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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孜特克其实睡得不是很好,他受了伤,浑身不舒服,到下午把倦意睡没了,伤口便让他痛得睡不着觉。

        徐羡骋一早开始在屋里头忙前忙后,给孜特克收拾屋子,这儿擦擦,那儿扫扫——这废弃的柴房是嬷嬷特地吩咐给他们的。是玛尔罕的意思,给孜特克挑了个柴房,虽说听上去不体面,但总比去挤下人的大通铺要强得多。

        徐羡骋出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抱着晒完的褥子——他手劲儿大,本来褥子就破破烂烂的,洗的时候被他洗成了一片片布条。

        徐羡骋去借了针线,还借了灯油,到了傍晚已经黑灯瞎火的,准备给孜特克缝被褥。

        徐羡骋抱着东西,用肩膀推开了门,余光瞥见孜特克的动作有些慌张,将什么东西塞向一旁的篮子。

        那篮子原本摆在角落,里头装的是一些徐羡骋带来的换洗衣物,不知道孜特克将什么东西藏在了里头。

        徐羡骋不作声色地轻轻一瞥,从他的角度,不难发现孜特克想要藏起来的东西被虚虚地掩在里头,徐羡骋半天没说话。

        孜特克不是个藏心事的好手,他看起来有些慌乱,咳嗽了几声,装作不经意的模样,他看向徐羡骋,“你手上的那是什么?”

        徐羡骋顿了顿,他默不作声地将装着褥子的盆放下,随手抄起了自己早时借来的针线盒,假意在桌前的针线盒里翻找了一会儿。

        孜特克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徐羡骋坐下来,缝了一会儿衣服,他余光感觉到孜特克的紧张。

        徐羡骋默不作声地继续补了一会儿,他神色很轻松,装作手足无措的模样,就在孜特克慢慢放下心来的时候,徐羡骋轻轻开口道,“孜特克,可以帮我再去取盏灯吗?这灯太暗了,我看不清。”

        孜特克没说话,过了半晌低低地应了一声,他站了起来,走前又转头看了一眼那藏着东西的篮子。

        徐羡骋坐在座位上,不动声色,用手指拨弄着手中的布片,指尖发白。

        孜特克离开之后,徐羡骋站了起来,去那篮子里翻找了阵,从里头抽出了张纸。

        徐羡骋面无表情地展开纸。

        ——那是封信纸,上头写着娟秀的羌文,明显是出于女孩之手。

        徐羡骋猜了个大概,不意外,他想,玛尔罕明明知道孜特克不识字,为了读这封信,可能会将信泄露出去,就这样,玛尔罕也要冒着危险给他递纸条。

        徐羡骋有些烦躁,他讨厌孜特克瞒着自己——这纸条的存在好像就在刻意地将自己剔了出去,让徐羡骋觉得自己在孜特克心里什么都不是。

        徐羡骋微微垂下眼,对于孜特克,他从没什么做贼心虚的心思,继续读了下去。

        信里没有提什么别的,玛尔罕问了孜特克的身体,告诉孜特克自己让嬷嬷随身带了副药,已经送给厨房,晚上就可以服用。在信的最后,她询问孜特克,王子殿下需要一位奴从,如果孜特克愿意的话,她可以将孜特克送往都护府,充当小王子的奴从。

        王府的奴从,不说别的,至少是衣食无忧,若是赶上天下大赦,过了十年五载便可自由,那是个多少农奴都求之不得的去处。

        徐羡骋收起信纸,他思索着这样的可能性,眉头微拧,外头传来了响动,徐羡骋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什么什么时候,孜特克已经到门口了。

        孜特克看见了徐羡骋的动作,打了个激灵,紧张起来,飞也似地进了房。

        “你在做什么?”孜特克神色严肃,就要上来抢夺那纸。

        徐羡骋不怎么在意自己偷看的事情被孜特克发现了,于是由着对方动作,抢过了他手里的信纸,“孜特克,”他小声道,“你看得懂这些字吗?”

