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盘龙卧虎

“谢玄？谢玄！”天光初霁，乾乙居士就开始叫猴似的满院子招呼。

        谢玄正想继续赖床，延续这美好的舒坦，被这顿叫魂似的噪音一烦，瞬间没了兴致，起床气也大了，掀开被子，直接打开门，喊道：“您老人家让不让人活了！晚一个小时不行吗？”

        乾乙居士一听声音方向，立刻瞪大了眼，飞一般来到谢玄面前，见真的是唐千屹屋子，一副吞了个长生人参果的神态，惊喜又难以置信，”臭小子，你们进展神速啊，什么时候同居了？撒糖也不告诉我！快说说，那个那个。”

        谢玄懒得解释，“什么啊？”

        “就是”乾乙居士凑近了窃窃道：“就是晚上你们床上和谐不？”

        谢玄一副吞了垃圾的表情，“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喜欢打听这些。能不能正经点！我看《经威逯》丢了您一点不着急，一夜泯恩仇？”

        乾乙居士讨了个没趣，也不再纠结，甩手将一张图纸扔给谢玄，“和千屹一起照做。今天天黑之前必须完成。”

        谢玄纳闷的展开一看，上面画的是胖虎山地形，但不同的是多了一条长龙自山脚环山蜿蜒而上，还挺立体。

        谢玄看的惊奇，“这是布阵用的？我没见过这个阵法。”

        “你师傅我自创的，叫金龙伏虎阵。这个阵法需要雷击木辅助。你们先去储物室选几块上好的料子，削成三寸长，一寸宽的锥子形，共七七四十九块。每一块用召值时神将符裹严实了，然后根据图纸上标注的位置埋进地里，不必太深。”乾乙居士掏出一张画好的符递过，一改刚才的嬉皮笑脸。

        谢玄盯着图纸上49个画叉的对方，遍布那条龙身各处，也对应着胖虎山各个地角，囊括四面八方，单一纸所见，已感觉威杀之气扑面而来，不解道：“咱们山上不是有护山大阵？为什么要再搞一个，之前的失效？”

        “少废话。快点干活。我还有事。别磨蹭，这是大事！”乾乙居士严肃至极，却不欲多说，转身便走。

        谢玄感到其中厉害，不再耽搁，立刻收拾好自己，简单吃了饭，找唐千屹说明情况后一起行动。

        “你说为什么？竟然用这么厉害的符。关键是这符有时效，不像是用来护山。难道师傅算到最近有邪门歪道的高手来挑衅，先发制人？再说，金龙伏虎这四个字也有点意思。往日护山阵是以咱们祥云观本身为阵眼，以岿然不动抵御外敌。但这个阵形，却是龙张大口，自上而下，直吞观身，气势明显是龙争虎斗，龙胜一筹。难道我们胖虎山出问题了？怪啊。”谢玄抱着49张刚画好的符，与唐千屹出了观，一边踩点，一边百思不得其解的叨叨。

        “师傅自有道理。”唐千屹提着49个雷击木签，对应着图纸，观山寻穴，一丝不苟。

        日升日落，树影斜长，时光飞快，二人效率也高，下午四点多就搞完一切。

        “累死老子。我今晚要吃二人份的饭！”谢玄拍掉手掌上残留泥土，站起来抻了个懒腰，忽的听见身边的杂草传来窸窸窣窣的异动，低头一看。

        一条细长的鳞蛇已经爬到了他的脚边，青色的鳞片闪烁着瘆人的幽光，猩红的蛇信吞吐不定。

        “唐千屹！”谢玄的身子瞬间僵硬，下意识的一把抓住身边的人，想要提醒小心。

        “别动！”唐千屹眼神一凛，想要驱赶，却已来不及。

        蛇口中锋利的尖牙瞬间刺穿谢玄的皮肤，恶狠狠的咬在了小腿。

        谢玄惨叫一声，剧烈的疼痛自小腿肚蔓延开来，接着就是整条腿失去知觉。

        唐千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蛇的七寸，将它拽下来扔到地上。

        鳞蛇落地后飞快逃离，窜进丛林中，消失不见。

        唐千屹无暇顾及蛇的行踪，连忙将谢玄扶坐到地上。

        潺潺的鲜血已经浸湿谢玄裤腿，唐千屹将其挽上去，动作轻柔。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谢玄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两个冒着黑气的血窟窿赫然出现在白皙的腿上，而伤口附近已青黑一片，随后便是眼前阵阵模糊，脑袋思维有点变慢。

