？”苏末一头雾水地看着大叔:“大叔，我们只要了四根烤串而已。”

        “多送一根给你吃。”摊主大叔冲他憨态可掬地笑了笑。

        “？？？”苏末直接怔住。

        有小便宜他当然不会错过，遂接过新烤好的羊肉串，对摊主大叔甜甜一笑，“谢谢！”

        摊主笑了起来，笑容单纯且灿烂，黝黑的肌肤衬托得一口牙白得晃眼。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苏末没来由的感觉周围的气压一下子低了几个帕。

        就在他的内心纠结这要不要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时，身旁的顾简冷不丁说了句：“苏顾问，那边有个人的行为很可疑。”

        随着顾简的视线望过去，苏末果然看到了一个戴黑色鸭舌帽的男子在夏诗的出租楼房门口徘徊，鬼鬼祟祟的，形迹可疑。

        他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苏末努力在脑海里搜刮一遍，不多时，他突然想了起来，内心不由得一阵激动：“我知道他是谁了！”

        顾简似乎也想起来了，立马接下苏末的话：“赖彤的男朋友，朱刚。”

        2015年2月15日，夏歌和赖彤所在的经济公司在某五星级酒店开年会，开完年会夏歌失踪，后来警方调了当晚的监控，没有发现她离开酒店的监控记录。

        最后一个显露她踪迹的监控记录是她在晚会结束前十八分钟前往洗手间，之后就没有看见她从洗手间出来过。

        私家侦探冒死从肉类加工厂带走了混杂着夏歌碎尸的冷冻猪肉，立刻报警，警方随即立案，成立专门的重案组调查此案，也请了全国最有名的女法医顾盼来做尸体鉴定。

        由于夏歌的尸肉和猪肉混在了一起，因此法医鉴定工作困难重重，所费时间也比较长，但顾盼非常专业，而且二十一世纪后，随着刑侦技术和法医鉴定设备的更新发展，基本上没有法医刑侦人员鉴定不了的无名尸体，就算是混在羊绒毛衣上的一根人类体毛都能找出来并查到体毛主人的真实身份，别说真实身份，就算法医想查出那人祖宗十八代以及日常饮食和生活习惯、爱好，在被害前几天吃过什么，吃了几口，都能查得那人的老底都掀了。

        大概一个星期尸检结果就出来了，法医顾盼宣布，经过鉴定，卧底侦探从肉厂带回来的真空包装的冷冻肉以及从肉厂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一些碎发、碎骨、指甲等人体废弃物确定属于著名女演员——夏歌。

        夏歌遇害的新闻甫一报道，整个娱乐圈犹如发生了地震，整个华国人民哗然。

        以至于五年后，无人不知这桩著名影后被碎尸而且尸块被凶手混进猪肉里制作成三无冷冻肉差点被销往下沉市场的惊天凶案。

        报道出来后，夏歌公司里的男同事，准确来说是保安兼男粉丝盛明愤然跑到警署提供线索，他以证人的名义做笔录，声称在年会的当晚亲眼见到赖彤跟在夏歌后面进入洗手间。

        因为盛明喜欢夏歌，所以一直在默默关注夏歌的动向，身为公司的保安，他一看到夏歌脸色难看地离开座位就忍不住偷偷跟了过去，他在女洗手间门外忧心忡忡地徘徊了一会儿，心想如果夏歌超过半小时没出来，可能是身体不舒服了，他得马上打算回去找女保安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心急如焚的时候，人总会感觉时间过得很久，盛明吸了几口烟，看看手表，发现从夏歌进入洗手间后时间只过去了五分钟而已。

        就在这时，他看见赖彤正朝着洗手间走来。

        踩着银色高跟鞋的赖彤脚步打着飘，因为下盘不稳走路歪歪扭扭的，看起来喝醉了酒，而且还喝了不少。

        为了不引起误会，盛明很快退到了赖彤视野看不见的黑暗角落里。不过他多虑了，看赖彤现在的醉酒程度，基本上她不会注意到盛明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盛明心里惴惴的，没来由的感到恐慌和心悸。凭借着多年做保安的敏锐直觉，待会可能要出事。

        果不其然，赖彤进去后不一会儿，洗手间里就传来了两个女人激烈的争吵声。

        更让盛明难以自持的是，他听到了一声响亮的耳光声！

        他哪里能忍暗恋的女神被打？！只踟蹰了两秒，盛明就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心急火燎地飞快奔向女洗手间，然后转动门把冲了进去。

        盛明冲进去女洗手间之后，就看到她们俩在打架。

        准确来说，是赖彤在不停地撕打夏歌，揪她的发，拍她的脸，撕她的衣服……

        盛明怒发冲冠，气得眼睛都红了，立即冲过去拉开赖彤，打算狠狠揍赖彤一顿，却被夏歌拉住了。

        被赖彤疯狂撕打的夏歌基本没怎么还手，只是连连避让，现在看到一直喜欢自己默默关注着自己的保安差点为自己大打出手，似乎不大高兴，也不想领他的情。

        好脾气的夏歌对盛明说她们之间一直都有误会，现在她要趁着现在和赖彤讲一切都说清楚，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她对盛明说，自己不想把事情闹大，会和赖彤好好说话，不会发生什么事，好说歹说把盛明劝了出去。