        孜特克将信纸收了起来,沉默不语。

        小的时候,玛尔罕教过孜特克一些羌字,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孜特克自然是记不清了,徐羡骋倒是提出过要教孜特克,只是自那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这个提议自然也没再兑现过。

        “你会让别人读这封信吗?”徐羡骋循循善诱道,“你信得过其他人吗?还是说,比起我,你更愿意让其他人知道……”徐羡骋语气微微发抖,做出一副受伤的模样。

        孜特克没说话。

        “我来读给叔叔听吧,”徐羡骋道,他表情很诚恳,语气带着恳求,“叔叔,我不是外人,你不用瞒着我。”

        孜特克一声不吭,他将信纸揣在怀里,似乎不想再与徐羡骋待在一个屋子里,他出门了。

        徐羡骋被留在原地,表情有些气急败坏,好半天没说话。

        徐羡骋拿起针线,却没什么心思,他本身就是不太会缝补的性子,那床褥被他缝得像狗啃了一般。

        徐羡骋把东西往桌上一放,他胸口起伏着,好半天不能平静,他可能用力过头,不自觉时,嘴里弥漫出一股铁锈味,他感受到挫败和痛苦。

        徐羡骋的喉头滚动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理顺呼吸。

        他站了起来,从篮子里掏出件衣服,徐羡骋提着灯,外头风凉,孜特克病没有好完全,他也不想让孜特克再受凉了。

        孜特克并没有走多远,他腿脚手臂的伤口没有好利索,再说了,宅子再大,也不能给他一个奴从乱跑。

        徐羡骋在后邸的假山找到了孜特克。

        深夜里,一轮弯月高悬,依稀能借光看见孜特克被笼罩在月色下,月色朦胧,孜特克五官深邃,眉眼深凹,他似乎腿脚不适,半依着假山而站。

        隔着一段距离,徐羡骋看不清他的表情。

        徐羡骋到了孜特克身边,孜特克没有理会他的接近,算是默认了,徐羡骋给孜特克披上一层外衣,“这儿凉,别着凉了,孜特克。”

        孜特克转头看了他一眼。

        徐羡骋依旧维持着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温和而真诚。

        “念给我听吧。”孜特克道。

        徐羡骋心中一惊,这句话如惊雷一般,让他打了个激灵,心脏狂跳,内心暗喜。

        他想,这是不是代表着,在孜特克的心里,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特殊的存在呢?

        徐羡骋抿了抿唇,他拧着两根手指从孜特克手里将信纸取了回来。

        孜特克有点犹豫,但是没有拒绝的意思。

        徐羡骋将信的内容念了一遍,他念得很慢,时不时地看孜特克一眼。

        孜特克垂着眼,静静地听着,徐羡骋看不见孜特克的具体神情,只觉得内心很不是滋味。

        孜特克道,“她只说了这些?”他的语气很沉静。

        徐羡骋面色微变,嗯了一声。

        孜特克没说话。

        徐羡骋收起纸,即使孜特克没有说话,他也从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气息中感受到了孜特克的失望。

        他一定还在意着她,徐羡骋想,这个事情让他捏紧了手中的纸。

        孜特克长吸了一口气。

        “你准备去都护府吗?”徐羡骋问他。

        孜特克沉默很久,点了点头,“我想去。”

        徐羡骋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雀跃,欢喜,担忧掺杂在一起,“好,”他小声道,“我也去,都护府那么大,我总能找些事情做。”

        “陈先生是个好人,他对你不错,你要明白。”孜特克沉默了很久,“你去那儿,万一遇不见好的东家,你怎么办?我去了侯府,更不可能天天出来见你。”

        徐羡骋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想过,”徐羡骋道,“但我希望我能跟在你身边,你去那儿,孤零零的,也没有认识的人……万一你出什么岔子我也好……”

        孜特克垂着眼帘,“阿骋……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法子了,我想像你一样,”孜特克的话顿了顿,他轻轻道,“我不介意苦和累,我只是………不想再做农奴了。”

        徐羡骋心中翻腾着很多情绪,这是他第一次见孜特克表露出摆脱奴籍的渴望,从前的孜特克总是顺从的,认命的,逆来顺受,听天由命。

        徐羡骋因为这一变化内心颤抖,他张了张唇,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叔叔,你还有我在……”他话说出口其实就有些后悔,他之前尚且护不住孜特克,他嘴里的轻描淡写的陪伴又有什么用处呢?没有权势,徐羡骋什么都改变不了,这让他觉得讽刺极了。

        徐羡骋望着孜特克,“叔叔……”

        孜特克望向他,一时间,徐羡骋脑子很乱,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如果……

        徐羡骋怔怔地想,如果那一天,他拥有了权势,拥有了解救孜特克的权力……

        他会让孜特克重获自由吗?

        徐羡骋当然希望,但内心深处却传来难以忽视的声音。

        “困住他,”那声音低声道,带着难以忽视的诱惑,“让他离不开你,那样……他就能永远属于你了……”

        徐羡骋猛地清醒。

        他眨了眨眼睛,望着身旁同样陷入沉思的孜特克。

        徐羡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跳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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