        之前在山中采药，谢玄也曾不慎被蛇咬伤，但却从未出现过今天这种猛烈的疼痛和眩晕。

        “嘶！尼玛。这什么蛇，这么厉害！我这腿难道要废了吗？”谢玄只眨眼之间，再看腿部，蛇毒扩散异常迅速，黑煞之气越发浓重，整个小腿全部青黑，肿胀如一根巨大的萝卜。

        唐千屹的眼里闪过一抹心疼，想伸手检查伤口，却被制止。

        “别动，这蛇非同寻常，带着人死后的鬼气，如果没有立竿见影的解救办法，贸然触碰，我怕你会被损伤。”谢玄脸色苍白，冷汗从额头淌下，吐字断断续续，不清不楚。

        “我送你回观里找师傅。”唐千屹看出谢玄气息逐渐微弱，更加着急，说着就要抱起谢玄。

        “来不及了。”谢玄发黑的嘴唇颤抖着，全身已力气尽失，瞳孔开始涣散，神智仅存一丝清醒。

        玄门中的医是谢玄主修科目，其中丹鼎、祝由术比唐千屹专业许多。他晓得这解毒方法异常麻烦，除了要用银针将毒血放出，服下对症的解毒丹，还需要将化煞符烧成灰敷在伤口处。

        然而，他们现在处于山脚的一处林草丛生的无修路地带，就算以最快的速度返回祥云观，至少也要二十分钟，并且要有身体健全，脚力最佳的前提。

        更别提当前这如同残废的状态，等回到了观中，人估计也死透。

        到底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完蛋？

        谢玄耳中嗡鸣作响，耳道钻心的痛痒，如无数蜜蜂、蚊虫在乱飞、乱啃，眼前也模糊一片，只能看到细微的光亮，一双手软的就如无骨，下半身毫无知觉，整个人只想往地上躺。

        这可吓坏了唐千屹。他知道自己对药理方面不甚精通，更看出再拖下去谢玄必死无疑，便当机立断，以掌抵住谢玄的檀中穴，调动体内真气聚于掌心，缓缓输送。

        片刻，谢玄冰冷的体温开始回暖，感知渐渐恢复，只觉得四肢百骸被一股股暖流包裹，舒服至极。

        他缓缓睁开眼睛，正看见唐千屹的动作，脑中如闻炸雷。

        这家伙是在给自己渡真气吗？

        以为自己意识错乱，出现幻觉，谢玄又竭力眨眨眼，随着视线越发情绪，心情也如过山车般起伏不定。

        真气是玄门修行的根本。体内真气的纯熟、厚薄的程度，直接影响修为的高低。真气外泄一旦过多，更会影响自身元气，轻则罢了，重则内伤久治不愈，落下隐疾，更不可能再有什么术法上的精进。

        没有任何一个玄门中人愿意损耗一点真气，除非迫不得已，生死相逼。

        还好，唐千屹并没有渡多少。

        谢玄看着对方抽回的手，松了口气，随即是五味陈杂。

        “谢谢。那啥，我现在好多了，你可以带我回观里了。”他紧张的盯着唐千屹的面色，想要伸手去号他的脉搏，看看损耗程度，却被其动作惊呆。

        只见唐千屹俯下身，嘴唇覆上谢玄的伤口，一点点将毒血吸吮出，再吐到地上。

        几次下来，腿部的黑色不再像之前严重，肿胀消了大半，知觉也有所恢复。

        谢玄想要收回腿，却被唐千屹拉住，听他不容辩驳的说：“真气只缓一时之急。如果不尽快减少毒液与黑气的存留，同样伤害很大。即使回到观里解了毒，你这条腿恐怕也要剜去伤口周围的一块肉。你从以前到现在不是最怕疼吗？”

        是这个理。是最怕疼。

        谢玄清楚唐千屹说的都对，但话进了耳朵就有一种莫名的酸楚。

        他眼中鲜少的浮动动容，面色变了几变，唇张了又张，几欲说些什么，但终是没有说出口。

        从被咬伤到现在，他从未有任何让唐千屹冒着损伤自己身体的可能去相救的奢望。

        可万万没想到

        谢玄直愣愣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直到见吐出的血从暗红变成鲜红色，忙倾身将人拉到身边，想也没想的抬手擦去他嘴角的血，满眼的担忧，“够了够了。”

        “我没事。你感觉怎么样？”唐千屹拉过谢玄的手号脉，严峻的神色稍有缓和。

        “快回观里吧。”谢玄感激的笑笑，想要双手撑地站起，奈腿脚仍有不便，一个踉跄，就要摔倒。

        “我背你。”唐千屹赶忙拦腰扶住，蹲下身，示意谢玄趴上来。

        “我可以自己走。”谢玄连连摆手，不忍在耗费唐千屹体力。

        “这是最节约时间的方案。”唐千屹严辞拒绝，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师兄不必扭捏。山中并无别人，不会被看到。”

        这家伙牛逼啊，什么时候都能刺激他两句，也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故意。谢玄噗嗤一乐，down到底的心情好了一点，选择言听计从。

        这一次，他没有回怼，而是静静趴在唐千屹的背上，脑中跳出从前的景象，一切都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路没有经过人工修缮，极不平坦，甚至走在上面还有些颠簸。

        但谢玄却莫名安稳。

        轻薄的云雾在胖虎山上方踞空而盘，衬托的祥云观真有几分灵气傲然。

        二人乘着橙红的夕阳迸射的道道霞光蜿蜒而上，就如那大海中的游鱼，渺小又惊艳难忘。

        谢玄望着天际的彩霞，想着以后要对唐千屹好点了。

        正当他自我感觉良好，幻想着以后同门兄友弟恭的场面，认为唐千屹一定会对他的感到开心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唐千屹面色阴沉的可怕，似乎在克制什么，又像是在愠怒着对仇敌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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