        刚巧这时保安大队打了电话进来，说是晚会现场混进了私生饭，“话筒”和“白鸽”一言不合在现场打了起来，要求盛明赶紧回去处理，盛明没撤，只好匆匆返回宴会厅。

        之后盛明就再也没见过夏歌。

        起初他也很担忧，也打过她电话，联系过她的家人和朋友都没有她的任何消息，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去报警的时候，在网上看到了关于夏歌的讣告。

        心痛至极的盛明捋了捋思绪: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夏歌时她正在被赖彤撕打，然后人就遇害了，因此，赖彤绝对很可疑。

        强烈的直觉和不安的念头占据着他的内心，心上人被人残忍碎尸让他体会到了割肉剜骨之痛，由此他夜不能寐茶饭不思生不如死，宛如活死人，最后他决定亲自跑警局一趟，把最后一次见到夏歌的整个过程向警察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

        其实警察已经把案件嫌疑人锁定为赖彤的未婚夫——朱刚。

        当时那个私家侦探就是跟踪朱刚才能顺藤摸瓜跟着他进入那家肉品加工厂，卧底在工人身边，最后费了一番力气后终于找到了夏歌的碎尸，现在又多了个目击证人见到夏歌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时她的死对头赖彤和她发生过争执，因此警方认为夏歌遇害和这对情侣脱不了干系，立刻就将朱刚押到了警署进行盘问。

        警方调到了当晚酒店的监控，发现朱刚在盛明从洗手间出来大约五分钟后就进去了，大概二十分钟后，摄像里朱刚打横抱着喝得醉醺醺的赖彤匆匆走了出来，一直抱出酒店门口，最后上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但是夏歌却一直都没有出来。

        也就是从夏歌进入洗手间之后她整个人都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洗手间里没有装监控，所以最后见到还活着的夏歌的人，可能只有当时在洗手间里的盛明，赖彤和朱刚。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更何况年会在第二十八层楼开，夏歌不可能跳窗离开洗手间，除非她会飞，而这世界上也没有怪力乱神，因此，这个可能性完全排除。

        当时参与办案的刑缉科的警察去了事发现场侦查，发现洗手间的地板早已被清洁阿姨拖得一干二净，没有留下任何属于可疑的男性脚印，洗手台上的指纹也被擦拭掉了，毕竟是五星级酒店，而且还是专门承办企业晚会的会议厅，洗手间必须保持绝对干净清洁卫生，因此酒店规定清洁工人一天都要打扫几次，一个星期做彻底大清洁一次，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现场的证据早就被清洗干净了。

        凶手肯定不会在酒店的女洗手间里进行碎尸，因为碎尸过程需要时间和工具，而且动静极大，他肯定把夏歌带走了，但是夏歌一个大活人，怎么带走？

        没有完整的尸体，法医没有推断准确的死亡时间，要么是凶手在洗手间里杀了夏歌之后把她带走，要么就是他把夏歌骗走，带到其他地点杀了人后再送往肉厂分尸碎尸。

        同时，警方控制了那家肉品加工厂，强制工厂关闭，并且把工厂负责人和几个涉案工人抓了起来，然而负责人和工人全都矢口否认自己杀了人，而且这种三无工厂里的监控也很有限，除了大门口和几个重要的工作地方设置了监控头，其他的暗门、暗道以及犄角旮旯并没有监控，也就是说外来人可以联合工厂的接应将夏歌的尸体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来，再利用工厂的绞肉机器将尸体制成碎肉。

        但是，夏歌是如何从酒店凭空消失，尸体又是如何出现在三无肉加工厂里最后被残忍的制成肉丸？这是一个问题。

        夏歌是在酒店里已经死去，还是被凶手送到了肉加工厂后才被害，这也是一个疑点。

        从2月中旬夏歌粉丝极其家人发现夏歌失踪，到3月中旬私家侦探在肉加工厂发现夏歌的碎尸肉，这近一个月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在这期间，夏歌的被害时间、地点、经过又是怎样的？

        这也是一个棘手的难题。

        没有充分的证据，警察没办法，无法将他们定罪，而且没有dna可以比对，没有更多线索和证据，嫌疑人死不认罪，调查工作遇到了阻碍。

        但警察还是把朱刚押回警署拘留，只要严训逼供，让他供出杀害夏歌的过程和凶器，到时候证据确凿，再把他定罪判刑枪毙，案子也就能顺利结了。

        只要这宗震惊全国的女明星碎尸案告破，剧烈的社会舆论便会备压了下来，给被害人的家人、粉丝、公司以及关注此案的老百姓一个交代，警方也能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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