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往事已矣
江湖难比山林间，不观春花看落花。
心中颠风狂雨漫，人间白浪滔天啸。
月璃裹着棉被，环抱双膝，烛火下晶莹的泪珠，如断线的水晶似的一颗颗滴落。
仅存五年记忆，对她来说满满的都是噩梦，而且是她这些年来生活的全部。
“因为一切的苦，所以将来得到的幸福，会更加甜美。”
骆云阳的话，在她听来只是表面的抚慰，他根本不了解自己的痛，自己的苦。他没资格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这些话。
“我认识一个孩子，以前也有和你一样想法。”
“是吗？”
“你想听听他的故事吗？”
“……”
月璃没有回答，也没有反应，似乎他并不关心骆云阳口中的那个孩子。
“好吧，既然你没有拒绝，我就跟你讲讲他的故事。”
“……”
“在这座城里有一个小男孩，那时候他只有六岁。有一天，他的父亲送给他一把漂亮精美的木剑，小男孩很喜欢，他认为这是世界上最漂亮，好精致木剑。一天天的不管到哪里，都拿在手里戏耍。可是，有一天，那把木剑丢了，也许是不小心落在什么地方了，也许是被其他小伙伴偷了，反正不知道去哪里了。小男孩当时嚎啕大哭，感觉整个天都要塌了。那是他最喜欢，最爱的东西，可是他却不见了。父母不管如何哄他，给他买玩具，可小男孩嚷着要那把木剑。”
“一把木剑……”
“的确，就是一把木剑。可是对于一个六岁的小男孩来说，那可是他的全部。”
“……”
“后来，他的父亲实在没辙了，就带着他去自己伐木的那片森林。小男孩第一次看到这么茂盛的森林，以及那些金光闪闪的树叶，一下子就被迷住了。有一群人正拿着一些废弃的枝丫，给自己的孩子制作玩具，他们除了能雕刻木剑，还会做木刀，木枪，甚至有人还组装了一匹木马。父亲告诉他，那把木剑也是父亲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在空闲的时候一刀一刀削出来的。从此小男孩不再纠结于那把丢失的木剑，因为他知道木头可以制作很多东西，他看到的是一整片森林。”
“你是想说我的遭遇，只不过是那个男孩手中的一把木剑？你根本不知道我究竟经历什么样的痛苦！”
“是的，我不知道。就像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把丢失的木剑，当时对男孩来说有多难过。甚至男孩长大后也认为，这件事真的很荒唐，不为了把木剑嘛。”
“就是。”月璃皱了下眉，微嗔着，撅起了小嘴。
“可是五年以后，男孩却丢失了更重要的东西。”
“嗯？是什么？”
“那年一条白色巨蟒，带着无数妖兽，冲进了凤林城，在城内大肆屠杀。男孩亲眼看见他的父母双亲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护住了他，被妖兽砍了数十刀，血肉模糊的倒在他面前。”
说到此处，骆云阳哽咽了一下。
“就在……这个房间。”
“那个男孩是你？”
“嗯。”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让你想起悲伤的往事。”
“我没事。”
“不过，也谢谢你，跟我说了这些。”
“那是因为你也坦诚不公地跟我说了你的那些遭遇。我不说的话，岂不是显得有些不公平。”
“这……算是吧。”
月璃自己可能也没察觉到，自己竟然无意中微微一笑，犹如桃花初开，亦如香草萌芽。
“谢谢你的安慰，我明白你说的，你想说这世界上总有人比我更苦，我的苦并不是最苦的，对吗？”
月璃舒展了一下的笑颜，又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可是，别人再痛苦，也只是别人的。而我的痛苦，就算再小，也是真真切切发生在我身上呀。”
“不不不，月璃姑娘你误会了。我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呢。”
骆云阳连连摆手，虽然月璃的眼睛并看不见。
“嗯？”
“后来男孩被带到了天宗门，成为天宗门的一名入室弟子，起初他郁郁寡欢，终日不与人说一句话，可是师傅和同门们却没有因此放弃他。他慢慢了解到同门师兄弟们也有各自不同的经历，有喜有悲。后来他知道了御物飞行、炼器打造、降妖伏魔。知道了世界之大何止数百万里，并非小小的一个凤林城可比。虽然亲情已失，但感受到还有师徒之恩、同门之义、朋友之谊。”
“这些我都没体会过……”
“记得师傅曾经对男孩说了这样一番话：你觉得自己过得很痛苦，其实是你的眼界太过于狭窄，只能看到眼前的痛苦。这个世界很大，吃饭、修行、交友……每件事情都会让你感到各种各样的痛苦，更会让你体会形形色色地喜悦。不要让自己的世界太过狭窄，感受一切美好的和痛苦的，我们才会更努力地让自己变的更好。”
“所以……”
“所以，男孩看到了森林，明白那把木剑只是森林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后来他进了天宗门，又明白了生离死别，也不过是生命的一部分。”
骆云阳说着说着，仿佛看到了双亲正在笑着向他挥手，眼眶不禁地湿润了。
“这个仇，我是一定会向妖族讨回来的！”
他捏了捏拳头，随即又松开了。
“可是，我不能为了复仇，就抛弃了那么多关心我的人，那么多的美好。我应该努力让自己过更好，我想这也一定是父母希望看到的。”
“哦，对了，如果月璃姑娘愿意的话，等我们这次历练结束了，我会请求师兄师姐一起带你回天宗门，看看师傅他老人家愿不愿意收你为徒。”
“哇～哇～”
骆云阳刚说完，月璃竟然放声大哭了起来，把他吓了一大跳，手足无措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月璃姑娘，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想到，月璃突然恸哭着一个猛子扎进了骆云阳的怀中。
“从来都没有人这么真心真意地跟我说过这些……骆云阳……真的谢谢你，谢谢，谢谢……”
“没事，没事。”骆云阳不敢乱动，只是小心翼翼用手轻拍月璃背脊。
“你……你真的愿意带我回天宗门吗？”
“嗯。”
“谢谢……”
月璃起身，抹了抹脸上的珠泪，再次绽放出香草萌芽般地笑容。
喔喔喔～！
“骆云阳，我听见有公鸡打鸣的声音。是不是要天亮了？”
“嗯，的确，东边的朝霞已经通红，太阳快要出来了。”
透过桌子边半开的窗户，骆云阳望着天边的云彩。
“我……我有一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突然间，月璃说话声音变得小了很多，语气有些不好意思。
“说吧，什么事？”
“那个……我有些饿了。”
“呵呵，你不说我还没觉得，忙了一个晚上我也有些饿了。”
“其实我会做饭，可是我的眼睛……”
“对不起，不过应该很快你就能看得见了。做饭的事情交给我，也不赖的。”
“谢谢。”
骆云阳将月璃扶靠在床背上，在她的腰间垫了个靠垫。便提着百纳包出门了，临走时顺手将桌子上的《四海鉴妖录》塞回了包中。
“忘了问她她爱吃些什么。下山时候，只带了些米和咸菜什么的，现在也只能煮点咸菜粥喝。”
厨房内，骆云阳将食材从百纳包中一样样拿出倒在锅里，不一会儿房顶上升起了袅袅炊烟，院内粥香四溢。
“哇，好香呀。师弟又开始作拿手的咸菜粥。”
屋内还没动静，院子外却已经有人开始发声了。
院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陆子轩扛着玄铁重剑走了进来，剑背上挂着两只野猪。一名腰间系着金色铃铛，穿着白底蓝浪弟子服，长发飘飘的美女跟在他身后。这自然是师姐金玲儿。
“师兄，师姐你们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骆云阳兴奋地从厨房冲出来，可是一眼看到挂在陆子轩剑背上的野猪，不禁有些疑惑。
“师兄，这是？”
“回来时候顺手打的，它们凶残，怕伤了周围的居民。”
陆子轩随手一挑，将两只野猪扔在地上，窃笑着说道，“顺便我们也加道菜，玲儿师妹爱吃，猪皮对皮肤好。”
金玲儿瞪了陆子轩一眼，理了理长发，说道：“你自己想吃，可别拿我说事。我先回房梳洗一下，好了叫我。”
骆云阳和陆子轩望着金玲儿进屋的背影，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吐了吐舌头。
“师兄，通天巨猿呢？”骆云阳开口问道。
“出了朝凤林，没了燃烧的金叶梧桐，我们也不敢追，跟丢了。”
“那怎么办？能不能找到它的巢穴？它会不会继续祸害凤林城的百姓？”
“我们三人在山里找它的巢穴如同大海捞针，而且正面对抗也不是它对手。现在只能在城里观察一段时间，再另外想想办法。”陆子轩说着，挽起袖子开始处理野猪肉。
不一会儿厨房内又传出了扑鼻的肉香，金玲儿梳洗完毕，闻着味就推门走进了厨房。
“我说吧，别看玲儿师妹平时在山上要死要活地嚷着要减肥，本质上就是一个吃货。你不叫她，她自己就会闻着味过来的。”陆子轩笑着调侃道。
“别瞎说，我可不是缠着想吃东西。”金玲儿白了了一眼陆子轩，说道，“师弟，我是突然想起来，师兄说你救了个女孩，有没有把人家平安送回家？”
“……”
“好香呀！骆云阳我好饿呀，我要吃，我要吃！”好巧不巧的，房间里传出了月璃的喊声，骆云阳顿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哈，行呀！师弟。刚下山就学会金屋藏娇了。”陆子轩哈哈一笑，端起桌上几碗粥和菜，“走，我们拿过去吃，顺便也去你房间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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